酒宴一直到下午才結束,而後邵寂言又被馮陳二人拉去彆處飲酒,一直到了晚上方略帶醉意地回了家。一路上,邵寂言在心裡盤算,當日與沈小姐偶遇,他原沒任何想法,然今日看來,這沈小姐竟似對自己生了傾慕之心,這便讓他不得不生了心思。其父兄均在朝為官,且頗得皇上重用,若他果真能娶她為妻,倒是一樁美事。況這沈小姐姿容俱佳,又有些才情,雖有些富家小姐的嬌柔之氣,卻未必不是賢妻之選。到時如花美眷,仕途平坦,豈不兩全其美。邵寂言越想越覺得稱心,便仔細謀算起來。以沈家之勢,他至少要得探花,方有資格登門。即便如此,他與眾多顯貴子弟相比到底還是有差。朝廷派係林立,沈得年未必沒有以姻親籠絡人心之意,他想要憑自己的本事打動這位沈尚書,好比癡人說夢。除非是沈小姐對他一往情深,再有沈墨軒這位兄長從旁美言,沈尚書或才會考慮將女兒許與他這寒門出身。邵寂言定了主意,一是恩科考試必要高中,對此他倒是早有把握。第二,便是要多與沈墨軒攀交,博得他的好感。這一點倒也不難。這些日子的察言觀色,沈墨軒是個怎樣的人物,喜歡與怎樣的人結交,他已心裡有數,隻要投其所好便是。第三,便是尋機會再與那沈小姐見麵,讓她對自己情根深種才好。獨這一點有些難辦。沈小姐深居閨閣,若處理不好則適得其反,倒顯得他是個心存不軌的孟浪之輩了。他一路琢磨著,不覺已到了家,待推門進屋,不禁一驚,隻見多日未來的如玉正在屋中,也不知等了多久。兩人好幾日不見,這會兒乍一見麵,不免有些尷尬。邵寂言看了如玉一眼,一邊進屋,一邊故作輕鬆地開口道:“來啦?”“嗯。”如玉點了點頭。邵寂言話一出口便覺有些沒話找話的味道,更顯得尷尬了,也就不再說話,隻擦了擦手,去屏風後將外衫脫了。他在外應酬了一日,困乏得很,這會兒隻想趕緊躺下睡覺。若擱往日,他不用理如玉,隻管自己上床睡覺,她絕不會多心,自個兒在外麵玩會兒就飄走了。可眼下,二人好似鬨了彆扭似的,她好不容易來了,就這麼撂著她不理,總是不好。是以,他隻在床上坐了一會兒,又走了出去,到書桌邊隨手拿了本書翻了起來。如玉也不抬頭也不吱聲,就垂著頭,默默地坐在原處。邵寂言翻了兩下書卻根本看不下去,隻端端地坐在那兒望著一頁書發怔。屋內的氣氛從未有過的沉默、尷尬。“你喝酒了?”如玉抬眸望著邵寂言,首先打破了沉默。“是,白日出去應酬了。”邵寂言沒有回頭,心下卻是暗舒了口氣,總算說話了。“說好了少喝的,酒不是好東西。”如玉喃喃道。“嗯,我以後少喝。”邵寂言側頭望了如玉一眼,隨即便忙避開了目光,自己竟似做錯了事一般心虛起來。他如何察覺不到如玉對他已隱隱生了女兒情思呢,他知道這完全是他的錯。他明明知道她心思單純,偏要有事沒事地逗趣她,與她說那些引人遐想的曖昧玩笑,怎能不挑起了她這個心思。他自知人妖殊途,把二人的親近說笑權當消遣取樂,卻隻管自己痛快,全沒考慮她的心思。這些日子的相處,如玉的單純善良被他看在眼裡,她若沒遇到自己,或是自己之前沒那麼自私地拿她尋樂、打發時間,她必會如從前一樣過得簡單快樂,斷不會有此時的落寞之色。邵寂言越想越覺得自責不忍,隻想趁她心思不深,早些與她說清楚,便道:“想知道我今日與誰飲酒了嗎?”“啊?”如玉正有些出神地扯著衣角,聽邵寂言喚她,忙抬頭看過來,眨著一雙大眼睛,回道,“是和馮兄陳兄他們吧……”“除了他們,還有沈墨軒和另外幾個朋友。”邵寂言凝著如玉的臉色道,“啊,這幾日你沒來,我沒機會和你說,沈墨軒是我新認識的朋友,沈得年沈尚書的公子,也就是那個沈小姐的哥哥,我們今日就在他家吃的酒。”聽了“沈小姐”三個字,如玉眉宇間閃過一絲驚異之色,隨即又淡去了,隻“哦”了一聲。邵寂言等了一會兒,見她沒有再多的言語表情,似乎並沒怎麼上心的樣子,便繼續道:“中途我去院子裡醒酒散步,正遇見了沈小姐……你說,巧不巧?”如玉眸色一閃,垂頭沉默了片刻,忽然開口道:“你跟她說了?”“嗯?”如玉望著他認真地道:“你跟她說要娶她做媳婦兒了嗎?”邵寂言一怔,被如玉這突來的問題弄得不知如何作答,想要笑卻又笑不出來。如玉看了他一會兒,忽又憨憨地笑了,隻道:“我說笑的。頭先是我聽差了,我後來想明白了,他們是拿你說笑呢,你不是真的要娶沈小姐做媳婦兒。”邵寂言忽然覺得有什麼東西噎在了他嗓子眼兒裡,上又上不來,下又下不去,難受得很。他凝著如玉尷尬地笑了笑,開口道:“不是說笑,我是想娶沈小姐做媳婦兒。”如玉的笑容僵在了臉上,漸漸消失了。“你騙人。”她瞪著邵寂言,有些不高興。“我沒騙人,等我高中之後,我就去向她爹娘提親。”邵寂言道。邵寂言等著如玉的回答,她卻隻撇著嘴望了他一會兒,忽地起身便走。待到門口她又站住,背著身委屈地道:“你騙人!你頭先還說是說笑的,今天又說是真的,一會兒真一會兒假,你欺負我腦子笨,我不理你了。”說完便要往外飄走。“如玉。”邵寂言從身後叫住她,道,“頭先是我自己沒想好,現在我才想明白了。我定了心思,一定要娶沈小姐為妻。我從沒覺得你笨,我覺得你很單純、很可愛,我想要和你做朋友,好朋友。”如玉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許久,方吸了吸鼻子,小聲道:“誰稀罕與你這大騙子做朋友。”說完便頭也不回地穿門而出飄走了。之後,如玉又是一連數日沒有出現。有了前次的經驗,邵寂言隻道她是和自己耍性子鬨脾氣,或許還有些抹不開麵子,隻想著過幾日她想開了,或許就好了。他定了娶沈小姐為妻的心思後,便更熱心地與沈墨軒攀交。他本就善於察言觀色,沈墨軒又是個愛才之人,兩人很快便成了知己。可雖也去府上拜會過兩次,卻再未有機會與沈小姐見麵。他隻奇怪,那沈小姐明明對他也生了心,既知道他來府上,也該想法子尋了機會與他“偶遇”才是。結果沒過多久,他便得了消息,原來是沈小姐這些日子生病,臥床不起,而這病因據說是撞了妖邪,被嚇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