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語氣太衝,顧客氣得臉都紅了:“神經病啊,有你們這樣對顧客的嗎?”同來的男伴不願與人起衝突,柔聲細語地勸說:“算了,我們去彆家看看。”女顧客被男伴勸著哄著走了,陸嘉許小心翼翼地把婚紗掛回櫥窗,訓斥小妹:“跟你說了多少遍了,非賣品,誰也不能試!”小妹委屈地頂嘴:“那你還掛櫥窗裡!”陸嘉許“哼”一聲:“怎麼樣,我就是要顯擺,我就是喜歡看彆人對著這套婚紗流口水又求而不得的樣子,怎麼樣,你管得著嗎!”何之州忍不住“哧”地笑了。聽到笑聲,陸嘉許這才注意到店裡還有外人,何之州朝她走過來:“你好,今天早晨我們見過麵了,我叫何之州,是住你對麵的鄰居。”陸嘉許盯著他,半晌沒有說話。過了許久,她大步流星地走到飲水機旁,再回來的時候,她的手裡端著一杯水。何之州微笑著伸出手:“你太客氣了……”一杯水“嘩”地潑了他滿臉。一杯水“嘩”地潑上何之州的臉。應激反應下的短暫閉眼後,他睜開眼睛,站在原處,一動不動,甚至都沒有抬手擦一把臉。水順著他棱角分明的臉流淌下來,流過濃黑如鴉翅的眉和高挺的鼻梁,又蜿蜒爬過彎弓一般的嘴唇。這男人好看得實在太作孽,小妹一邊衝過來老母雞展翅般攔在他和陸嘉許中間高喊著“老板快跑”,一邊還不忘花癡地盯著他的臉。潑完人陸嘉許才覺得後怕,開玩笑,人家一米八幾的大男人,揍起自己來,輕而易舉得就像滅霸爸爸打個響指一般。但是輸人不輸陣,陸嘉許隨手抄起一根立在牆角的挑衣竿橫在身前:“小夏,讓開。”小夏看一眼何之州又看一眼陸嘉許,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拍拍陸嘉許的肩膀一臉深沉地走開。陸嘉許無語,天知道她腦補了什麼狗血劇情!這下陸嘉許和何之州之間就隻剩下了一根挑衣竿。何之州看著陸嘉許,他比陸嘉許高了足有二十厘米,呈現出俯瞰姿態。眼神裡儘是意味不明的打量,看得陸嘉許不禁有些心慌。何之州終於開口:“謝謝你。”陸嘉許蒙了:“啊?”何之州粲然一笑,刹那間如星光破雲:“謝謝你剛才潑的不是開水。”陸嘉許愣了一愣,片刻後“撲哧”笑了。兩個人在店中央對站著傻笑,半晌,陸嘉許放下挑衣竿,撓一撓亂糟糟的頭發:“我一直想,如果有一天遇到你,我一定要替關關潑你一臉水。”“說吧,來找我有什麼事?”陸嘉許“哢嗒哢嗒”地玩著手裡的打火機問。除了沈關關還能是為什麼?看一眼何之州的眼神,陸嘉許舉起雙手:“得,我這問題也是多餘,那換個問法,你來找我,是又想對關關做什麼?”何之州的嘴角浮現出苦澀的微笑:“說出來你可能覺得我有病吧,我這次回來,是想重新追回關關。”陸嘉許點點頭:“果然有病。”誰不會覺得他有病?當年在婚禮當天逃婚的可是他,是他把沈關關一個人扔在婚禮現場麵對所有賓客同情、好奇甚至惡意揣測的目光。而現在,他說自己想重新追回沈關關?陸嘉許下結論:“你這種情況上情感節目討論,要麼正反方嘉賓互毆,要麼正反方嘉賓一起打你,沒有彆的可能。”何之州低著頭斂著眉目,並不反駁。他有很長很密的睫毛,這種姿態這種神情,猶如在歎息。陸嘉許歎一口氣:“算了,我也不問原因了,問了你也不會告訴我。我就問你一句,你是認真的嗎,不會再中途落跑吧?”何之州點點頭。陸嘉許伸手:“有證據能證明嗎?”何之州竟然是有備而來,他從西裝口袋裡拿出一本證件放在桌子上:“從逃婚那天到現在,一千七百二十三天,這本東西我一直帶在身上。”陸嘉許攤開那本紅色的結婚證書,一枚鑽戒靜靜地躺在上麵,散發著溫柔的光。陸嘉許喉頭一哽,半晌,小聲咕噥:“我姑且信你一回……我可不是被你這張小白臉迷惑,我是為關關,看她臥室裡那張照片,她怕是打算和這張照片過一輩子了,真人再怎麼著也比照片好啊……”何之州一挑眉:“你怎麼知道她臥室裡有婚紗照?”陸嘉許一愣:“我為什麼不能知道她臥室裡有婚紗照?還有,你怎麼知道她臥室裡的婚紗照是什麼樣?”兩個人麵麵相覷,場麵十分尷尬。最後還是何之州先開口:“昨天她去酒吧買醉,是我把她送回去的。這件事情你不要告訴她,她以為送她回去的是11棟的老周呢。”頓了一頓,他接著說下去:“關關是個心無城府天真爛漫的女孩子,但同時她也喜歡藏小秘密,像鬆鼠藏鬆果那樣,有一些事情,她覺得難為情的尷尬的,會給彆人帶來困擾的,都會自己悄悄藏起來不讓人知道。”他嘴角微微揚起,陷入對往事的回憶。“我中考那年父親失蹤,沈叔叔把我接到他們家住。每天晚自習結束後她都等我一起回家,結果有一天她自己先溜了。她一直以為自己瞞得很好,其實我早就知道,是因為那天她突然來例假弄臟了裙子,怕我看到覺得難為情才會偷偷溜掉。被逃婚這樣的事情,她一定覺得很丟人吧,沉浸在對渣男的回憶裡更是一件丟人的事情吧,不僅丟人,還會讓身邊的親人傷心。所以我想,這一定是她自己的秘密。”聽他講完,陸嘉許回頭命令小夏:“再給我接一杯水來!”握著滿當當的水杯,陸嘉許咬牙切齒:“你什麼都清楚,那你怎麼還忍心?”看到何之州垂著眼睛一副懺悔的神情,陸嘉許的水再也潑不下去了。她長歎一口氣,感覺自己這一輩子的歎息額度都分配給這對癡男怨女了。陸嘉許拿起那枚戒指迎著燈光轉一圈:“你知道嗎,雖然你一直把你的這枚戒指帶在身上,但關關卻曾經把她的那枚賣掉過。”何之州神情一動。陸嘉許“撲哧”一笑:“你知道我和她是怎麼認識的嗎?我是在大街上撿到她的。”五年前,陸嘉許還待在上海周邊的一個小城市嘉興,那時她已經大學畢業兩年,讀的學校不好,在一家小廣告公司做美工勉強糊口。有一天,是秋天吧,家門口的樹剛開始落葉,大清早,陸嘉許推開門,發現門前樹下蹲著一個人,縮成一團,小小的,伴隨著秋風裡打著旋兒飄落的枯葉,看上去真是怪可憐的。那就是沈關關了。算起來,那是沈關關被逃婚的第三天。但那時陸嘉許並不知道,她隻知道這女孩子看上去漂亮可愛,衣服又精致昂貴,隻當她是個逃家少女,多半是因為和父母吵架什麼的,直到一年後人家父母找上門來,她才知道收留的這位逃家少女原來已經二十一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