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海水淹沒你的城(1 / 1)

###05我今天想起他,隻是因為,我在清晨出去接朋友的途中,看到一隻被軋死的小狗。一個中年男人替它收的屍,把它裝進袋子裡,埋在路邊的花壇中。我有點失神,看著他的背影,像大胡子,但又不是。大胡子後來想明白很多事情,他也當了一回背包客,出去走了走。走的地方越多,就越覺得孤獨。外麵天冷,他總想回家。可是家裡唯一的“保險杠”,也早已經不在了。因為常年流浪,它染了很多病。不是大胡子對它照顧不周,而是它的身體太虛弱了,隻過了大半年時間,就去世了。“保險杠”走了以後,他總是愛給這個城市的流浪漢買鞋穿。行善積德,卻有私心。他想,如果有一天,“保險杠”能投胎,就重回他的身邊,還和他在一起。一人一狗處習慣了,換了氣味總聞不慣。大胡子終究戀舊。這是他的脾氣,也是他的弱項。總愛婉轉地講述情感,心思不通透,根本聽不明白。他最想等的哪裡是狗,明明是人。一轉眼十年過去了。十年,會發生很多很多事情。我回憶他的時候,仍舊有很多感慨。如果我打通他的電話,或許能問到一個結果,有一個明確的交代。但是我沒有。生活永在繼續,人永遠都不能為答案而活。對明天的追求,會因為曾經的迷茫和憧憬而變得分外美好。天冷了,假期來到,春節來到,是團聚的時刻。即使我凍得打字時手都在顫抖,卻也知道,明天,就立春了。一切都會變暖的。變暖的,也不僅僅是天氣。###海水淹沒你的城###01你是我想見卻不能見的人,所以這世上多了很多自說自話的人。那是一個個表演的大舞台,喜怒哀樂都在上麵。在微博裡直播生活,在朋友圈發點動態。仿佛在說,我在不在是我的態度,你來不來是你的權利。董佳在朋友圈裡發出“倒垃圾忘帶鑰匙被鎖在門外了”的哀號時,就有兩個小青年第一時間出現在她麵前。一個是樓下餐廳的大堂經理,因為董佳貪便宜辦了會員卡,就給了他很多聯係的理由;另一個是她的同事,據說,特地搬到離她很近的地方,來為她解決生活上的各種難題。在彆人看來,這是特幸福的一件事。即使對方當不了救世主,但有兩個苦力隨叫隨到也是能省很多事的。可她叫苦不迭,飛速地要我來救場。她說:“怎麼辦,大樹肯定會誤會的。”大樹才不會誤會呢,他壓根就不關心這事。雖然心裡這麼想,但我還是火速趕到了。我記得以前我有個姐姐,她是我失眠時的聊天機器,是我搬家搬到想哭時的大力神,是我遇到問題時第一時間想到的人。後來她結了婚,離開了這座城市,送她的時候我哭了很久。挺長一段時間,我總認為她離我很遠了,沒法隨叫隨到照顧我了,我才失落得想哭。後來,很多原以為自己解決不了的事,慢慢也被自己咬牙解決了。坐下來休息的時候,我才知道,我有多想她。人有時候就是想在心裡留一份依靠。也許現在的我正好就是董佳的依靠。當然,那兩個小青年也想當董佳的依靠。兩個人擠在門框前把理論講得唾沫星子橫飛,卻遲遲沒有辦法打開那扇門。他們達成的唯一共識,就是不能讓開鎖的搶了風頭。用其中一個的話來說,這是兩個男人之間的戰鬥。其實我心裡是有一點小感動的。而她卻對著上上下下的電梯發著呆。門最終沒有被打開。董佳決定去我那裡住。那兩個人都有點沮喪,最後她還是找了個借口,說留了把備用鑰匙在我那兒,把他們給打發走了。其實我早就知道,就算沒有鑰匙,開門的問題也難不倒她。我見過她用一根細繩子開門的絕技。但這房間沒有靈魂,喚不回想喚回的人。就算扮一回柔弱,還是要孤獨整夜。該來的人沒來,門外再熱鬨也是枉然。###02去我家的路上,我和她坐在車裡,窗外風景似膠片。而我盤算的是,去哪裡給她找兩個饃饃。記得她剛從大樹那裡搬出來的那天,拖著大大的行李箱,找房子找得焦頭爛額。不是沒有房子,而是她這個房客太難伺候了。我一直把注意力放在環境與租金的問題上,而她的終極需求隻是樓下要有賣饃的包子鋪。每個人都有或多或少的怪癖。但很多怪癖並非天生。和大樹分手以後,她就換了自己吃飯的口味。翻遍所有食物,最後認定饃饃最合胃口。如果是彆人請客吃飯,還能勉強吃兩口,而一旦回到一個人的屋子裡,她就隻愛饃饃。彆人都說,這是她傲驕的堅持。聽了這話,她總說:“吃米飯容易發胖。”似乎一涉及減肥的話題,所有的理由都變得合理起來。隻有我知道,在她的眼中,米飯有多討厭。和大樹分手之後,她就不想做飯了。捏在手心裡的一點米,洗的時候沉到水底,煮的時候趴在電飯鍋底,稍不留神水就多了,還沒注意飯就熟了。一個人坐在飯桌前,她很想念菜端到桌上飯還沒熟的那些日子。電飯鍋咕嘟咕嘟地冒著熱氣,大樹聞著米香直吞口水,她偷偷地背過身子去假裝看陽台外麵的風景,身後那個叫大樹的男人一定在躡手躡腳地夾一點偷偷塞到嘴裡。後來,她索性不吃米飯了,去樓下買兩個饃饃,從中間剖開,把炒好的菜塞進去,咬著吃完就好。她還能用最後一塊饃饃吸乾碗底的湯汁,吃得一點不剩。我問她:“不碰就能不想嗎?”她說:“我都能在樓下菜販子那裡賒賬了。”一丁點菜,買回家胡亂炒一下。這麼一丟丟能把她喂飽的菜,連菜販子都不想跟她算賬了,丟一句“和明天的一起算”就把她給打發了。在每一次答非所問的對話裡,其實最糟糕的答案就是回答。之所以顧左右而言他,是想給自己留幾分麵子。我終究還是沒有將就她。米飯當前,她沒表現出什麼異樣,可我知道,她喝水都快把自己喝飽了。###03愛不需要堅持。這是她的觀點。堅持就是抵抗,和自己抵抗,和對方抵抗。握手言和彼此關愛的一件事,弄得好像是戰爭,多說不過去啊。自然也不是她要的感覺。問她是因為什麼原因分的手,她沒說。在旁觀者的眼裡,善良的人都善於委屈自己,選擇不堅持,是對對方的感覺負責。每個人都有自己獨特的感情觀,每一份感情都有不一樣的地方,沒有統一的標準答案。無所謂對錯,她的想法她堅持,就是對自己最好的愛護。有天晚上,董佳突然說她有很多話想對我說。我風風火火地趕到她住的地方,卻怎麼也敲不開她的門。第二天早晨,她一點也不羞愧地對我說:“哎呀,心情不好,喝了點酒啦。然後,你懂的啦!”我懷疑地問她:“是嗎?”“你真討厭。好吧,我承認,隻是抿了兩口酒。”你看,她也是照顧自己情緒的高手。聯係到她會開鎖、會修理水龍頭,總不免感慨她是個生活小能手,行動上的巨人。可是巨人很孤獨。她最大的夢想就是大樹把她寵成什麼都不會的樹懶。以我對她的了解,她就這麼一丁點大的夢想。在夢想麵前,她算是個失敗者。可人生就是個試衣間,不試試怎麼知道合不合身呢。有那麼一陣子,我想寫寫她的時候,覺得沒什麼可寫的。對於無為而治的人,怎麼描述都顯得平淡。仿佛現在所有的講述派都把過程弄得驚心動魄,可再怎樣那也隻是少數人的人生。對於大多數人來說,人不就是在平淡到乏味的日子裡打嗬欠嗎?我不知道他們為什麼分手,她沒說,我就同樣選擇了回避。她有時候提起大樹,我也隻是安靜地陪她坐會兒。她悲傷的時候就喝點酒,沒有酒量,一喝就倒,所以她隻在自己的房間裡喝。丟人的事,隻房間知道就行。出了房門,她還是彆人眼中光彩照人的董佳。關於感情不在了這回事,她知道。挽不回來的現實,她也知道。她懷念他,受儘了委屈,人生不能這樣過的,她也知道。道理都懂,可她就是想在自己的情緒裡麵待一會兒。這一會兒,就是兩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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