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以北的春天###01我遇見卡爾的那一年,她正在步行街擺地攤。一塊桌布攤在地上,小玩意兒擺在布上,人坐在一塊放著毛絨坐墊的石頭上,安靜地看著來來回回的路人,也不怎麼吆喝,有點願者上鉤的意思。後來有幾次我又路過那兒,每次都能看到她。她總在賣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這一次的主題是鬨鐘。“這是一個會飛的鬨鐘。”她一邊說一邊演示,“你要立馬起來捉住它,要不然,它會沒完沒了地響,如果稍稍偷會兒懶,你可能要去搬梯子才行。不過建議你彆買,上次飛來飛去把我臥室的燈給撞碎了。”聽到她自己拆自己台的話,我“撲哧”一下笑出聲來。“你這樣介紹還會有人買它嗎?”我輕聲地問她。“適合臥室沒有裝燈的女生啊!”她搖頭晃腦地說。“有這樣的人嗎?”我好奇地問她。她像一個泄了氣的皮球一樣,癟著嘴,歎了口氣,說:“算啦!”然後就要把這個會飛的鬨鐘塞回背包裡去。“我的臥室裡就沒有燈。”旁邊一個女生說。我抬頭看了看那個女生,圓圓的臉,蘑菇頭,有一雙帶點憂鬱之色的大眼睛,睫毛很長。女生把手伸過去,把鬨鐘接過來,仔細地摩挲,然後說:“就它了。”我對這個女生很感興趣,所以我請她去邊上的水吧喝奶茶吃甜品。聊了許久,我終於知道,她是一個心裡有傷久久未愈的姑娘,怕黑,又總是把自己扔到黑夜裡。隻有這樣,怕黑的她才會讓自己蜷成一團,躲在被窩裡,逼自己早點睡著。如果亮著燈,總會不自覺地想一個人。那個人曾對她不止一次地說過,不要害怕,有我在。他說不怕,她就真的不怕了。她說:“他是一個有魔力的人。”我知道,他的魔力,隻對她有用。在愛情裡生病的人有很多,隻有他們才是自己的醫生。女生不知道還有多久才能從上一段感情裡走出來。也許,她需要的,隻是遇到一個更有魔力的男生。她一定會擁有這樣一個人。當黑夜降臨,心裡出現一絲恐懼,會有一個聲音對她說:“彆怕,我在呢。”會哄她睡覺,給她唱一首睡眠的歌,或者,在清晨露水未散的時間裡,和她一起捉鬨鐘。她搖頭,說:“怎麼可能有人和我一起捉鬨鐘。我都做好心理準備了,讓它飛吧,我看它能折騰多久。”我笑了笑,看了看時間,伸手鼓搗了一下鬨鐘。三十秒後,鬨鐘發出刺耳的聲音,它伸出一對小風扇,搖搖晃晃升空,真的飛了起來。水吧裡先是一陣好奇,後來雞飛狗跳,一群店員跳起來逮它,畫麵可熱鬨了。她說:“你整我。”隔了幾秒鐘,她又說:“你這是打臉。”緊接著,她眼中噙著淚。她像是想起了許多事情,也像是做了一個決定,這些我都無從得知。但是我聽見她說:“謝謝你。”###02卡爾有一個買家群,名字叫“賣姑娘的小蘑菇”,有一百多個少女蹲守在那裡,眼巴巴盼著卡爾上新品。卡爾能淘到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當然,在少女們眼裡,這些東西有一個可愛的名字,叫小眾。像沒落詩人私印的詩集啦,限量的手工織布啦,綁在鑰匙上離開手機五十米就會“嘀嘀”叫喚的小磁片啦,據說非常好用的鼻屎夾啦……或文藝或搖滾,或實用或無用,全憑她的審美與心意。不到一百五十人的群,限量五百個的鼻屎夾居然賣斷了貨,實在是令人目瞪口呆。我給她發消息,我問她:“那夾子好使不?”她說:“誰用誰知道。”我問一個買家:“聽說你一口氣買了十五個那什麼夾子?”買家發來一張笑臉,再發來兩個字:“不賣。”我不死心,又問卡爾:“再進點夾子唄,我好奇!”卡爾說:“一次賣完,沒有下次了。”我說:“你也是為了掙錢是不是?何必呢?”她說:“掙夠了。”話不投機半句多,麵對我這樣不依不饒的買家,她能分分鐘把天聊死,十足的話題終結者。女生天生會對這些有趣的物件興趣十足,我不死心地在彆的地方買到了,還是覺得有遺憾,這心態實在奇怪。不過,它確實很好用。這人人都有卻又難以啟齒的小動作做起來難免偷偷摸摸,有了夾子以後,仿佛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這是後話。經曆過這件事,我對她的欣賞又增了幾分。也許人就是這樣,有一些小堅持,總是會多得一些青睞。平日裡,大家在群裡閒聊,因為工作繁忙,我總在睡覺前點開那個不提示消息的群,看看大家都聊了什麼。這也意味著,她限量出售的小產品我總是搶不到。後來有一段時間,卡爾特彆安靜。據說,她戀愛了。我們問她,她不承認也不否認。這世上是有這樣一群人,不愛活在彆人眼裡,所以總能自在生活。不過從她售賣的東西來看,確實有戀愛的跡象。因為很多東西,一個人根本玩不了。有買家抗議,說:“卡爾,你說過會一直出售那些陪我們殺死無聊時間的小玩意兒的,你不能不管我們。”像個愛翻舊賬、失去寵愛的小孩子,那語氣要多委屈有多委屈。卡爾在深夜才回複。可能是因為消息被淹沒了,但這個群是她的自留地,她還會一條一條地消息。她說:“我小的時候,總覺得要有好多好多的玩具,才叫過得有滋味。年初的時候我還是這樣認為,可這些冰冷的小物件,哪裡比得上一個有血有肉的小愛人。”有一個聰明絕頂的女生問:“你是打算關店了嗎?”卡爾說:“是。”那女生又問:“你會把這個群解散嗎?”卡爾沒有說話。但大家一直都在裡麵。隻是慢慢地,那個群變得特彆安靜。
第4章 城市以北的春天(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