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須臾(1 / 1)

##陪你走過漫漫長夜的人###01在你的通訊錄裡,有沒有這樣的人,一直沒給他打電話,一直很少聯係,是因為知道自己如果撥打那個號碼,他一定就在那裡。也從來都沒有想過他的電話會變成空號,因為知道如果他換了號碼,一定會第一時間告訴自己。小白有。對方的名字叫大江。在小白的記憶裡,大江有一口令人過目不忘的大白牙。平常日子裡,一看到他咧開嘴,心情就會變得很好。除了那一回,在十五歲那年,正值六月,臨近中考,天氣轉熱,她剛脫下一件小外套,就有人拍拍她的肩說:“兄弟,我得走啦!”不需要通過聲音來判斷,單純憑那輕柔的動作幅度,就知道是大江。那時候她還在寫卷子,本來解完一道難解的題,有一點小喜悅,聽到他的話,心猛地往下一沉。她轉過頭,抬眼看到他的大白牙,有些迷茫地問:“去哪裡?”大江的學習成績是不好,但除了普高,還有職高,怎麼著都是有希望的。他也早流露過不想念書的情緒,小白一直以為他隻是說說而已。後來她回想起這件事,在那天,那個下午,她的心是和大江相通的。那時放學鈴聲早已敲響,他說要走,她第一時間就猜出他是要告彆,是要遠行,而不是先去學校的小食堂吃個飯。“去社會上闖一闖。”大江有點興奮,壓低了聲音說,“我早不想念下去了,中考我也不會參加了。”說完,他還回頭看了看周圍的同學,大家都在拚命看書,沒有注意到他說了什麼。“為什麼不參加?”說到這裡,小白捂了捂嘴,透過指縫傳出兩個沒說完的字:中考。大江笑了笑:“你知道的,我嘛,考不上是正常的。”“但是,萬一考上了呢?”他抿抿嘴,把一大口氣輕輕地呼出來:“那以後可能會後悔的。乾脆呀,不留這念想。對了,我爸也同意了。還托了人,找好了工作,就在附近的廠子裡先當一陣子學徒,不遠,真的離你不遠。”小白還想再說些什麼,大江掏出了一款黑白屏幕的諾基亞,又連珠炮般地說:“我有手機了,你記個號碼,有什麼事兒就找我。對你,四個字,隨叫隨到。”說完,他給她報了一串數字,她記下來後,甚至都來不及勸他,他便瀟灑轉身,背著沒幾本書的書包,飛速離去。那一日夕陽西下,還有一些光落在他身上,把背影拖得很長。多年以後,小白蜷著身子在電腦上看《大話西遊》,有一幕場景是孫悟空背對著轉世的紫霞和至尊寶走遠,她突然就想起了那天離開的大江,瀟灑不羈,又帶著絲絲落寞哀愁。小白突然有點難過。自己為什麼而難過,她也說不出來。她自私地想,或許是因為再也不能借作業給他抄,又或許是再也沒有人能天天告訴她男生的秘密,還可能是她再也找不到一個人幫她在大掃除的時候倒垃圾了吧。心再落寞,也隻是落寞而已,並不慌張。畢竟他給了小白一絲安慰——留了一串號碼,要找他,隨時都可以。中考的時候,小白為最後一道大題焦頭爛額。同一時間,大江跑到車間外麵,抽了人生的第一支煙。天空中是同一輪太陽,從此照著不同的人生。高中學習緊張,小白忘性也大。高二那年,放學回家的路上,有混混對她言語輕薄,她見勢不妙,一個電話,大江便騎著摩托車風馳電掣地趕了過來。因為覺得小白的語氣不對,特地把車床上的鐵棍拆下來放在車後。有那麼一個人,在危難的時候,從遠方趕過來,開著摩托車將她載走,那是多麼溫暖人心的時刻。事實永遠和想象的不一樣,她剛打完電話,混混也開始打電話,接下來,混混那邊人越來越多,而大江隻有一個人。大江剛到,一群人二話不說撲了上來,把他從摩托車上揪下來,將他直接揍趴。小白站在一邊手足無措,根本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麼。大江一邊被揍,一邊在那兒咆哮:“是不是揍完我就可以放過她了?是不是揍完我就可以放過她了?”聽得小白直想哭。混混們也有點自以為是的義氣,領頭的欣賞大江的血性,敬他是條漢子,出完氣就走了。小白扶著大江站起來,大江抹著嘴邊的血說:“沒事兒,哥還能再吃五十串烤肉!”之後兩個人真的來到燒烤攤前,他要給她表演吃五十串烤肉。他吃完以後,一摸口袋,在小白耳邊說:“你先跑。”小白一臉興奮:“要逃單嗎?”大江說:“不是,哥要在這兒洗碗了。”過了兩年,小白考上重點大學,大江來送她。他說:“好好讀書,有事給我電話,哥漲工資了,也攢了點小錢,罩你沒問題。”她隻知道點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暮色蒼茫的時候,火車奔向遠方,她在車廂裡,看站台上的他越來越小。她對自己說,早點回來,有人在那兒等我呢。大學期間,小白像個女超人,有使不完的力氣,做不完的事,忙到連假期都沒回老家。她很少給大江打電話,也很少問他情況,隻是逢年過節,偶爾會收到他的短信。她想如他那樣的人,必然已經混得風生水起,她是那種有困難第一時間想到他的人,想必他也是。而此時,沒消息恐怕就是最好的消息。大三的時候,小白用攢的錢在校外開了自己的第一家店,她膽子很大,做事從不害怕失敗。人家問她怕不怕,她說沒事,有一個大哥罩著,橫豎餓不死。畢業後小白又漂了兩年才回來,撥通大江的電話,大江一聽她回來了,並沒有意料中的欣喜,反而是沉默了很久,隻說了句“哦”,便匆匆掛了電話,再打,已是無人接聽。小白暗叫不妙,回到過去他住的地方,才知道他搬了家。問了很多人,才找到他現在的住址。在一個小巷裡,磚瓦房,看起來有些年頭了。她去的時候,他剛起床,正端著盆出來潑水。他樣子沒變,隻是看起來過得不太好。沒關係,反正小白過得也不怎麼好。多相配。沒他的那些日子,怎麼都不能算好。小白原本是開心的,但看到尾隨著他出來的小孩子的時候,怎麼也笑不起來了。她說:“我以為,你會一直都在的。”大江隻是苦笑了一下,裝作沒有認出她的樣子。唯有讀心術,才能讀出大江的心聲。他在心底說,我以為我會一直都在的。隻是不湊巧,他早早跌進生活的牢籠裡。大江是真的沒有看出來是小白嗎?小白不信。可是他明顯不想認她。她從來都不是愛糾纏的姑娘,鼻子一酸,她就更不想大江看到她這副模樣了,於是匆忙擺手,轉身離開。踏進車裡的時候,她終於意識到,那年他離開學校,自己為何會有那樣的哀愁。再愚笨的姑娘,也會在後來的歲月裡明白,這個遠走的人,離開的不是學校,而是與她並軌的人生。她可以清晰回憶起那年他為她挨打的模樣,然而那個人的確已經回不來了。可她仍舊感激,有那麼一個人,能在她生命裡,用回憶給了她這樣漫長的勇氣。那樣的勇氣,再不能與她的餘生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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