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前塵舊事(1 / 1)

“陸淇月是你曾祖的妹妹,跟他差了些年紀,比你祖父大個四五歲。他們名義上是姑侄,相處起來和平輩人沒有什麼差彆。那時候世上還沒我這個人,連我大哥還在我母親的肚子裡。”在一片寂靜裡,阮洪波敘起從前的事來。“她很聰明,你們陸家隔些年歲,總會出這麼個聰明人。隻是太聰明了也不是好事,”他伸手向上指指,“永遠也不知道這老天爺留了什麼後招。”“陸淇月十六七歲的時候就自己上了火車,天南海北的去闖蕩,收伏了不少厲鬼,很快在北方就打響了名氣。甚至有不少人輾轉找上她,請她上門幫著鎮壓。在一次拱月之會上,她結識了其餘幾家的人。”“都是年輕人,很快就玩在了一處成了朋友。”“陸淇月太年輕,在家裡的時候,因為輩分高、年紀又小,陸家人多寵著她、嬌著她;到了外頭,憑著她那一身本事,人人也客客氣氣的叫聲陸小姐,堆起一張笑臉來。不知不覺中,就養成了心高氣傲的脾性。但凡是她看上的,就一定要拿到手。”“首飾是這樣,衣服是這樣,男人……也是這樣。”“隻是人不是物件,怎麼可能全隨了她的心意。她喜歡上五姓六家裡的一個男人。其實說起來,這種事也不算罕見。再往前數上些年頭,那時見的人少,特彆是閨閣女兒家,一輩子又能見幾個外男?”“五姓六家的人是不能通婚的。各家有各家的血脈傳承,他們生下的孩子體內有了兩種血脈,修習哪一家的能力都會被另一種血脈拖住,不會有什麼大作為。更要緊的是,兩種血脈不能共容,在孩子的身體裡成了定時炸彈,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砰的一聲,暴體而亡。”他見秦初慈臉色發白,忍不住又說,“你和陸家的這小子在一起,心也是夠大。”秦初慈勉強笑笑,“您接著說。”縱使她心裡已掀起驚濤駭浪來,麵上卻竭力維持著平靜,隻停在膝上的、微微顫抖的指尖暴露了此時心情。五家六姓的人不能通婚這件事,她是第一次聽說。在此前,從來沒有人如此明確的告訴過自己。她微微側頭,視野裡出現陸重的身影。他薄唇幾乎要抿成一條線,麵上不見喜怒,全神貫注地看向阮洪波,半點視線也沒有分過來。她心裡倏的一疼,針紮似的。阮洪波繼續,“她喜歡人家,但人家卻不喜歡她。人家比她大幾歲,已經定下親事,是當地一戶書香人家的女兒,性情溫婉和順。陸淇月知道後在家裡鬨了一場,鬨有什麼用?一來五家六姓的人不能通婚;二來那男人對自己的未婚妻也有情。”“那男人為了斷了陸淇月的念想,就將婚禮的日子提了前。”說及此,阮洪波搖頭,“這件事若是擱在彆人身上,過去了也就過去了。偏偏陸淇月不是彆人,在成婚的前一天晚上,她虐殺了新娘,放乾了她的血,將一張臉劃得如蛛網一般。”他閉上眼,“這都是我父親告訴我的,除了新娘以外,那日來家裡的所有人,都被殘忍殺害。來迎親的人發現不對,推開門後便嚇傻了。滿院的屍臭味,蒼蠅密密麻麻地叮在屍首上,有些還流出了黃水。陸淇月穿了新娘的衣服,在日光裡衝來迎親的新郎笑了笑。”阮洪波說,“那麼多條人命,她也下的去手。”“她喜歡的那個男人大受打擊,怎麼也想不到,大喜的日子會變成喪事。這麼大的動靜,驚動了當時的政府。她被關進了本城的牢裡,隻等著走完審判流程,就進行槍決。”“陸淇月越獄了。她找到那個男人,告訴他,自己得不到的東西,寧願毀掉也不會讓彆人染指。男人經過未婚妻的死,已經恨透了她。陸淇月一走,他就聯合了其他幾家的人,要對陸淇月實行咒詛。”阮洪波看一看陸重,“你曾祖知道陸淇月背上那麼多條人命,便將她從家譜裡除了名。”陸重說,“家譜上雖然除了名字,但既然是長久存在過的人,就必然會留下痕跡,在家中的書信裡,依然留下了有關於她的隻言片語。”秦初慈默然。那天夜裡,在她困得幾乎要睜不開眼睛的時候,聽見陸重低沉嗓音,“有一個名字被劃掉了。”她立時清醒,慌亂中還碰倒了手邊提神用的咖啡。那個名字被人仔細塗黑,看不出具體的字來。他們根據塗黑處附近的人名,查閱行狀與書信,最終找到了一個多出來的人名。這個名字是淇月。再加上陸姓,就成了陸淇月。阮洪波說,“陸淇月逃走之後,你曾祖也曾找過這個男人,求他看在兩家的情分上,不要對陸淇月實施咒詛之刑,因為受刑者要經曆極大的痛苦才能死亡——”說到這,他小心地瞥了陸重一眼。這個動作被陸重收入眼裡,他眸光一冷。阮洪波低下頭去,自顧自地繼續說,“按照你曾祖的意思,將人找到,重新送到監獄裡等待槍決已經足夠了。男人拒絕,咒詛之刑最終還是被實施。你曾祖心灰意冷之下,回了家鄉。”“陸淇月在一個雷雨夜裡被人發現,她暈倒在鄉間的水渠邊,因為咒詛之刑的作用,身體已經虛弱至極,她口中喃喃念著男人的名字。恰巧有個鄉人在城裡替人幫傭,知道這個男人,以為是他家的親眷,便連夜進城通知。”“男人將陸淇月帶回家裡,將她關了起來,要親眼看著陸淇月痛苦死去。”秦初慈,“那後來呢。”阮洪波說,“帶回家之後,陸淇月便自殺了。她是撞牆而亡,死之前咬破了十根手指,在牆上留下了血書。”“她寫了什麼?”“雲期雨信,一十七年。”秦初慈不寒而栗,一股寒意從腳底升起,“她的意思是,她還要回來?”阮洪波說,“男人擦去了牆上的血跡,要將人扔進亂墳崗,卻被其他幾家的人攔住。他們雖然不滿陸淇月所為,一起實施了咒詛,但人死如燈滅,此事已經了結。”“其餘四家的人將屍首運去安葬,為她立了墳,但天降大雨又將墳堆衝垮,我父親獨自留下,等雨勢稍小時將人安葬。”陸淇月的故事就到此為止。秦初慈問,“那句‘雲期雨信,一十七年’有應驗嗎?”阮洪波搖了搖頭,回答她的問題,“當然沒有。一個被實施咒詛的人,魂魄是留不下的。陸淇月是個驕傲的人,我想她留下這句話,是有意要她愛的這個男人永遠活在她的陰影下,活在她會回來報複的恐懼之中。”秦初慈蹙起眉頭來,陸淇月沒有子嗣,線索到這裡就又斷了。陸重開口,“陸淇月喜歡的這個男人,姓秦?”阮洪波的神情已經說明了答案。秦初慈緩緩垂下眼去。聽故事是一回事,故事裡的人同自己有關,又是另外一回事。阮洪波說,“過了幾年,男人從未婚妻離世的陰影裡走來出來,像其他男人一樣娶妻生子。這都是後事了。”阮洪波看著他們,“現在你們可以告訴我阮嬙的事情了。”他喝一口酒。秦初慈開口:“去年秋天,我們學校有兩個女生跳樓。第一個跳樓的女生叫做汪荷,她替我們學校的一位老師生下孩子,是這位老師的妻子授意她這樣做的。因為一些原因,汪荷跳了樓,成為怨鬼。因為她,我們找到了老師家裡,隨即發現,老師的妻子被人上了身。上她身的人,就是阮嬙。她和老師的妻子是好友。七年前,她們和同學一起去爬山,遭遇了意外,一起摔下山崖。阮嬙喜歡那位老師,而老師又是她好友的戀人,所以——”秦初慈打開手機相冊,找出一張照片來給阮洪波看,黑白的底色,那是阮嬙的墓碑。她迅速彆開臉,有些不忍去看阮洪波。阮洪波捧著手機一動不動,眼睛裡有晶瑩迅速彙集。他定定看著相片,聲音乾澀,“你們是說,我女兒用彆人的身體,又多活了七年。”秦初慈說,“阮伯伯,節哀順變。”她剛剛說完,阮洪波忽然失控,他抓起酒杯向地上摔去。砰的一聲,酒杯四分五裂。陸重站起身來,擋在了秦初慈身前。阮洪波紅著眼睛,“一派胡言!我的女兒不會做出這種事的,你以為人人都是陸淇月那個怪物嗎?”秦初慈從後頭拉住陸重的手,示意他不要衝動。她也站起來,“這個朋友叫沈芙蕖,您有聽阮嬙提起過嗎?”一時間,屋裡隻剩下阮洪波因為憤怒而略顯沉重的呼吸聲。他生硬的回答:“阮嬙不喜歡交朋友,她沒有跟我們提過這個人。”“那您在這七年裡,沒有找過她嗎?”阮洪波一拳捶在茶幾上,茶幾上的物品伴著沉悶聲響,而猛烈顫動一下。他似笑非笑,似哭非哭,五官皺在一起形成了一個扭曲表情。他說,“我找了,我在她工作的城市裡找了兩年,每條街、每條路都讓我走遍了。那座城市底下有十一個縣,每一個我都去過。人人都說沒見過她。後來我就不找了,我妻子有心臟病,我想著,或許哪一天她就自己回來了。”阮洪波的聲音低下去,頹然地坐在椅子上,“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他看著他們,喃喃道:“為什麼要讓我知道。”“因為您必須知道!”秦初慈走到他跟前,“阮嬙的事還有很多疑點,她的死和商拯的死很可能有關聯,因為他們的右手都不見了。商拯的右手應該是被凶手砍下,而阮嬙的,有人說是被雲雩山裡的野獸叼走了。”阮洪波一震,“雲雩山?她是在雲雩山出的事?”陸重的聲音響起,“雲雩山有什麼特殊之處?”秦初慈也吃了一驚,由阮伯父的反應來看,他似乎知道一些雲雩山的事情。阮洪波不再回答他的問題。他低著頭,不知道想些什麼。好半天,才抬起頭來,問明阮嬙屍骨埋在何處。得到回答後,阮洪波看了看牆上的鐘表,“很晚了,我送你們去古城,那裡有很多酒店,你們可以在那裡住。”儘管阮洪波始終沒有告訴他們雲雩山有什麼問題,但他們今天來的目的也已經達到了,最起碼,弄清楚了陸淇月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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