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迷霧(1 / 1)

就在此時,秦善卻從外頭進來,朝自己父親走去。他將手中的電話遞給秦正,“找你的。”秦正將手機放在耳邊,那頭傳來侄女熟悉的聲音。他沉默著,聽對方把話說完。秦初慈語序混亂的懇求,求他幫忙保護陸重,陸重不會是殺害商拯的凶手,她一定會找出真相。好一陣,電話才掛斷,秦正微微一頓後,方說,“咒詛的事,暫時先不要弄了。”阮洪波提著的一顆心終於落下。言夏清在暗處卻彎了彎唇,她知道這個電話是誰打的。看起來,秦正還是向著自己親侄女的。商家伯母幾乎是嘶吼出聲,“你也跟著發瘋?”先是阮洪波的搪塞,再是秦正的拒絕,將她的情緒逼上頂峰。秦正卻一揚手,製止了她的話。光影明錯間,他的目光對準了阮洪波,目光沉沉。後者心裡一緊,一種不祥的預感浮上心頭。秦正說,“阮嬙沒有失蹤,七年前她在一場登山事故假死,上了彆人的身體。直到五個月前,她在初慈的學校犯了事,有學生因為她跳了樓,驚動了初慈和陸重,他們召出緝魂使者,將人帶走。”阮洪波整個人開始顫抖,他試圖站起身來,兩腿卻沒有什麼力氣。不止是兩條腿,他覺得渾身都沒有了力氣。好像有一團棉花堵在了自己的喉口,咽不下去,吐不出來,生生的哽在那裡。他終於低喊一聲,“我的女兒——”臉上已是淚流滿麵。女兒失蹤七年,他和妻子都有這種猜想,但誰也不願意去肯定這種說法。失蹤和死亡是天壤之彆,失蹤了,不知道哪一天清晨,女兒就推門自己回來了。在那澆澆花,喂喂貓,在陽光底下衝自己笑笑,說著想吃的菜式。商拯母親冷眼看著,隨即旋起一邊嘴角來。刀子不割在自己身上,誰都不痛。她喪子的心境,或許現在又多了一個人可以體會了。可是很快,她就看見阮洪波苦笑起來。那笑容慢慢在臉上擴大,含著苦澀,含著自嘲,“你說,我的女兒上了彆人的身體?”他發狠,目眥欲裂,“全都是胡說八道!今天這間屋裡的人,哪個不是各懷鬼胎,打著自己的算盤。你們想殺陸重,並不是真心想替死的這孩子報仇,是不想陸家繼續坐大!想替你們的下一輩除去這個威脅!”“你們知道我為什麼一再推脫咒詛嗎?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再藏著掖著了!”他大笑,“你們背地裡都笑我,笑我狗肉不上台麵,笑我將阮家搞成這個樣子。可是現在,這個咒詛偏偏就離了我們一家就無法實施!哈,我已經很多年沒有禦過屍了,為什麼?”“因為,我根本就禦不了屍!從二姐死後,從我來支撐門戶的那天起,我就禦不了屍了。我生的阮嬙,也是如此,她原本該不比任何人差的!秦正,你信口雌黃,你來告訴我,這樣的人要怎麼上彆人的身,再將另一個人逼迫的跳樓?”隨著商拯的死亡,許多被隱藏的事浮出水麵。短短的時間裡,他們知道了陸重有兩個靈魂,失蹤的阮嬙已死,而阮家居然在很久之前已經喪失了禦屍的能力。已經說不清,這是今天第幾次沉默了。商拯的母親反應最大,阮洪波不能禦屍,就是他答應咒詛也沒有用。驚疑未定間,秦正再次開口:“如果人真的是陸重殺的,就算無法使用咒詛,我們也要清理門戶。但現在,許多事情都透著可疑——”他眉宇之間有憂色,“阮嬙的屍體已經被火化,但在火化之前,她少了一隻手。”秦正說,“是右手。而商拯,也少了一隻手。”阮洪波猛地站起身來!在由機場到市裡的大巴上,秦初慈放下手機,頹然地捂住了臉。再有二十分鐘,她就抵達萬港城。天漸漸的有了亮色,東方泛起了魚肚白。商拯屍體上麵的傷痕的確是陸家的手筆。他們會對陸重實行咒詛。上一次聽見這個名詞還是在年前,在陸家的書房裡,由陸重親口說出。明明隔了不到半月,卻像是恍若隔世。她不能讓陸重被咒詛。她也知道,咒詛是需要五家合力的。所以她在電話裡求懇伯父,不要幫助實施咒詛。秦初慈聽不見伯父的應允,隻能將自己作為同伯父的籌碼,“陸重救過我的命,如果您還疼我,還想讓我活在這個世上,就不要插手這件事情——”她低聲,眼裡有水霧迅速彙集,“求求您,一切都是我不好,商拯的死沒有那麼簡單,我的同學被人攝去一魂,商拯之所以和陸重在一起,是要替我同學招魂。還有阮嬙……”秦初慈說起阮嬙的事來,“她是被我和陸重送走的,”她又將汪荷事件講了一遍,“阮嬙她們就是在雲雩山出的事,還有,她火化的時候,身體的右手不見了的,這兩件事真的隻是巧合嗎?”她說,“伯父,求您幫我保住陸重。雲雩山我已經有了線索,讓我查下去,我一定能找出真相,我不會讓商拯飲恨的。”秦初慈默默坐在座位上,直到司機通知下車。她拿起包,走了下去。萬港城的第一站,她沒有去商家。而是來到了周昭陽所在的小區。周昭陽的家門顯然被人擦拭過,不再有塵土,兩側貼了新的春聯,防盜門頂上還掛了一盞紅燈籠,發著光亮,垂下些穗子來。秦初慈伸手,在防盜鐵門上用力扣了扣。裡頭很快就有了動靜。隔著防盜門,周昭陽驚訝,“秦初慈?”她還以為是來拜年的人,忙將門打開,裡間的周父也走了出來,一起將人迎了進去。周昭陽見秦初慈麵色不好,忙將父親推至一邊去,“您去給我同學切點果盤,”又對秦初慈說,“咱們上房間裡說。”進了房間後,周昭陽才小心問道,“出什麼事了?”秦初慈問:“你昨天見了陸重和商拯了是不是?”周昭陽點頭,“是,昨天下午我清醒以後,跟他們打了個照麵,我才知道辛葉和你的幫忙,不然我這個樣子,爸爸肯定要擔心死了。”秦初慈垂下眼,慢慢攥緊手,“他死了。”周昭陽一愣,沒反應過來這個他是誰。“商拯死了。”啊?周昭陽有點蒙,她知道這個名字屬於兩人之中年歲小的那個男孩,“怎麼會,昨天下午還好好的……”秦初慈反捉住她手腕,眸光鄭重,“現在隻有你能幫我,將昨天你清醒後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訴我,不能漏掉一個字。”周昭陽有些慌亂,外間周父敲門,她起身開門,接過遞上來的果盤,“我們有事要說,爸爸您先去忙。”借著這個功夫,她在腦中將昨天的事先過了過,隨即開始講述:“昨天下午,我聽見鈴聲。這一次鈴聲的動靜比之前的都高些,我本來覺得自己好像在一片混沌裡,灰茫茫的,我就飄在空中。但鈴聲響起,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好像有了些力氣。很快,我就看見了他們兩個和我爸爸。爸爸說,我丟了魂,是他們幫我找回來的。其中一個問我,知道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變成這樣的?我告訴他們,這件事可能和一個人有關。我放假回來沒幾天,下樓拿快遞,看見了一個熟人。”周昭陽的眸光裡忽然有一些擔憂。從她的眼神裡,秦初慈知道,這個人自己也認識。幾乎是下意識的,她便脫口而出,“是葉婷?”周昭陽點點頭,表示秦初慈的猜測是正確的。她繼續講:“我看見她的時候也挺開心的,在學校的時候,她跟大家就很熟悉。而且不知道你有沒有這種感覺,因為大學同學家都離得比較遠,天南海北的都有,所以偶然這麼一見,就覺得很親。因為我是去11號樓的地下室拿快遞,穿著睡衣,套了羽絨服,挨著的12號樓有人結婚,我也不想在那多待。她說她是跟著親戚來這邊的,親戚家的小孩想上這邊的附中,想買這裡的房子。所以我就說,她要是有空的話,晚點可以來我家玩,我自己在家沒什麼事。”秦初慈問,“她來了?”周昭陽顯得有些緊張,“對,她來了。但她進門之後的事情,我就沒有什麼印象了。昨天我就是這麼告訴他們的。有一件事我之前沒有告訴你……是她告訴我,你真的會捉鬼,所以當時我才去找你幫忙。”秦初慈卻想起了其他細節,“我記得陳辛葉去你宿舍之後,她看到傅芙杉在嚇你,但你後來的反應很奇怪。”“你當時為傅芙杉找理由,你甚至不如陳辛葉憤慨。”周昭陽彆開臉來,她拿起一旁的玻璃盤,用小叉子叉起一塊芒果丁,遞給秦初慈,“你要不要先吃點?”秦初慈不動,她靜靜地看著周昭陽,“我不想逼你,但是現在跟你有關的任何事情,對我都非常重要。商拯是在離開的路上死的,他還不到十八歲——”周昭陽站起身來,將寫字台上擺放著的相框拿下來。她指了指照片,“你知道為什麼這裡隻有兩個人嗎?”秦初慈順著她的手指看去,照片裡是年幼的周昭陽,被爸爸牽著手,口中還含著一根棒棒糖,背景像是在遊樂場這類地方。“我不是單親家庭,我媽媽還活著,也沒有跟我爸爸離婚。她隻是不在家裡,在精神院。在我很小的時候,她就開始發病,總是大吵大鬨,以為爸爸給她投毒,要害死她。我第一次見鬼的時候很害怕,覺得聲音都卡在了嗓子眼裡,怎麼也叫不出來,所以後來我去找了你。辛葉看到了傅芙杉在我的床上探頭,她說我睡得很沉,怎麼也叫不醒。可是在我的記憶裡,我的眼前出現了很多詭異的圖案,還有很刺眼的燈光,我沒想替傅芙杉辯解。但是我們宿舍除了我以外,都沒有任何異常。而且,我跟傅芙杉之前的關係並沒有多緊張。我擔心是我的精神出了問題。搬出宿舍,也是因為這個原因。”說完,周昭陽將照片放回原位。她回過頭來看秦初慈,“你朋友的死,我很難過。可是我真的不知道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從學校,再到家裡,雖然我清醒了,可是我還是會害怕,”她苦笑,“這種滋味真難熬。”秦初慈沉默著捏了捏胸前的音哨。好在它一直未曾響起。周昭陽的感覺,她都知道。你或許知道自己在局中,卻找不到一點破局的方法。你會感覺冥冥之中好像有人在穿針引線。那人是誰,不知道。秦初慈的聲音慢慢響起,“以我之力,衛你周全——”伴隨著她的話,周昭陽看見一張符紙自秦初慈身上飄出,後者手指一動,那符紙便朝自己麵龐直飛而來。符紙貼在了自己的額上,確切的說,是眉心處。周昭陽的視野立時便被這黃符遮擋了一部分,但隻一霎的功夫,黃符便自個掉下來,輕飄飄地落在了腳邊。她疑惑地看向秦初慈。不明所以。秦初慈有些驚訝,待回過神來便立刻詢問,“昨天他們臨走的時候,對你做了什麼?”她分出來的護身符竟然打不進周昭陽的身體裡。也就是說,周昭陽的身體裡可能有其他的力量在進行排異。這力量不會是商拯的,就算他對周昭陽做了保護措施,但隨著他的死亡,留在周昭陽身體裡的力量也會自動解除。皮之不存,毛將焉附。周昭陽伸手指了指秦初慈胸前的音哨,說,“昨天他們走之前,陸重有衝我吹過這支哨子,商拯衝我搖過鈴。”秦初慈低頭,將音哨從脖子上摘下。她認真審視著音哨,隨即將它放至唇邊,輕輕一吹——符咒最終還是打進了周昭陽的身體裡,她趴在窗楹處向下望,看著秦初慈沿著路一直往外走。日光灑在她的身上。她走得很快,很快就走到了要拐彎的地方。再往前走,就是小區的正門。很快周昭陽就看不見她了。周昭陽覺得,今天看到的秦初慈,和此前在學校裡看到的不太一樣。她再次摸了摸自己眉心,剛剛的灼熱感已經消失不見。她拿起小圓鏡照了照自己的臉,又想起了秦初慈第二次貼符時說的話:信我,我不會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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