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辛葉第二天醒的頗早,醒來的瞬間,對自己這一夜好眠頗為意外。她揉揉太陽穴,穿好衣服,從床上慢慢挪下來。床鋪都是空空如也,除了靠近門邊的那張下鋪。一眼望去,她便看見了仍在床上睡覺的秦初慈。她慢慢走到她床前停下,一一審視了她的五官。雙眼皮成了淺淺一道,睫毛在眼瞼下方投下淡淡的陰影,嘴唇小巧而飽滿,呈現出鮮豔的紅暈來。陳辛葉一動,腳邊碰到了地下的行李箱。處在睡眠狀態上中的秦初慈幾乎是立刻便察覺到了,她似乎睡覺很輕。陳辛葉眼瞧著秦初慈蝴蝶翅膀似的微微顫動幾下,隨即睜開了眼。秦初慈半眯著眼睛,看清是她以後輕輕笑了笑,剛起床的聲音又低又甜,簡單的幾個字說的像是在撒嬌,“你醒啦?”陳辛葉點點頭,又沮喪,“她們還沒回來。”秦初慈往床裡側挪了挪,看著陳辛葉的眼睛,聲音還沒有從懶洋洋軟糯糯的頻道裡恢複過來,“會回來的。”她話裡有安定人心的力量。陳辛葉說,“你要起床嗎,我們一起去洗刷?”秦初慈答應下來,她從被子裡出來,穿了黑色的睡衣睡褲,她的肢體纖細而修長,反而讓寬鬆的睡衣更顯的空空蕩蕩。等她們洗刷完後,便見到了段杉。段杉似乎一夜沒睡,眼眶下一圈青影,鼻翼上還冒出了一顆痘痘。就在這時,曇翼跑了過來通知他們:“回來了,他們回來了!”他們自然是指前去看日出而失聯的同學。段杉拔腳向前殿跑去,陳辛葉一把抱住了秦初慈,“太好了!!!”她輕輕擁住陳辛葉,在她的脊背上輕輕的拍了拍。葉婷他們同西峰上的救援隊是迎麵相遇的,據救援隊的人說,當他們同這些同學相遇時,幾乎每個人都崩潰大哭。跟隨救援隊上山的老師一眼一眼將所有的同學看過去,每一個都是全須全尾的,眼眶一熱,也留下了眼淚。時間在抱頭痛哭中消耗了好一陣。此時,距離他們失蹤已經近一天的功夫。沒有人讓他們講述在山上的遭遇,一切都等修整好了再說。飯堂裡飄灑飯菜的香味。學生、僧人、救援隊、警察擠滿了空間,未上山的三個學生最忙,不時給這個端菜,不時給那個遞水。陳辛葉給周昭陽盛了碗熱湯,見周昭陽端起碗來便要往嘴裡送,她急忙攔下,“你吹一吹呀,多燙!”周昭陽捧著湯,可憐巴巴的瞧著她,眼淚大顆大顆的滴落在湯碗裡。她真的以為自己回不來了,當她們困在山上的時候。葉婷的情況也並沒有好到哪裡去。事實上,沒有一個人的狀態是正常的。帶隊老師決定,等同學們睡一覺便出發。學院已經給了通知,允許不坐硬座,統一坐飛機回到絳城。由專業的心理老師來處理學生的心理問題。在趕往機場的路上,學生終於從這場意外裡回過神來,紛紛講起事情的經過。那一日,他們起了個大早,按照昨夜微信群裡定好的時間出寺。走到岔路口時,依然很順利。他們用小手電筒和手機照著路,準備前往北峰。走著走著,有女生嚷嚷起霧了。一開始,霧氣並不大。後來他們發覺,霧氣似乎越來越濃鬱。於是周昭陽和幾個女生便說要回去。剩下的人被這場霧搞的意興闌珊,都有些後悔起了個大早,沒能好好睡一覺。往回走了許久,都沒有走到岔路口。眾人看一看時間,此時才剛剛六點。但是體感時間卻過去好久。就連班上常打籃球、體力非常不錯的同學也說,這半個小時的運動量似乎格外累人。大家一起繼續往下走。走了很久之後,有同學尖叫一聲。她指著地上的零食包裝,“這個、這個是我剛剛吃的,你們看!我都沒吃完!”伴隨著愈加濃厚的霧氣,不知是誰小聲的說了一句,聲音發抖,“咱們……是不是遇上鬼打牆了……”幾個男生走在外圈,“彆胡思亂想了!可能是彆的遊人爬山扔下的,往下走!”又走了很長一段路,他們在一起回到了這處扔有零食包裝袋的地方。手機上的時間顯示為六點二十。他們終於確信,真的遇上鬼打牆了。聽完同學的講述,秦初慈同陸重發消息,“又是那場大霧。”翟理隻提到他困住學生,卻沒有提到這一次的大霧。七年前,沈芙蕖他們便是因為大霧走錯了路。這一次,葉婷她們又是因為大霧走到了通向西峰的雁歸路上。太奇怪了。她打開手機,再三確認了這幾日的雲霽山的天氣,都是乾冷的晴天,連多雲都不是。身旁的葉婷裹在厚重外套裡,表情懨懨地,靠過來,倚在秦初慈的肩膀。葉婷的狀態似乎並不好。她慢慢說,“我想喝水,我的水杯好像落在寺裡了。”秦初慈從包裡拿出自己的保溫杯,晃了晃,裡麵似乎還有小半瓶熱水,便直接遞給葉婷。葉婷大概渴了,一氣飲下,大口咽水時發出清脆的吞咽聲響。她拿過杯子放好。葉婷繼續倚在她肩膀上,說,“你有消息進來。”以葉婷的角度,大概很容易看到她的聊天內容。秦初慈笑一笑,繼續聽車廂裡同學講述。大家所說的內容大同小異,基本敘事便是大霧使得他們走錯了方向,兜兜轉轉好久,在已經不抱希望、全憑機械的走著的時候遇見了穿著橙黃外套的救援人員和帶隊老師。空氣裡充滿了劫後餘生的後怕同慶幸。就在這時,手機忽然響起。秦初慈見一眼來電顯示,是二哥秦善。她接起電話來,秦善的聲音傳來,“山上的事情解決了嗎?”她簡單的嗯了一聲。秦善又說,“二嬸昨天夜裡住院了,你要不要提前回來幾天?”他語氣放緩了些,“我想我爸應該也通知你,要你最近回來一趟。”秦初慈手指僵硬,勉強笑了笑,“怎麼忽然生病了,我返校之後去找導員請假,明天下午就走。”那頭的秦善寬慰她說隻是肺炎,需要輸水一段時間。大概那邊的秦善也開了電腦,同時替她報出幾個航班信息來,秦初慈選擇了傍晚的飛機,七點四十五可以到達家鄉的機場。秦善替她買好票,“明天我去機場接你。”這才掛斷電話。一旁的葉婷問,“怎麼了?”秦初慈垂下眼眸,避開了葉婷的目光,“我媽媽住院了,需要我回家一趟。”葉婷沒有再問,伏在她的肩膀上閉上眼睛,手指卻抓住了秦初慈的左手。三個小時後,一行人上了飛機。飛機緩緩起飛。秦初慈坐在靠窗的位置,等飛機升到上空中時向下看去,隻能看見城市裡成條狀的線路和城市散發出來的一片昏黃燈光來。她並沒有看到雲霽山,來時懷帶的謎題,走時又繁複三分。她閉上眼睛,頭痛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