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忘忘住進來的最初幾天,還是很甜蜜的。比如,早上起床後我發現他的牙刷在我的杯子裡,還挨在一起,跑回房間告訴他:“你快看,你的牙刷在偷親我的牙刷!”他正在扣扣子的手突然捧起我的臉,迅速吻了吻我額頭,得意地說:“我還偷親你了呢,怎樣?”“找打!”我一拳捶在他胸口,臉上的笑容卻出賣了我。每天刷完牙出來,我看著遠處退潮的海麵,旁邊的玻璃窗上倒映著我們模糊的影子,王忘忘蓬頭垢麵,嘴周長出小胡茬兒,頭發一邊倒像花輪同學,眯著眼睛的樣子有點可愛。然後我們一起出門坐BRT,進島之後分道揚鑣,各自上班不停發微信,晚上下班回來,一起在樓下餐館吃飯,或者買菜回家煮飯,我煮飯他就洗碗,兩個人吃完飯再挽著手穿過隧道去海邊吹風。那幾天,我有一種新婚小夫妻的錯覺,但是沒多久,我們相處的方式就變成老夫老妻模式了。他喜歡在廁所蹲坑的時候玩手機,如果我不叫他,他能在裡邊馬桶上坐一個小時,臭襪子堆幾天都不洗,內褲穿到隻剩最後一條才去洗,每天我都因為這些小事絮絮叨叨,都快成神經病了。然而他還是屢教不改。有一天晚上,我終於忍不住爆發了,感覺他像個還沒長大的小男孩,而我竟然要把自己拋擲在這麼一個完全看不到希望的人身上,他還有一年多才畢業,還有我父母不讚成嫁外地,以及我還比他大,等等這些因素加到一起,我忽然就心生分手的念頭了。那是我第一次說分手。王忘忘顯然被嚇到了,趕緊跑進廁所刮了胡子,洗了內褲和襪子,還跟我說,以後上廁所隻要十分鐘。“不是這些問題。”我說。他立即紅了眼眶,傷心地問我:“你真的決定分手?”那時候我總是說話不留退路,又在氣頭上,重重地點了頭。王忘忘遲疑了幾秒鐘,從櫃子裡拖出自己的行李箱,一點一點地收拾自己的衣服襪子,我坐在床上假裝玩手機,吵架永遠都是逞一時口舌,拉不下臉來挽回。就幾件衣服,他收拾了二十多分鐘,最後淚眼蒙矓的他垂頭喪氣跟我說:“那我走了。”我說:“嗯。”他在門口頓了一下,又看了看我,拖著行李走了,門關上之後我就後悔了,跑去陽台上看他,他一步步走出小區,夜色很深,他走得很慢,但一會兒就消失了。我後知後覺地哭了,在房間裡來回踱步了半天才注意到已經晚上十一點了,沒有了回學校的末班車,寢室樓也關了。我還是打電話給他,問他在哪裡。他用特彆委屈的聲音說,在樓下,繞著小區走了好多圈了,如果到十二點我還不打電話給他,他就準備去小旅館了。我想笑,眼淚卻掉下來了,我穿著睡衣和拖鞋跑出去找他。他站在路燈下麵,眼睛紅紅的,一副特彆可憐的樣子,一見我就俯身抱住我了,然後我們倆都哭了。那時候我才發現,原來在我們的愛情裡,我才是大猩猩,而他是小綿羊,我總是欺負他,最初見麵時的溫柔都不見了,變得霸道又凶悍。後來我回想起這一次,總覺得自己太矯情了,其實根本就沒有什麼大問題,事情卻被我鬨得很大。我到現在都記得王忘忘那時候委屈的表情,大概我是知道不會真的失去他,才那樣肆無忌憚,他卻小心翼翼,總怕我說分手就真的分手。大概也是應了那句,被愛的都有恃無恐吧。可能是因為王忘忘還在讀書,戀愛一年多,他還沒向家人告知我們戀愛的事情。當然,是我不願意讓他告訴家裡的,因為那時候我還不確定自己是否會跟他走到最後。但是,我怎麼也沒想到會在大街上撞見他姐姐,而那時候我還像隻考拉一樣半個身子掛在他身上,跟他吃一根烤串,嘴巴上還沾著醬汁。他忽然停下來,我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隻見一個女生站在馬路中央直勾勾地看著我們。我在他耳邊挑釁地問:“你前女友啊?”他臉一僵,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我姐……”我一下子從他身上跳下來,立正站好,他姐姐走過來打量了我一眼,他用閩南語跟她說了幾句話,我隻聽得懂他說,我是他女朋友這一句。“姐姐,你好。”我笑著打招呼,尷尬得要命。因為他姐要趕著去上英語培訓班,我們隻簡單地寒暄幾句就撤了,當時我想這下完了,一定給他姐姐留下不好的印象了。但我沒想到的是更可怕的事,他姐姐把他戀愛的事告訴了家裡,當天晚上他就被手機轟炸,他爸媽問了很多關於我的事。因為沒事先做功課,隻能如實回答,他說我比他大一歲,之前在北京工作等等,他媽還要跟我通視頻,我當然很屍從地拒絕了。王忘忘嘲笑我永遠隻敢在他麵前囂張跋扈,沒想到隻是見到他的姐姐就嚇成這樣,以後見了他爸媽還不知要嚇成什麼樣呢。玩笑歸玩笑,但是聽見他說以後,我忽然心生感動。因為,那時候我還沒想過跟他有以後。我就順勢問他,以後是怎麼打算的,他從背後抱著我,望著鏡子裡我的眼睛說:“今年暑假,先去見我爸媽,大學畢業我就去見你父母,然後我們訂婚結婚,生個寶寶,不,要兩個,一個像你,一個像我。”“那麼著急,怕我跑了啊?”我笑他。他神色凝重地說:“是啊,怕你跑了。”那時候,我才發現當一個男人還沒畢業就把你規劃進他的未來,真挺動人的。雖然他知道,自己還什麼都沒有,但還是自私地想要擁有你。所以,我從來都不信什麼有一種愛叫作放手,愛,就應該緊緊抓住,一輩子都嫌太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