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紫光大盛,灼痛了阿意的雙眼,她不由得用手覆上了自己酸澀的眼,冰冰涼涼的,凍得她直打哆嗦,心亂如麻。再放下手時,太平缸上空已是轉過了另一幅場景。大紅喜房裡,蓋著紅蓋頭的新娘嬌嬌羞羞地坐在床沿,穿著大紅吉服的沈爻徑自坐在桌旁斟酒獨飲,竟隱隱透露著些許難以言說的落寞與寂然。嗬嗬,居然還成親了。沈爻你居然娶了你的師父,你臭不要臉!還和我說你從來沒有愛過人,不知道愛是一種什麼滋味?騙子!還說今夜你是第一次喝酒?那你現在喝的是什麼?尿麼?騙子!正在阿意破口大罵之際,眼前突然什麼也看不見了,變成了黑漆漆的一團。隻聽得“嗤嗤”幾聲輕響,房間內又重新恢複了一片旖旎的幸福的紅。原來是蠟燭熄滅了啊,她嘟噥著,重新瞥向畫麵,卻驚得倒吸了一口涼氣。葉瀾滄仍是穿著一身她最愛的金絲線鸞鳥朝鳳長尾緞服,隻不過底紗換成了一襲刺眼的灼然的嫣紅,她的劍橫在沈爻的脖子上,劍尖仍不住地往下淌著血。葉瀾滄的眼眸極冷,可臉上仍是攢著一團溫柔得即將融化一切的甜蜜,她騰出左手細細抹了抹發鬢,軟語開口,“沈郎,好久不見呀。你讓瀾滄找得好苦呀。所幸,老天開眼,你到底還是被我找著了。”沈爻漠然,徒手握住她的劍刃便往自己心口裡刺,劍刃沒入寸許,“你殺了我吧。”葉瀾滄冷眼看著他心口處滲出來的濡濕了大紅吉服的那一團甜猩,粲然一笑:“原來,你還記得我當初說的話。可是既然記得,又為什麼要去違逆,要去觸碰我的底線呢?”“可是,你見到我的第一句話,卻是讓我殺了你。沈郎,你對我何其無情,又讓我何其心寒。”沈爻撇過了頭,長吸了一口氣,啞著嗓子苦笑,“我以前愛你是真的,現在不愛你也是真的。”葉瀾滄的臉上終於爬上了一絲哀戚。“瀾滄,你愛我,我曾以為是世上最快樂的事,可是我後來才知道你的愛,是這世上最沉重的枷鎖,太執拗,太蠻橫,太專製。我不是不愛你了,而是愛不動了,愛不起了,愛不了了。”他的聲音越來越小,氣息越來越微弱,頭也垂得越來越低了。龍鳳喜燭“畢畢剝剝”地燃燒著,燭淚落在木質的桌上,零星的火焰漸漸蔓延開來。葉瀾滄抱住他,終於放下了自己一直端著的自尊,慌張地哀求:“沈郎,不要走,不要走,我求你不要走!”可是,無人回應。阿意這才發覺,不知是什麼時候,劍刃已經當胸刺入了沈爻的胸口,幾乎末柄,長長的血紅的刃從他的背後直透出來。或許是在他抱她的時候,又或許是在其他她沒有注意的時候。一室大火。畫麵戛然而止。身後傳來一聲含著笑的詢問:“看完了麼?看夠了麼?”阿意心下一驚,迅速轉過身。沈爻正抱著手倚在石門旁,嘴角掛著的笑,就連弧度都和她剛才在紫光中看到的一模一樣,“嗯?寶貝兒,回答我。”柔媚卻陰冷。不對,不是沈爻。剛剛畫麵中那個麵容叫沈恪的男人確然已經死了,而沈爻卻仍然完好無損地活著。可那人若不是沈爻,又會是誰呢,為何會有著和沈爻一般的麵容和姓氏。沈爻的目光讓阿意心裡直發毛,她下意識退開一步:“你醒了?什麼時候醒的?你又怎麼知道我會在這裡?”阮知意從來都不了解他沈爻。這裡已經不是在琅橋上了,他給她的允諾和縱容在這個滿是屍骨的洞穴裡不會成立,阿意甚至不知道剛才沈爻究竟是真的喝醉了,還是根本就是有心放她進來的。沈爻將她臉上精彩紛呈的一番變化儘收眼底,薄唇微勾,慵懶地道;“你都已經想到答案了,那麼,我還有回答的必要嗎?”“沈爻!你又騙我!”阿意恨極,胸膛急速起伏著。她知道自己又一次掉進了沈爻的陷阱,他早就把她看透了,吃準了。他料定了她一定會乖乖地,心甘情願地走進圈套,並且還像個白癡一樣為此沾沾自喜!沈爻走近她,冰涼的手撫上她的臉頰,“我騙你又如何?不騙你又如何?錯就錯在你,太容易相信彆人了。上過那麼多次當,吃過那麼多苦頭,依然不長記性。”他低頭,鼻尖抵上她的,語聲落在纏綿滾燙的呼吸間,燒化了,輾轉披上曖昧的外殼,卻依舊刻薄而犀利,“阮知意,你的腦子難道隻是一件裝飾品嗎?”嘴還是一如既往地那麼欠……阿意倒退一步,打開了他的手,小臉通紅一片,也不知是氣的,還是凍的。“你說誰沒腦子!?我警告你啊,沈爻,你要是再敢用我的臉來給你暖手,我就……我就……”“就怎麼樣?”沈爻眼簾一掃,抬頭裝模作樣地打量了一番,輕描淡寫地道:“我想你有必要知道,這裡究竟是什麼地方。”阿意不甘示弱:“我想我已經知道了,還用不著你來告訴我,這裡不就是你師父葉瀾滄的埋骨之地嗎?”“很好,如此說來,我倒是低估了你的智商。”沈爻鼓掌,嘲弄之色溢於言表,“這裡是晦冥城的禁地,隻有曆任城主才有資格進到這裡,其他人等……”他桃花眼眯了一眯,嘴角隱然有上翹的趨勢。看著阿意粉撲撲的臉頰一下子變得灰敗,他這才儘了興,涼颼颼,輕飄飄地補完了剩下的半句話,“格殺勿論。”阿意嘴角一抽。好家夥,那你還放我進來,安的這是什麼心啊!!!硬的不行隻能來軟的了,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一番激烈的天人交戰後,阿意彆扭地扯了扯沈爻的袖子:“喂,沈爻,你不會殺我的對吧?”不料卻遭沈爻毫不留情地反嗆,他嫌棄地掃了她幾眼,吐槽道:“你哪來的自信?”看見阿意吃了癟那氣急敗壞的樣子,沈爻這才心滿意足,假仁假義地姑且放了阿意一馬。他咳了咳,正色道:“不想死的話,就給我戴罪立功。晦冥城從來不養閒人,我看你現在身子骨恢複得也差不多了,還能一路把我從琅橋背回三昧殿,嗯,也該派你出去遛遛了。不然,白養著你,一天天地儘浪費糧食,怪可惜的,還不如養隻豬來得實在。”阿意瞪他:“沈爻!你拿我和豬比!”他似笑非笑:“我難道說錯了麼?養隻豬還可以殺來吃了,你阮知意可以麼?”阿意一口老血淤積胸口,差點就沒順過氣來。合著剛才那什麼醉酒根本就是他自導自演的一場騙局!裝傻充愣,賣萌打滾,耍賴皮假睡著,全部都是假的!假的!沈爻拍了拍怒火中燒的阿意,語聲魅惑,“要麼死,要麼乖乖去完成我給你安排的任務,就這兩個選擇。寶貝兒,你可得想好了。”阿意撂開他的手,吼道:“我總得先聽聽你派給我的任務,再做衡量吧?總不能你讓我殺人放火,我就去殺人放火吧?”“殺人放火倒不至於。”沈爻緩緩道:“我要你接近晏離,打進減字山莊內部,找到無淚劍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