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乾的六十大壽,他邀請白初晗回去慶生。說來也奇怪,他過去幾乎都不怎麼過生日,這次卻突然想起大操大辦,這不符合他一貫的作風。薑遊山說,這是年紀大了的緣故,一歲一枯榮,人啊,總想留下點什麼在世上。聽到薑遊山這樣調侃自己老爸,白初晗笑了笑,不做評價。生日會定在郊區的一家莊園,長桌上擺滿了各色食物和酒水,百合和玫瑰成簇成簇地擺滿過道兩旁,弄得像是婚禮似的。白初晗喝了口手裡的果汁,心想薑乾比她想象的還有錢,但是又怎樣呢,她瞧不上。薑遊山陪白初晗站了一會兒,便忙著招待賓客去了。這裡沒有人會在乎白初晗,她就像這生日會上那些百合和玫瑰一樣,不過是一道擺設。熟悉薑乾的那些朋友對白初晗的存在早就見怪不怪了,每次見到她,對她的稱呼仍是“這就是你那個好朋友的女兒啊,都長這麼大了”。“好朋友”指的是白初晗的父親白航,他和薑乾曾是同事,他原本是個頗有名氣的中醫,後來被薑乾挖走,並和薑乾一起去了另一家公司工作,但他因為貪汙公司公款而自殺,薑乾出於朋友的情分便收養了白初晗。然而白初晗直到現在都不相信自己的父親會貪汙公款,他為人一向正直,跟薑乾可不一樣。想到這些,白初晗的視線便移到被人群簇擁著的薑乾身上,他拿著酒杯,一副衣冠楚楚的樣子,正和人談笑風生,任誰看了都會覺得這是一副標準的精英人士模樣。以前白初晗也這麼想,但自從她十歲那年發現薑乾將白航的許多研究成果冠以自己的名字發表,來謀取利益後,她就再也看不起他了。這世上就是有很多奇怪的法則。“竊鉤者誅,竊國者侯”,薑乾竊取自己死去朋友的心血而得到現在的名望,真是可笑。白初晗喝完了手裡的果汁,便獨自走到長條桌旁挑揀東西吃。過了一會兒,人群中傳來一陣喧嘩,白初晗嘴裡還塞著一塊糕點,轉過頭就看見一個穿著大紅色天鵝絨禮服的年輕女生出現在人群中間。薑遊山站在女生旁邊,女生似乎極為不好意思,臉顯得更加紅潤。白初晗覺得這個女生自己好像在哪裡見過,咽下嘴裡的糕點後,她終於想起上次和林桃吃飯的時候,遇見過薑遊山和這個女生。所以,這是他的女朋友嗎?薑乾似乎對這個女生很滿意,眼裡的笑意都快溢出來了,接著他的視線越過人群,找到了角落裡的白初晗,帶著女生朝白初晗走去。白初晗無處可逃,隻好牽了牽嘴角,挺直腰背,迎接這場虛與委蛇的表演。薑乾向白初晗介紹道:“這是薑遊山的女友,小嘉。”白初晗衝小嘉笑著點了點頭。“這是我的養女,白初晗。”“我們見過。”小嘉很熱情地伸出手來,一派天真。白初晗隻是笑了笑。這時,大門口又進來一撥賓客,薑乾便忙著應酬去了。小嘉像是想說點兒什麼,白初晗看見她撲閃撲閃的眼睛,友好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說:“你去找遊山哥吧,不用陪我。”小嘉點點頭,感激又擔心地看了白初晗一眼:“要是你覺得無聊,就過來找我們。”白初晗看見穿著如此華麗的禮服的小嘉朝薑遊山走去,想到了自己小時候也是抱著這樣的心情纏著薑遊山陪自己玩,心想:自己可能真的喜歡過薑遊山吧。其實十二三歲的年紀,她並不明白什麼是喜歡,隻是每次見到這個人都會覺得開心,晚上睡覺都覺得整個人像吃了蜂蜜蛋糕一樣甜。白初晗把這些心事寫在日記本上,就像收集漂亮的糖果包裝紙,卻沒想到有一天會被薑乾發現。白初晗至今都記得薑乾拿著那本日記,趾高氣揚地命令她撕掉,並告訴她喜歡任何人都可以,唯獨薑遊山不行。白初晗被薑乾嚇壞了,她從沒見過薑乾生那麼大的氣,囁嚅著開口喊了聲“薑叔叔”,結果“啪”的一聲,薑乾把本子扔到地上,指著她的鼻子說:“你彆忘記是我在養著你!知恩圖報,懂不懂?!”後來,那句“是我在養著你”幾乎成了支撐白初晗唯一的動力,她不再從薑乾那裡拿錢,寧可辛苦一點,多打幾份工,也不想卑躬屈膝地從他那裡拿錢。也是那件事後,她不再主動找薑遊山,兩人的關係一下疏遠了很多。白初晗覺得自己吃飽了,準備再待幾分鐘就溜走。此時,她百無聊賴般掃視了一眼來來往往的賓客,突然視線一滯,她看到了餘朝清。最近餘朝清的穿著越發人模狗樣了。他和薑乾打過招呼後,便拿了杯酒坐在角落。白初晗端了杯果汁走過去,在他對麵坐下來。等他抬頭,白初晗頭一歪,衝他笑道:“好巧。”“這句話應該是我說吧。”餘朝清本來在看電子書,被人這麼一打擾,露出不滿的神情,“怎麼到哪兒都有你?”“我是薑乾的養女。”白初晗說,“你還覺得是我陰魂不散嗎?”餘朝清放下手機,喝了口酒,眼睛看向草坪上的賓客,頗為無奈地歎了口氣:“我爸跟這位薑叔叔是生意上的夥伴,我過來打個照麵而已。”“你跟以前完全不一樣了。”白初晗突然說。餘朝清愣了一下,轉過頭來,問:“你是我前女友?”“不算是。”“否定得不夠決絕,說明還是有點什麼。”“然後呢?”“沒有然後。”餘朝清說,“我聘用你沒有任何私人關係,不管從前我喜不喜歡你,和你有沒有什麼感情關係,從今以後,我們都隻是上司和下屬的關係。”白初晗大笑了起來,好似聽了一個天大的笑話,笑得差點喘不過氣來。而後,她站起來走到餘朝清麵前,微微俯身,露出一個漂亮至極的笑容,一字一句道:“餘朝清,你個王八蛋。”說完,她就轉身離開了。快到七點了,白初晗必須儘早回家。她去洗手間換掉了禮服,裝進背包裡後,準備從後門離開。和前門的熱鬨盛況相比,這裡冷清得就像不受皇帝寵愛的妃子住的冷宮。白初晗突然看到一張熟悉的臉,是那天在小飯館跟蹤餘朝清的那個人,對方走得很急,很快就轉彎從後門離開了,並沒有看到白初晗。這餘朝清是招惹誰了?白初晗放心不下,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掉頭去找餘朝清了。她在賓客中看見餘朝清後直接把他拽走,他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被她拉到沒有人的角落。“做什麼?”餘朝清掙開她的手,不耐煩道。“你有危險。”白初晗說,“你車停在哪兒的?”“後門。”“你彆開車回家了,打個車吧。”“我憑什麼信你?”餘朝清的雙手環在胸前,並不配合。“反正是你有危險,你愛信不信。”白初晗瞪了他一眼,真想一巴掌把他的記憶給拍恢複,“你最近招誰惹誰了?”“我怎麼知道。”餘朝清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我都失憶了。”“對,你失憶,你厲害!”白初晗把餘朝清拉到牆腳,讓他翻牆過去,“從這裡走最安全。”“我不會翻牆。”“我幫你。”白初晗蹲下身,讓他踩上自己的背翻過去。餘朝清站在原地沒動。“怎麼了?”“我不踩女人的背。”“你怎麼這麼磨嘰?”就要到七點了,白初晗懶得跟他廢話,乾脆直接扶住他的腰,用力往上一托,命令道,“快給我翻過去!”大概是白初晗的氣勢怔住了餘朝清,他愣了一下,立馬手腳並用地翻了過去。然後隻聽牆對麵傳來“咚”的一聲,接著是餘朝清呻吟的聲音:“我的腿摔斷了!”白初晗手腳麻利地翻牆而過,扶起餘朝清檢查了下,翻了個白眼:“就擦破了點皮,叫什麼叫?”餘朝清閉嘴了,覺得這個女人真凶,失憶之前的自己是哪隻眼睛看上了她?兩人走到馬路邊,餘朝清伸手去攔車,沒注意身後的白初晗。等車停下,他才回過頭,想先送她回去,好歹她言之鑿鑿說是來救自己的,結果他轉過身,路上空蕩蕩的,一個人影都沒有。白初晗呢?“師傅,你剛才有沒有看到有個女的跟在我身後?”餘朝清問。出租車司機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兩秒後,罵了一句?:“你神經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