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一年就要到頭了,每年的聖誕節青德大學學生會都要舉辦活動。過去幾年,青德大學已經舉辦過枕頭大戰、校園音樂節、迷幻搖滾夜,等等。到了今年,大概實在想不到什麼有創意的點子,乾脆搞了個創意集市,學生會主席拉了幾個讚助商,花錢把場地布置得很有味道,像是八十年代的香港街道,白天聚集了各個學院的學生擺攤賣東西,晚上則有一些小有名氣的樂隊和歌手來表演。據說這屆學生會主席為了彰顯自己的能力,拉到了一個非常有錢的讚助商,對方是賣啤酒的,便直接用啤酒的名字冠名了這次活動,並免費無限暢飲。白初晗申請了一個攤位賣植物標本。她去批發市場買了一堆玻璃相框,然後去公園采集了一些植物,做成標本裝進相框裡。成本幾塊錢的東西被她一包裝,轉手到了攤位上就二三十一個,而且竟然賣得還不錯。一天下來,她就賺了幾百。她坐在凳子上數完錢,拿起桌上的啤酒喝了一口。雖然她平時不喝酒,但因為這是免費的,她便隨手拿了一瓶。活動舉辦了三天,她這小半個月的生活費基本有了著落。“你什麼時候開始喝酒了?”白初晗抬頭,看見薑遊山出現在自己眼前,對方低頭看了看那些綠植相框,選了幾個,問:“一共多少錢?”“一百二。”白初晗沒客氣,親兄弟也要明算賬。薑遊山付了錢,問她:“一起吃午飯吧?”見白初晗猶豫,他笑了:“這個麵子都不給?”“那你等我收攤。”白初晗說。薑遊山開車帶白初晗在一家私房菜館吃午飯,這裡環境非常安靜,讓她有些不自在。其實今天他來找她吃飯的目的很簡單,就是想問她畢業後有什麼打算。“還要繼續讀書嗎?”薑遊山問。“還不確定。”“要不要跟我一起回茶山,幫我工作?”白初晗怔了怔,長長的睫毛在燈光下顫動了下,她問:“我能做什麼?”“幫我培育更好的茶葉啊!這不都是你們研究人員做的事情嗎?”薑遊山喝了口水,衝白初晗笑道,“薪資包你滿意。”白初晗卻沒有跟著笑,連禮貌的附和都沒有,而是神色黯然道?:“我不去。”薑遊山沒想到白初晗會拒絕得如此乾脆,有些訕然。“還有,你以後彆讓人轉交錢給我了。”白初晗從包裡掏出一個信封,這信封還是一個多月前林桃給她的,現在她原封不動還給了薑遊山,“我那個朋友死了,我哪兒也不去,我要找到凶手。”薑遊山對這事略有耳聞,畢竟在青德大學這算是一件大事,八個人組成的考察團一起出去,回來隻剩七個,聽說還有個外人在邽山受了重傷,至今醒沒醒都不知道。“這事交給警察吧,你一個小女生能調查出什麼來?”白初晗沒應聲,這時菜上來了,她便拿起碗筷呼哧呼哧扒拉起飯來。吃完飯,薑遊山還有其他事,不方便送白初晗回去,便準備用手機軟件幫她叫輛車。但她阻止了他:“我坐公交車。”說完,沒等他回話,她就朝前走了。薑遊山在原地怔了怔,自嘲地笑了。他記得自己第一次見白初晗,她還隻有九歲,但她的個子比同齡人高了一大截—聽說每年暑假她父親白航都要送她去少林寺,想必習武可以長個子。剛失去父親的她像隻豎起所有刺的刺蝟,唯一的行李是一個書包。她雙手緊緊把它抱在胸前,眼神裡充滿了警惕,好似誰靠近她一步,就立馬會被她身上的刺給紮到。當時他打完籃球剛回來,全身汗涔涔的,抱著籃球進屋後,從冰箱裡拿出一瓶可樂咕嚕咕嚕喝下,轉頭就看見白初晗。於是,他拿了另一瓶出來,問:“要喝嗎?”白初晗看了看他,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薑遊山便擰開瓶蓋把可樂放在她手裡,調侃道:“你是打算這樣坐一天?”白初晗的臉“唰”地一下紅了,低頭囁嚅道:“我在等薑叔叔回來。”“我是他兒子。”薑遊山友好地伸出手來,“薑遊山。”很多年後,薑遊山都記得那個午後:炎熱的夏天,樹上的知了沒完沒了地叫著,陽光透過落地窗照進來,將白初晗臉上的細汗照得閃閃發光。她遲疑地伸出手和薑遊山握了握,或許是因為這個動作,她放鬆了些許,臉上露出了難得的笑容。可能連她自己都沒發現,她笑起來其實特彆好看,鼻子微微皺起,嘴邊露出兩個梨窩。白初晗回到學校後,發現自己的攤位上坐著兩個人,其中一個正在嗑瓜子,嗑出的瓜子殼全扔到她的綠植相框上。這兩人她認得,是之前找餘朝清的那兩人,王斌和林躍。白初晗深吸了口氣,把湧上來的怒火壓了下去,走過去,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問:“有什麼事嗎?”“喲,終於回來了。”王斌把架在桌上的腿放下來,“好久不見了呀,美女。”“叫白初晗是嗎?”林躍掏出一根煙,咬在嘴裡,卻不點燃。白初晗微抬了下眉,露出一個不置可否的表情。“找個地方聊聊唄。”林躍笑道。白初晗一點也不喜歡看他笑,雖然他長了一副不錯的皮囊,但他笑起來總給人一種陰森森的感覺。“我要賺錢。”白初晗沒心情跟他們耗下去,直接冷了臉。“你這些破玩意兒能賺幾個錢?”王斌又嗑了一粒瓜子,又將殼吐到了相框上。白初晗徹底火了,她抓住王斌的衣領,不料對方早有準備,嬉皮笑臉地攤開手,做投降狀:“彆生氣,彆生氣,我們是來帶你賺錢的。”白初晗像是聽了一個天大的笑話:“你們滾遠點就行。”因為他們的動靜太大,引來周邊人側目。白初晗不想在學校裡惹人注目,便鬆開了王斌的衣領,並對他和林躍說:“給你們十分鐘時間!”白初晗帶他們到附近的花壇邊,這個時候周圍沒什麼人,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市集那邊,沒人在大冷天跑到這裡來吹冷風。“聽說餘朝清失憶了……”林躍終於點燃了嘴裡的煙,邪笑道,“還是跟你在一起出的事。”白初晗皺了皺眉,不知道他們究竟想做什麼。“我們吧,其實就是最近手裡有點緊,想從餘朝清那裡弄點錢花花。”王斌不繞彎子了,說明了來意,“既然餘朝清現在失憶了,也不記得過去的事,那我們就不追究了。大家還是好朋友,共患難,共富貴,有錢一起花,有錢一起賺。聽說他現在進他爸的公司當經理了,錢肯定不少。”白初晗長這麼大,認識的最不要臉的人裡當屬薑乾,但好歹平日裡他都裝著一副衣冠楚楚的模樣,像王斌這樣明目張膽不要臉的,還是少見。“你想讓我做什麼呢?”白初晗雙手環在胸前,耐著性子道。這時,林躍拿出一份文件遞給白初晗:“你隻要讓餘朝清簽下這份協議就行。”“我們以朋友的身份跟他談合作,大家一起賺錢嘛。”王斌摸了摸鼻子,笑道。“可他也不記得我了。”白初晗說,“我沒法幫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