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和他的名字第一次被寫在一起(1 / 1)

大學期間,我突發氣胸,必須動手術。因為手術有風險,醫院要求取動脈血。我胳膊上的動脈血管很細,實習醫生就帶我到處置室從腿上取血。大概是緊張,加之經驗不足,小男生連紮了幾次都沒成功,就去找來了蘇先生。蘇先生進來後拉上了簾子,一隻手捏著針,一隻手搭在床上,對我說:“取血的地方在大腿根部,把內褲再往上扯一點。”我看著白淨帥氣的蘇先生,心裡彆提有多緊張,可還是佯裝輕鬆,開玩笑說:“被你看光了,你負責嗎?”針頭紮進皮膚裡,很快便抽滿了一管血。我以為玩笑開過了,正後悔,就見他很認真地看著我,沒笑沒鬨,回了一句:“我考慮看看。”後來朋友聚會,有人問:“你們到底是誰先追的誰?”我說:“是我。”他沉默了一下,說:“是我先看光了她。”一大桌子人哄笑,我臉都羞紅了。手術前,蘇先生找我談話,把我的CT片貼在光板上,給我講手術的步驟,以及手術在哪一部分有風險。不知是醫生辦公室的冷氣太足,還是我緊張,我隻覺得整個人都是僵硬的。不知道他說到哪裡時,我突然打斷他,說:“如果切開胸腔,你覺得成功率不高,就把我縫上推出來,好不好?”他怔怔地看著我。我說:“我還有好多事想做,好多好多,起碼給我一點點時間讓我先做完那些。”他抿了抿嘴唇,目光沉下來,說了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話。他說:“我會讓你安然無恙地活在這個世界上。”術後,我從麻醉中初醒,看到他站在床頭,淡淡地笑著說:“手術很成功。”後來我們在一起了,我問他:“是什麼時候喜歡上我的?”他笑著說:“在你說成功率不高就把你縫上推出來的時候。”他沒有反問我,可在心裡,我也回答了同樣的問題——愛上你,在我睜開眼再次看到你的那一刻。我名字裡有個“聿”字,好多人都不認識,在我住院前做檢查時,常常有醫生叫錯我的名字。住院部的護士也總把那個字喊成建、律、津這些字的音……我小聲給她們糾正過幾次,可病人太多了,轉眼她們就又忘了。但到了手術當天,護士長來接我的時候,字正腔圓地叫對了我的名字。我剛開心了一下,就看到護士長手裡的病曆上,我的名字上麵用鉛筆加了一個小小的拚音:yu。我指著病曆說:“大姐你好可愛。”她迷茫地看了看,之後也笑起來,說:“開早會的時候蘇醫生專門跟大家說了你名字的讀音,還給我們都加了拚音。”我有點吃驚地說:“蘇醫生好有文化哦。”護士長搖頭:“據說他前幾天特意回家翻了字典……”這一次,我心裡仿佛有一千塊糖悄悄融化了。我做完手術第二天,護士長便要求我下地活動,說這樣有助於恢複。當時我身上還插著引流管,刀口痛得我咬牙切齒,可我還是提著輸液瓶子,繞著病房一圈圈地走。路過醫生辦公室時,蘇先生出現在門口,雙手插在白大褂口袋裡,對我說:“四圈了,可以了。”我頓時眉開眼笑,忍著痛說:“你在幫我數啊?那我是不是你的病人裡最堅強的?”他看著我淡淡說了句:“是最漂亮的。”在我心臟快要蹦出來的時候,他又補了句:“因為穿了最漂亮的病號服。”我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醫院新訂了一批藍格子的病號服,我是第一個領到手的。但是直到現在,我都自動遺忘了他後麵那句,隻記得我是最漂亮的!在爸媽的觀念裡,術後的病人要吃清淡的、好消化的東西,不可以吃油膩的,不可以吃生冷的,還不能洗頭發。六月份的天氣,病房裡雖然有微弱的冷氣,可我的頭發還是油膩膩的。我跟我媽請示:“幫我洗下頭吧。”我媽斷然拒絕,說:“做這麼大的手術,要好好保養,怎麼也要一個月後才能洗頭。”蘇先生在隔天早上查房,我問了句:“可以洗頭了嗎?”他看著我油膩膩的頭,淡淡地笑了下,說.:“不可以。”我媽很得意地瞪了我一眼。午後,蘇先生帶著一個實習護士來病房,說要換藥,把我家人都支了出去。之後小護士十分麻利地端來一個水盆放在床邊,對我說:“躺下吧,我幫你洗頭。”我驚詫萬分,看向蘇先生。他雙手插在口袋裡,一臉嚴肅地說:“下不為例。”比起洗頭,更難搞定的就是我這個病人的術後飲食問題。術後40度的天氣裡,我喝著我媽燉的雞湯,全身上下的汗跟自來水似的往下淌。走廊裡有小朋友拿著一塊西瓜跑過去,我吞了吞口水,向我媽請示:“媽,我能吃西瓜嗎?就一口。”“那是涼性水果,吃香蕉吧。”“那我能吃個漢堡嗎?我實在喝不下雞湯了。”“那都是垃圾食品。”中午,趁著護士長查房,我問:“我可以吃些什麼啊?”護士長:“術後需要補充營養,隻要你有胃口,什麼都可以吃。”我剛想和我媽抗爭,我媽一眼瞪過來:“她是你媽嗎?她會比我對你好嗎?”好吧,我再次順從母命了。晚上醫院不準陪床,我一個人剛要熄燈睡覺,聽到床前的擴音器裡有人喊:“31床,來趟醫生辦公室。”我挪著腿一步步走到醫生辦公室,推門,偌大的辦公室隻有蘇醫生一個人,正在寫手術記錄。見我進來,他指了指旁邊,那是一大盒水果沙拉。我眼睛都瞪圓了,剛想問是不是給我吃的,他就開口說:“點外賣送的。”我狼吞虎咽,一會兒就吃完了一整盒水果沙拉,其間,他在旁邊安靜地寫完了一台手術的記錄。我吃飽喝足,剛想對他致謝,他卻看看空盒子,說了句:“你還真是沒個吃相……”後來我身體好了一些,在醫院外麵的平台上透透氣,遇上隔壁病房的女生,她也是蘇先生的病人。她說蘇先生是她高中時候的學長,在學校的時候他就挺高冷的,想不到做了醫生也沒什麼變化。我連連搖頭,然後熱情地跟她講蘇醫生是多麼多麼貼心,多麼多麼善良,給我洗頭,還給我吃水果,我發誓說出去以後一定要給蘇醫生送一麵錦旗。女生一臉茫然地看著我說:“我們說的是同一個人嗎?”我說了蘇醫生的名字。她沉默了半晌,對我說:“31床,你大概是要中彩票了,五百萬那種……”我當時還不懂這是什麼意思,後來參加蘇先生高中校友聚會時,才知道上學時蘇先生高冷慣了,他校友說哪個女生以後能讓他主動示好,就等同於中了五百萬。我臨出院時,醫院發了一張住院滿意度調查表,上麵的內容十分詳儘,從護工到醫師,幾乎包括了我住院期間接觸過的所有人。我一項項填寫過去,到了主治醫師那一條時,我把什麼醫術、醫德等等都評了滿意,隻是在最後的建議那欄寫道:“笑容太少了。”表格交了不到半天,蘇先生就出現在我床頭,一隻手拿著調查表,一隻手敲敲我的床欄。我猛地坐起來,一臉迷茫,不懂醫院的調查表怎麼會落在他手裡。“笑得多的能治病嗎?能開刀嗎?能取出腫瘤嗎?能救活病人嗎?”我第一次聽到他說這麼多字,腦袋木木的,就答了一句:“能。”他表情僵了一下,把表塞回我懷裡,說:“重新填。”我隻好畫掉了那一行,改成:蘇醫生親近又和藹,醫術高明,再世華佗。他這才一臉滿意地拿著調查表走了。後來我聽護士說,那調查表並不是醫院發的,是科室內部使用的,她也好奇怎麼隻有我一個人收到了。再後來,我再看到那張調查表時,是在他書桌上的相框裡。病人某某,主治醫師某某——他說那是我和他的名字第一次被寫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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