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我講了那麼多渴死在沙漠的故事,多準備點以防萬一。”岑深耐心解釋:“我準備的水已經足夠了,不會把你渴死在沙漠的。”她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一樣:“不行,我跟彆人不一樣,我得多準備點。”岑深就覺得奇怪,沒見她多條胳膊多隻腿啊:“哪不一樣了?”“我是水做的姑娘。”她說,“容易缺水。”兩人還在就水的問題爭執,那頭車隊突然一陣騷動,陳初雨瞬間被吸引過去,屁顛兒屁顛兒就跑去看熱鬨了。岑深趁機把水退了一半,接下來要走的路不如國道,輪胎容易吃土。堆得重了,不方便也不安全。陳初雨回來時,看見水被退了頓時不高興,但臉上的小激動又藏不住,憋了半天還是被激動占了上風:“我聽他們說,剛才在西區雅丹地發現一具風化的屍體。”岑深握住方向盤的手頓了一下:“具體還有什麼?”“好像是個男的,他們說起碼有三十年了。”岑深沉默片刻,掉轉方向盤:“我們也去看看。”車子開了一個小時,終於到達發現屍體的地方,周圍區域已經被黃線圍了起來,專業的搜救人員正在檢查附近沙域是否有其他遺體。岑深看見好幾個帶線的熟人,下車攀談。陳初雨跟隻兔子一樣左竄右跳,頭一次見到這種事情,又激動又害怕。那頭,突然爆發出爭吵,她回過頭去,看見岑深正被工作人員圍住,從來穩重淡漠的人,此刻血氣上臉,額頭青筋都暴起。她拔腿衝到他身邊,正聽見他嘶吼的嗓音:“那是我爸!”屍體風化的衣服裡有身份證,名字是岑建東。一路跟著搜救隊回到鎮上,岑深一句話都沒說,隻是將腦袋埋在雙臂間。他的身上,終於能看出點屬於三十多歲的滄桑。陳初雨陪在他身邊,想說什麼又不知從何說起,最後試探著問:“要不要,先通知你母親?”好半天,他喑啞著開口:“她早就過世了,我高中的時候。”頓了頓,“她過世之後,我就輟學了。”在那間小小的待客間,等待認領屍體手續的過程中,岑深三言兩語講述了他的過去。算起來,他帶線跑沙漠,算是子承父業。父親當年做的就是這個,那個時候不比現在,無論是條件還是設備都太過簡陋,注定這條路上危險重重。母親幾次勸說,他都不聽。他熱愛沙漠,像逐日的誇父,至死都不曾停下。後來果然出事,失蹤之後屍體都沒找到,母親看著不過一歲大的他,總在夜裡偷偷地哭。母親過世後,他機緣巧合踏上父親走過的路。他想,他是該給父親收屍的。隻是這麼多年過去,直至今日,才終於找到父親。他還有力氣衝著陳初雨笑:“看來你是我的吉祥物。”她絞著手指,不知如何安慰,想了想,輕手輕腳走近,摸了摸他的頭。“有時候挺恨他的,既然沒有做好成家照顧妻子的準備,那就把自己獻給沙漠一輩子也不要結婚啊,這樣一走了之,算什麼男人。”陳初雨想,原來這才是他不結婚的原因。他歎了口氣,順著她的手靠近,腦袋剛好靠在她小腹上。她又小又瘦,小腹卻暖烘烘的,像個小太陽。沒多時,工作人員叫他去辦手續,他起身離開,走至門口回過身道:“接下來的路,我就不陪你一起了,我要帶父親回家鄉安葬。你如果想走完,我找人接替。”她搖頭:“不去了,我想回家。”神色卻有幾分落寞。他看了她半天,朝她招招手:“過來。”她噘著嘴走近,被他按住腦袋揉了揉:“你想和我一起去嗎?那裡沒什麼景點,但小吃還挺多的。”她瞬間有了精神:“好啊!”本以為,找到父親遺體的那一天,會令他如墜深淵般的絕望,但此刻,他卻意外地平靜,是因為有個小太陽在身邊照著嗎?他不知道,隻是那條回家的路,突然變得不再那麼冰冷了。回程的路上,途經敦煌,岑深把壞掉的裝備零件拿去修理,裝備店老板把在貨架邊挑挑揀揀的陳初雨叫到一旁。“小姑娘,沙漠之行好玩不?”陳初雨點頭:“挺好玩的。”“那你有沒有被岑哥迷住?”她思索一會兒,老實地點頭:“說實話吧,有點兒。”老板一拍大腿:“我說什麼來著!這下完了吧,又是一個小姑娘在這兒栽了跟頭,要淚灑敦煌了啊。”她撓了撓頭:“但是我覺得,他被我迷得更嚴重點兒。”老板的號叫卡在喉頭,見鬼一樣地看她。岑深從門口跨進來,笑吟吟的:“在聊什麼?”走近,揉了揉陳初雨的頭,“你紙條上寫的我都買了,不過膨化食品這種,有一兩包就夠了,你要那麼多做什麼?”“我喜歡。”“行行行,那走吧,老周,走了啊。”他跟老板揮手,拉著陳初雨就走,直到兩人上車離開,老周才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臉。離開敦煌時,陳初雨扒著坐墊看了很久。於彆人而言,始於敦煌,止於敦煌,於她而言,一切都才剛剛開始。
第20章 一切都才剛剛開始(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