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匆匆,很快,阮生到廣州已經去了十幾天。“連氏”十周年慶的那一晚,阮東廷還是沒有踏進過家門,秀玉把恩靜叫了過去:“今晚是Cave回香港後第一次辦周年慶,既然東仔不在,你就陪我走一趟吧。”恩靜想起阮東廷曾因連楷夫而產生那麼多誤會,下意識就要拒絕,卻又聽到婆婆問:“上回在做義工時唱南音的那件事,你還記得嗎?”“當然。”雖然這事後來沒擴大,可著著實實地,也讓她緊張了幾天。秀玉說:“那是今晚的重頭戲。”“什麼?”“放心吧,過那麼久了,沒事的。”媽咪拍拍她僵硬的手背,“晚上連太要是提起,你坦然承認了就是,明白嗎?”“為什麼?”“你去了就知道。”秀玉臉上有一絲神秘,抬頭看了看媳婦一身素白的家居服,又吩咐:“對了,晚上記得穿漂亮點,據說Cave那孩子邀請了許多名流和記者,你上點心。”結果今晚恩靜穿了一襲黑色的及膝旗袍,配著秀玉送給她的珍珠短項鏈,烏發在後腦勺挽起一個優雅的髻;麵上染紅唇,手塗鮮紅色蔻丹,再配上一身細白如玉的肌膚,乍看上去,真真像是六十年代上海灘走出的時尚名伶。其實這種裝扮是危險的,黑絲旗袍稍有不慎便會穿出土味來,可偏偏恩靜配上了珍珠與紅唇,又配上一身清冷從容的氣質,這副姿態走出來,豈止是時尚嗅覺的提升那麼簡單?“相由心生,看來我們恩靜進步了不少呢。”“媽咪過獎了。”何止是秀玉?晚上在“連氏”碰頭時,連太像看到了外太空來的美人,瞪大眼瞅了她半晌,才拉著恩靜的手嘖嘖讚賞:“美、美,真真是氣質之下出美人哪!”“是啊是啊,姐姐今天比前幾次都漂亮呢!”連太旁邊的小不點也甜甜地插口道。一身粉紅的公主裙,綁著漂亮的公主辮,不是Ange又是誰呢?連太親親熱熱地抱起她的小公主:“Ange,不能叫‘姐姐’,要叫‘Aunty’,這是你阮叔叔的太太哦。”“才不是呢!爹地說她是我的‘恩靜姐姐’。而且,Uncle的太太不是那個討厭的秋霜阿姨嗎?”童言無忌,可瞬時間,旁邊的三個大人齊齊變了臉色。Ange才不管,兀自親熱地拉起恩靜:“姐姐你有好多照片哦,我帶你去瞧瞧!”今晚的周年慶就辦在連氏最氣派的中餐廳裡。被Ange拉著四處晃時,恩靜才發覺,原來牆上掛著的那些圖,自己原以為是壁畫的那些圖,竟全是去年在公園裡給泉州阿婆們做慈善的照片!瞬時間恩靜明白了婆婆為什麼要事先叮囑她“晚上連太要是再提起這事”——看那牆上的十餘副照片,竟然有七、八副拍的都是她!媽咪和這連家人……到底想做什麼?賓客漸漸多了起來,不久後,恩靜就牽著Ange回到了座位。隻是沒多久,Ange突然小臉一臭:“那兩個討厭的阿姨又來了!”恩靜隨著她目光抬起頭,才發現是初雲與何秋霜。隻是……何秋霜?前陣子不是聽說阮先生一離港,她也跟著離開了麼?恩靜凝起眉,正在想這是否代表阮生也回來了,就聽到那邊初雲的聲音:“Ange!”一看到小公主,初雲就欣喜地迎了上來,可偏偏小公主不領情,“哼”了一聲,躲到了恩靜身後。初雲訕訕地瞥恩靜一記,不過她的同行人卻已經迎了上來,親親熱熱地挽起恩靜的手:“妹妹也來啦?”一舉引起了旁邊一群好事人的側目。當然,恩靜再傻,也不會相信這女子真想同自己親密。p>一挽上她,眾目仍睽睽,秋霜已經笑眯眯地沉下嗓音:“剛剛在房裡阿東還和我說呢,家裡隻有伯母會過來,沒想到……”字裡行間聽似隨意,可“在房裡”幾個字,她卻是吐得又重又清晰。示威麼?當然!那晚被她攆出房,何秋霜怎可能甘心?可被示威者卻麵帶著微笑,在秋霜還想說什麼時,她優雅地,溫和地,不著痕跡地,甩開了何秋霜的手:“失陪,婆婆叫我。”何秋霜笑容一僵。原來,他已經回來了。恩靜抬眼在這宴會裡巡了一圈,卻終究沒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隻是啊,她突然間,又對自己笑了一笑——尋不尋得到他,對她來說又有什麼區彆嗎?一般來說,何秋霜那女子到場準沒有好事,恩靜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果不其然,幾分鐘後另一頭就傳來何秋霜誇張的叫聲:“天哪,這美人兒不就是恩靜嗎?”緊接著是阮初雲的附和:“是啊,我大嫂怎麼會在這些照片上?”恩靜正牽著Ange在這頭同婆婆她們閒聊,忽聞那方喧囂聲響起,Ange也興奮了起來:“姐姐,他們在看你的照片誒!”果然,那頭何秋霜和阮初雲一嚷,照片旁就開始圍起了人。不多久,她已聽到旁人評論的聲音——“哎呀,報紙上說的那位把南音唱得很好的,就是阮太啊?”“奇怪了,這南音不一般都是賣藝歌女才會的嗎?阮太怎麼也懂得這個?”後麵這句評論讓恩靜掌心一緊,周遭無數雙眼已齊齊朝她射過來——不,不能再下去了,再下去難保這姓何的會把她曾在遊輪上唱戲的事抖出來——不是她虛榮不是她死要麵子,而是當年阮東廷將她接來香港時,向全世界如此介紹:“我太太,泉州人,目前就讀於廈門大學。”無數好奇的戲謔的看好戲的目光全射向她——誰說人性本善?人性對醜聞永遠有著孜孜不倦的熱情,她們的眼睛早已經在說:“承認吧,就承認自己出身卑微吧!老實承認我們都會原諒你!”可你知道,永遠永遠,也不會有原諒。周遭的討論越來越熱鬨,嘈雜之中突然有妖孽的嗓音響起:“大家很給麵子嘛,可喜歡我們的攝影?”“爹的!”Ange驚喜地掙開恩靜,小身子連跑帶跳地撲上去——是連楷夫。還有,一同前來的阮東廷。兩男子幾乎是一出場便成了焦點。隻是眾人目光所集之處,那兩雙眼,卻牢牢地定在了恩靜身上。尤其是連楷夫,那雙桃花眼看了看恩靜,又瞥了瞥好友,隨即調笑道:“這麼久不見,話說你老婆——嘖嘖,可真是漂亮啊!”可不是?烏絲,大眼,紅唇嬌嫩,一身溫潤的絲質旗袍配珍珠,生生被她演繹出了脫俗的味道。阮東廷這才收斂起眼中的驚豔,淡淡地瞥好友一記。隻見連楷夫親熱地張開雙臂,Ange一到他懷中,便被他用公主抱抱起:“看來我們Ange很喜歡恩靜姐姐呢,一整晚拉著不鬆手。”“對啊!恩靜姐姐人好Nice,而且比那晚唱歌時還漂亮呢!”兩句話不到又繞到義唱的話題上,於是身旁那最好事的好事者何秋霜開始裝模作樣:“果然是恩靜啊,我就說呢,天底下哪有長得那麼像的人?”Cave桃花眼微眯,笑意濃濃的樣子:“也不能這麼說,長得像的人要硬找,其實還是找得到的,可是長得像又像‘恩靜妹妹’這麼善良的,恐怕就少了。”話一出口,恩靜的麵色便白了白,她飛快看向阮東廷——果然,那張臉沉下來了——“恩靜妹妹”,人人喚她“阮太太”,可這人偏偏叫她“恩靜妹妹”,到底想說明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