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棲遲盯著一個個撒有黑芝麻的生煎包，眼底流露出濃濃的懷念。小楊生煎，他母親最愛吃的點心。移民到澳大利亞前，媽媽經常帶他去吃小楊生煎和咖喱牛肉粉絲湯，那裡總是排著長長的隊伍，顧客們一個個都翹首以盼。媽媽也不例外，總是格外耐心，排著長龍也要帶他吃到這些點心。中華點心，不隻是他偏好的美食，更承載著他與母親在一起的記憶，溫馨而美好。陳欣怡見他久久不語，忍不住問：“顧棲遲，好吃嗎？”聽聞她的聲音，顧棲遲才從回憶長河裡回過神，他側頭看向她，誠懇地點頭說：“很好吃，是我在墨爾本吃到的最好的。”“你……怎麼了？”陳欣怡見他眼圈通紅，嚇了一跳。搞什麼？她做的點心好吃到能讓人感天動地？這也太誇張了吧……顧棲遲狼狽地低下頭：“沒什麼，想起一些陳年舊事而已。”他小心翼翼地蓋上餐盒蓋，打算帶回家慢慢品嘗。他又拿出皮夾，抽了一張一百刀遞給陳欣怡：“以後我會經常光顧，還請你不要介意我剛才的行為。對不起。”陳欣怡從褲袋裡拿出錢包想找零，顧棲遲一口拒絕：“多餘的錢當作是我給你的賠禮，請不要推辭。你收下，才代表原諒我。”陳欣怡猶豫了片刻，也沒有跟他矯情，隻說：“你下次再訂，我給你打折。”顧棲遲點點頭，起身與陳欣怡告彆。陳欣怡望著他離開的背影，突然揚聲衝他的後背喊道：“顧棲遲，我也向你道歉。我保證以後不再貪嘴了，儘量保護好牙套。”剛剛承諾完，陳欣怡心裡就漫上一陣難以言喻的遺憾，不知為什麼，她有點舍不得。不折騰牙套，就意味著她與顧醫生差不多一個月才能見上一麵。失落感還沒起來多久，她又抿嘴笑了。沒事！她不還有勾著顧醫生胃的美食嗎？就不信他不來找她！世人常說，想要抓住男人的心，先要抓住男人的胃。她覺得言之有理！哎？抓住顧棲遲的胃，是為了賺錢。他的心，她要來做什麼？陳欣怡懊惱地握拳敲了敲自己的腦袋，感覺近來的她越發莫名其妙。顧棲遲聞言，腳步一頓，沒有回頭，卻是嘴角上揚，抬起手揮了揮。能讓他經常吃到這些點心，就算是日日來騷擾他，他也樂意。心意點心坊的名氣在墨爾本華人圈裡一傳十十傳百，地道的口味及貨真價實的用料，都博得了華人顧客們的讚賞。除去那些在澳大利亞土生土長的二代移民，大多華人都有很濃的思鄉情節，一旦品嘗到家鄉的味道，都成了店鋪十分忠誠的粉絲，幾乎每周都會光顧。與其說是貪吃美味，倒不如說為了一解思鄉之情。人紅是非多，店紅山寨多。隨著心意點心坊的知名度越來越大，模仿她在微信做線上美食店的人如雨後春筍般層出不窮。畢竟這樣的餐飲生意門檻低，投入成本也低，想要效仿輕而易舉。但陳欣怡做的點心有口皆碑，起初並未被山寨店鋪搶走多少生意，直到有些人開始與她展開惡意低價競爭，隻賺保本價也要搶走她的客源。心意點心坊的收入逐漸減少，貪便宜的顧客居多，寧願多花錢買口感上乘的人也有，卻是少數。倒是顧棲遲，最近成了她的忠實客戶之一，幾乎隔日就會預定點心，每一次購買數量也很多，陳欣怡真懷疑他將點心當飯吃。由於他多次照顧生意，陳欣怡自然不好意思再去診所麻煩他，每天進食都變得小心翼翼，再也不吃容易磕壞牙套的食物。陳欣怡的Sophia淘寶澳代店每月收入不算非常穩定，上門修理服務的訂單時有時無，唯一穩定的就是心意點心坊，現在也被人搶走了許多生意。雖說低價競爭支撐不了多久，但她與對方互相消耗的階段總得熬過去才行，於是陳欣怡隻得盤算著再做一些其他兼職。她注冊了皇包車司導，接送一些赴澳自由行的遊客，除了接機送機，還要開車送遊客去指定景點給他們做基礎向導。五月初正值旅遊旺季，恰逢五一國際勞動節，許多遊客連著公司年假一起，打飛的抵達墨爾本。陳欣怡趁著旺季，接下不少遊客訂單，總算讓月收入到達了她自設的目標。司導服務的好處在於自由，跟團被限製了行程，團裡人又太多。而司導是根據遊客的規劃與要求駕車來到旅遊景點，一切以遊客的想法為優先，即便遊客想臨時改變目的地，都非常好商量。司導不是正規持證上崗的導遊，不需要對景點做出很專業的解說，大多自由行的旅客英語交流能力尚可，在驅車前往景點時，司導稍作介紹，抵達目的地後遊客基本會選擇自己遊玩，遇到困難再打電話給司導尋求幫助。陳欣怡一忙就忙到了五月底，鋼牙套也陪伴了她兩個月，第一個月她將顧醫生折騰得不輕，第二個月她出奇的乖巧，在約定的複診之日到來前，一次都沒有去麻煩過他，顧醫生反倒覺得有些不習慣。五月裡顧棲遲除了訂購點心，還找陳欣怡幫忙解決了一些生活瑣事，比起她的自立自強，超高的生活能力，他越發認清自己確實就是陳欣怡口中的——生活白癡。好在他與陳欣怡互惠互利，在接受她的幫助時，他也能在雙休日診所不營業期間為她看牙。漸漸地，他們之間的關係不再像之前那般針尖對麥芒，變得越來越像朋友。陳欣怡雖然不愛管閒事，但朋友的閒事，她總會忍不住插手。於她而言，時間除了用來休息，就要用來賺錢。所以她的朋友極少，但真與她相交，就會發現她很愛為朋友操心。顧棲遲多年來日日用外賣解決三餐，無人管他，陳欣怡卻非拽著他學習簡單的家常菜烹飪。他半推半就地成了陳欣怡的“徒弟”，陳欣怡周末會抽空去他家教他做幾道菜。前兩次都是他按照陳欣怡給的清單提早買好食物放進冰箱，等“陳師父”上門教學。五月的最後一個周六，陳欣怡原本接了一個去大洋路的司導訂單，遊客卻在前一晚突發腸胃炎，隻得臨時取消了行程。突然騰出空閒的她，便爭分奪秒地將顧棲遲約到了Coles超市，采購新鮮教學食材。顧棲遲推著購物車走在她的身邊，見她專挑黃標打折商品購買，還對本周有哪些打折商品了如指掌，不禁被她精打細算的模樣逗得哭笑不得。他終是忍不住說：“我不缺這點兒錢。你不用專挑打折的東西，想買什麼都可以。”陳欣怡側頭，給了他一個鄙視的眼神，卻是用循循善誘的語氣來教導他：“你懂什麼？一點兒都不會過日子。打折品不代表不新鮮，超市每周都會挑選不同的商品輪流搞打折活動，隻為促進銷售。從10%到50% off不等，八九折的我基本不買，除非特彆需要，二分之一價格且保質期較長的東西，我都會多買囤貨。你原價購買，就意味著損失一半價格，傻不傻？一年到頭按照我的方式采購，你可以省下不少錢。”陳欣怡不知道，她說這些話的時候，身上洋溢著與眾不同的光芒，相當耀眼。顧棲遲的心弦不知不覺就被她撥動了……他想陳欣怡約莫就是人們口中“賢妻良母”的典型？雖然沒見過她與孩子相處，但想必不會差，至少勤儉持家這一點，她比大部分同齡女人都做得好。牙醫這行在澳大利亞相當賺錢，何況顧棲遲還是一間診所的老板，他真的不缺這點錢。隻是，第一次有人如此為他精打細算，這樣的感覺竟出奇的好。但顧棲遲實在不是一個會表達情感的人，他不露聲色，隻問：“除了心意點心坊，你沒有其他收入？很缺錢？”不然為什麼養成如此省錢的“好習慣”。“顧醫生，你還真不跟我客氣啊。我們雖然是朋友，但你這麼問，我還是會覺得很尷尬的……”陳欣怡撇了撇嘴，仍大方地據實以告，“我是自由職業者。除了心意點心坊，還經營著一家淘寶澳代店，最近又開始做司導，今天就是遊客生病取消了訂單，我才有空約你。”她看著超市貨架上掛著黃色打折標誌的商品，思緒驀地飄散，嘴裡輕聲喃喃自語：“這個世上，有多少人不缺錢啊……我又不是富二代，嘴裡沒有金湯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