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我陪你等(1 / 1)

“我媽……我媽明天動手術。我今天才知道……還是我姐告訴我的。”她將臉埋入掌心,掩住狼狽流淚的麵容,“我挺怕的,我怕她手術有危險。我更怕我攢下的錢,還來不及孝順她,她就……”陳欣怡說不下去了,早已泣不成聲。顧棲遲聽完她的話,心臟猛地一緊,鈍痛感從心口發散至全身。他腦海裡猛然閃過一張蒼白消瘦的病容,那是一張掉光了頭發、顴骨突出、麵頰凹陷的臉。他狠狠閉了閉眼,努力將埋在記憶深處的片段壓下,連續做了幾次深呼吸,才調整好情緒,走到陳欣怡身邊坐下,抬起的手,懸在陳欣怡瘦弱的肩上,想放下又猶豫了片刻,最後輕輕拍了兩下。“我雖然隻是牙醫,不擅長其他器官的病症,但對甲狀腺多少有些了解。這個手術沒有很高的風險,你不必過分害怕。隻是術後免疫力會下降,要注意保養。”顧棲遲比以往都柔和的聲調,有著安撫人心的魔力,陳欣怡很快止住了哭泣,側臉瞧他,將信將疑地道:“真的?”“嗯,我保證她會平安無事。”顧棲遲給了陳欣怡一個堅定的眼神。作為醫者,不該對患者家屬說出如此肯定的結論,任何手術都不能保證患者平安無事,再小的手術都存在風險。隻是看著她期盼渴求的眼神,這句寬慰的話不自覺就溜出了嘴邊。顧醫生的話無疑是陳欣怡此刻最需要的救命稻草,他的話音剛落,她就破涕為笑。顧棲遲心中微動,她此刻的笑容,宛如雨後彩虹,絢爛奪目,給人以美好,又充滿了希望。他想,這約莫是他近年來,見過的最美的笑容,如此動人心弦,如此皎潔無瑕。顧棲遲問了陳欣怡母親明天的手術時間,又寬慰了幾句,才起身告辭。陳欣怡再次為失約道歉,又向他保證絕對不會再有下次,才目送著他離開。翌日,陳欣怡在母親手術前與她通了電話,再三鼓勵祝福手術順利。掛斷電話後,她的心就一直懸吊著,緊張感充滿了胸腔。正在此時,樓宇對講機響起熟悉的嘟嘟聲,她又在視頻窗口看見了顧醫生格外俊美的臉龐。顧棲遲一進門,就看見俏臉上寫滿問號的陳欣怡,於是挑了挑眉:“怎麼,不歡迎我?”“你今天不用去診所當值嗎?”“不用,我輪休。”顧棲遲沒說出口的是,原本今天不是他休假,而他特意與診所裡的其他牙醫換了班。見她還想再問,他直接換上室內拖鞋,走到沙發邊坐下,又拍了拍他身邊的位置,對傻站在門邊的陳欣怡招呼道:“過來坐,你媽媽不是正在動手術嗎?我陪你一起等。”陳欣怡就差感動得掉眼淚了,她沒想到顧醫生竟然如此好心,之前覺得他不好相處,冷淡無情,真是不應該。她乖乖地走過去坐在他身邊,猶豫了半晌,支吾:“你說……”還沒等她說完,他就打斷她,直接回話:“不會,彆胡思亂想。”陳欣怡撇了撇嘴,顧醫生是她肚子裡的蛔蟲嗎?她還沒問出口,他就知道她想問媽媽的手術會不會出問題?顧棲遲自嘲地笑了笑,真是奇怪,他竟然被陳欣怡影響,內心也蔓延起了緊張的情緒。或許是無憑無據地給她打了包票,有些心虛,更害怕出岔子。兩人並排坐著,靜默無聲,空氣似乎都陷入了凝滯。不知過了多久,直到微信發出好友視頻邀請的聲音,才打破了客廳裡令人窒息的寂靜。媽媽的頭像出現在手機屏幕上,陳欣怡激動得手指發顫,既然發來了視頻聊天邀請,是否就代表媽媽的手術一切順利,現在平安無事?響了好幾聲,陳欣怡遲遲沒有按下接聽,手一抖點了拒絕。p>“為什麼不接?”顧棲遲這回真的看不懂了,她明明一直盼望著手術結果。“我……我沒準備好。”陳欣怡拍了拍臉,穩定住情緒,她不能哭,千萬不能哭。陳母再次發來視頻聊天邀請,陳欣怡點了切到語音接聽。手機裡傳來陳振華的低沉嗓音:“你這孩子,怎麼總不喜歡視頻,每次都換成語音,你就不想看看我和你媽呀?” 陳欣怡咬了咬已經開始顫抖的唇,極儘所能地維持住輕快的語氣:“爸,我這裡網絡信號不好,視頻很卡,還是語音流暢。哎,不說這個了,媽媽現在怎麼樣?”“你媽挺好的,手術很順利。現在不大方便說話,就想跟你視頻,讓你瞧瞧她。”陳振華歎了口氣,言語中頗為無奈,“其實,我們是想你了,隻看你發來的自拍照不過癮。女兒啊,要不你找個信號好的地方,跟我們視頻,五分鐘就夠了。”陳欣怡握緊了拳,極力壓抑著胸腔內翻滾的情緒,眼眶酸脹,隱忍的淚水終是不聽話地冒出來搗亂。她嘴唇鼻翼都抖得厲害,小臉憋得通紅,極力克製才沒發出絲毫動靜。顧棲遲眼睜睜地看著她用手在自己的大腿上用力擰了一把,下手之狠,令他咋舌。腿上的痛感暫時代替了內心激蕩的情緒,她深吸口氣:“好的,爸爸。那您和媽媽等我一會兒,我找到地方,就跟你們視頻。”掐斷語音聊天,陳欣怡立即捂住嘴,低聲嗚咽起來。眼淚一顆接一顆,連成了一條晶瑩的絲線,在她的臉頰上緩緩流動。她顫抖的身子、壓抑的哭聲都令不明狀況的顧棲遲感到揪心,他試探著道:“你母親手術順利嗎?”陳欣怡顧不上回答,隻衝他微微點了點頭。顧棲遲聞言心下一鬆,眉目舒展:“那你現在是喜極而泣?”陳欣怡又搖搖頭,接過顧棲遲遞給她的紙巾,拚命擦拭臉頰上的淚水,聲音發抖:“我不敢看他們的臉,我不能讓他們看到我在哭……”怎麼辦?陳欣怡徹底慌了,剛才一時心軟答應了與爸媽視頻,可她做不到,真的做不到啊……直到現在她還記得,剛到墨爾本留學的那一年,她初次離開父母,背井離鄉。英語口語不夠流利,與老外交流起來磕磕巴巴,被人當麵嘲笑;純夢和她一起與人合租在一棟房子裡,合租的洋人留學生喜歡去酒吧,回來後醉醺醺地調戲她們;去餐廳打工,被老板嫌棄乾活不夠麻利,罵得她狗血淋頭;無法適應國外生活,與一切都顯得格格不入,每天都被寂寞無助侵蝕著意誌……過了一段這樣的生活,她想做逃兵,與爸媽視頻通話,她抱著手機,哭得涕淚橫流,將所有的心酸與苦楚都傾訴給了父母。結果呢?媽媽急病了,爸爸自責不該學親戚的樣將女兒送出國留學。可是,爸媽花了那麼多錢與精力,望女成鳳,她又怎麼能說逃就逃?那次之後,她醒悟了,開始學會撒善意的謊言,隻報喜不報憂。她開始變得不敢與父母視頻,因為隻要看到他們關切的臉、兩鬢冒出的白發、眼角增添的皺紋,她就無法控製流淚的衝動。看到他們的麵容,她會變得軟弱,會想回家,會想投入他們的懷抱裡撒嬌,努力強撐的堅強會在頃刻間崩塌。而她的淚水無疑是插入父母心間的一把利刃,他們怕她在國外吃虧受欺負。她隻有語氣輕快,對他們彙報一些喜人的成績,他們才能安心。顧棲遲試著從她的隻言片語中,去理解她此刻的心情,最後隻得建議她看一個搞笑視頻後再與父母視頻聊天,這樣或許就不會那麼容易哭鼻子。但真當陳欣怡見到手機屏幕裡母親躺在病床上憔悴的病容,她還是沒忍住,淚水頃刻間湧了出來,她壓下手機,不讓母親瞧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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