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棲遲用碘伏棉球在她口外皮膚上消毒,陳欣怡感覺皮膚涼涼的,接著被Aggie罩上了無菌洞巾,隻露出口鼻。“張嘴。”顧醫生一聲乾脆利落不帶溫度的吩咐,簡直就像是催命符,陳欣怡知道,她的苦難就要開始了。接下來是口內消毒,她偷偷睜開眼睛,瞧見顧醫生拿起注射器準備給她打麻藥。又細又長的不鏽鋼針頭戳在牙齦裡,那種感覺想象一下,她就心慌慌。所幸,顧醫生的醫術確實高明,她嚇得直哆嗦,他讓Aggie按住她,在她剛感覺到刺痛時,他就完成了注射。沒多久,她的半邊臉便陷入了麻痹狀態。注射完,需要等麻醉藥完全起效。顧棲遲坐回椅子,與Aggie閒聊起來。陳欣怡側耳傾聽他們的對話,竟發現了顧醫生的重大弱點。Aggie調侃他昨天中午出門用餐時沒開車,還忘了帶手機,在喪失導航的情況下,他在診所附近幾百米的地方迷路,幸好被其他牙醫撞見,才將他帶回了診所。“撲哧——”陳欣怡原本緊張到極致的心情,成功被顧醫生是超級路癡這個爆炸性的消息給緩解。她更是沒忍住,直接笑出了聲。全診所的工作人員都知道顧棲遲是路盲,他本不介意被下屬取笑,但如陳欣怡這樣的瘋子膽小鬼嘲笑他,他就覺得十分不舒坦了。“還能笑得出來?不錯。一會兒我給你上刀子、牙鑽、錘子時,希望你還能保持微笑。”顧棲遲冷颼颼的聲音鑽入陳欣怡的耳朵,她渾身一抖,腦海裡立即浮現出那些要命的器械探入她的口腔裡“行凶”的畫麵,彎起的嘴角霎時偃旗息鼓,眼眶裡再次彌漫起水霧。接下來發生的事,簡直就是陳欣怡的噩夢。痛嗎?不痛,麻藥效果極好。但是,那些叮叮當當的敲擊聲以及嗡嗡嗡的牙鑽磨牙聲,令她渾身上下的骨頭都感覺受到了強烈衝擊,她隻能用淚流滿麵來表達內心產生的極端恐懼。陳欣怡算是徹頭徹尾地弄明白了,什麼叫作“拔”牙!一顆拔完接著是第二顆,起初陳欣怡還在內心默數,後來她直接放空了大腦,將自己當成砧板上的豬肉,任由顧醫生為所欲為。直到顧棲遲將止血棉球塞到她的創口上,說了一聲:“好了,咬緊。”她才從恐懼的深淵裡回過神。Aggie幫她清理了從嘴角流到下巴上的血液,還直誇顧醫生醫術高明,四顆智齒牙根都沒有斷在裡麵,為她拔得乾乾淨淨,不然以後老了牙根長出來,還得再拔一次,多受一次痛苦。聽了Aggie的話,陳欣怡終於止住了眼淚,心道,雖然嚇得半死,但他確實操作得很快,沒過多少時間,四顆智齒就與她分了手。陳欣怡被Aggie攙扶起身,沙純夢的視線落到她的臉上,猛地驚呼起來:“Oh,my God!欣怡,你的嘴唇好腫啊,像香腸……還在流口水……”沙純夢的話猶如晴天霹靂,在陳欣怡的頭頂炸開,她連忙跑去洗手台,看向牆上的鏡子。鏡子裡的她上下嘴唇合不攏,腫成了一張香腸嘴,臉頰也輕微浮腫,最誇張的是,麻藥沒退,口水直流,她還不自知!這模樣,要多狼狽有多狼狽,她恨不得挖個地洞,把自己活埋了。這一次,陳欣怡承認,絕對不是情緒流淚症作祟,她就是想號啕大哭:“顧棲遲……你怎麼把我整得那麼醜啊……我不管,你把手機號留給我,萬一回家後我的嘴還沒消腫,我要找你算賬!”一席話陳欣怡說得淚流滿麵,還附帶著川流不息的口水,口齒也不甚清楚,那畫麵,沙純夢在一旁看著,差點發笑。顧棲遲已經沒有耐心再應對陳欣怡的無理取鬨:“你那麼喜歡使用百度,怎麼不順便搜索一下術後應有的症狀?不要拿無知當正義。”他開出一張購買藥物的處方單遞給沙純夢,又給了她一隻醫用口罩,全副架勢就是不想再搭理陳欣怡:“拿著這張單子幫她去藥房買藥,三十分鐘後吐掉棉球,二十四小時內不要刷牙、不使用漱口液,食用流質,勿食刺激性食物,忌煙酒。半個月後再來複診。她嫌醜,你就讓她戴口罩出門。好了,帶她去前台繳費吧。”話畢,顧棲遲果斷抬腳走出治療室,將口水直流的陳欣怡扔在了原地。沙純夢手裡拿著藥單及口罩,目送顧醫生離開的背影,一臉花癡,喃喃自語:“凶人都那麼帥氣,真是沒天理了!我要換掉我的牙醫,來投奔顧醫生。”陳欣怡用紙巾擦乾淚水與口水,恨恨地從沙純夢手裡抽走口罩戴上,走去前台繳費。心裡還在腹誹,顧棲遲,你彆讓我逮著機會,風水輪流轉,總有一天換我來嘲笑你!顧棲遲覺得自從遇上陳欣怡,他就開始走黴運。超市購買保健品被圍觀群眾當成負心渣男,牙醫診所裡親和、有耐心的顧醫生人設,也被她逼得崩塌破功。陳欣怡總有能力將事情攪成一團亂,一再挑戰他的底線。由於被陳欣怡侮辱了醫德,他下班回家氣都未消,開門鎖時用力過猛,家門倒是打開了,可鑰匙卻卡在了鑰匙孔裡拔不出來。顧棲遲反複用力擰轉,鑰匙就是紋絲不動地卡在裡麵,嘗試了一刻鐘後無果,他隻得作罷,看了眼手表,已經是晚上八點,他又開始犯愁。澳大利亞不如中國,沒有那麼多二十四小時上門服務業務。正規換鎖修鎖公司裡的技工,上門服務費昂貴不說,還和白領差不多時間下班,周末很多都不上工。但他總不能放任鑰匙卡在門裡直到明天早上,真這樣,他今晚就不用睡了,時刻守在門前以防入室搶劫吧。思來想去,他終於有了主意。華人論壇上有許多人做兼職,時間好商量,有空就能上門服務,雖然不夠正規,但眼下他也沒得挑。顧棲遲坐在門前台階上,摸出手機,打開華人論壇,果然有許多上門修理服務的自薦帖,修門鎖、修水管、修電器、疏通下水道……應有儘有。他打開了一個熱度比較高的換鎖修鎖帖,樓主注冊用戶名Mike,性彆男。服務時間靈活自由,可加微信溝通。帖子下麵的樓層裡,有不少給樓主好評的服務反饋。顧棲遲沒精力再翻閱其他帖子,直接就加了Mike的微信,向他要求儘快上門服務,價格好商量。Mike回信息很快,答應馬上動身去他家,問他要了地址及手機號碼。顧棲遲微微鬆了口氣,不由得在內心感歎,還是華人好,勤勞肯乾,不像老外,一到下班時間準跑得沒影兒了。他畢業後留在墨爾本,一人住獨棟的家,父親在阿德萊德經營西餐廳,逢年過節父子倆才會聚上一聚,平時都各忙各的事業。獨居有獨居的自由,但也有許多不便之處,比如出了任何岔子都得自己解決,而他最煩的就是處理這些生活瑣事。大約過了一刻鐘,他就瞧見一輛紅色凱美瑞向著他家的方向駛來。天色已暗,月亮也躲進了厚厚的雲層,唯有門廊前的壁燈及凱美瑞的車燈照亮了這一方天地。他內心閃過一絲怪異的感覺,開正紅色的車,這個叫Mike的男人,似乎挺高調。汽車側停在他家門前的停車位上,從車裡走下來一個女人,待他看清楚女人的模樣,立即從門前台階上彈身而起,臉色極其難看:“你跟蹤我?我已經下班了,就算有問題,也請在上班時間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