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後院的各種蟲鳴像交響樂一樣此起彼伏。盤狁守躺在床上看書,一隻腳高高地蹺在床尾。他不是很喜歡這種看書的姿勢,但今天下午他在幫水婉收衣服的時候扭到了腳,左腳腫得跟饅頭一樣,不得不用這種辦法消腫。今晚他看的書是《聊齋誌異》,在被腳痛擾得睡不著的深夜看這種東西最好了。在後院有那麼多怪奇生物的情況下,要讓他對神怪誌類的東西產生敬畏是不可能的,他現在看這種東西,完全是為了催眠。所謂《聊齋誌異》,在他眼中看來就是各種類型的女妖怪和迂腐書生的愛情故事,那個蒲老先生自個兒也是書生,自然愛意淫些和自己有關的事兒,無可厚非——當然我們必須說,這完全是盤狁守理解上的偏差問題。不過有一點是肯定的,據說在妖怪中這本書被列為禁書,要是敢在女性妖怪麵前拿出來,一定會落得個重傷致死的結果。“小盤子——”一個陰森的聲音飄飄蕩蕩地飛到了盤狁守的耳朵裡。盤狁守低頭,發現被子底部出現了一塊巨大的凸起,正慢慢地向床頭移動。“小盤子——”又是那陰森的聲音,聽不出從哪兒發出來的,圍著他的床轉。那凸起的部分一會兒往左,一會兒往右,飄飄忽忽,令人難以捉摸。“小盤……”盤狁守“唰”地掀開被子,露出了一張表情猙獰的臉。那是一張狼臉。“哎呀——小盤子真不可愛!每次都嚇不到你!”大灰狼趴在他枕頭上,憤憤地說。盤狁守歎了口氣,放下書,用右手抓抓大灰狼脖子上厚厚的毛:“你見過哪個想害人的鬼還叫受害者小名的嗎?”雖然小盤子不是他的小名,但至少對大灰狼來說,那就是。大灰狼被他抓得舒服地眯起了眼睛,但他可不太舒服,因為他的床太小了,裡麵強行擠入一隻巨大的狼,剩下的空間實在有點可憐,他快掉到地上去了。“原來如此,小盤子你還真聰明。”大灰狼佩服地說。盤狁守:“……”它也不想一想,這招它都用了多少次了。“你這會兒來,不會就為了嚇唬我吧?”大灰狼說:“我是那麼沒品的狼嗎?隻不過剛剛吃完晚飯回來,發現你的房間還亮著燈,就過來看看你而已。”盤狁守摸摸大灰狼嘴邊的獠牙,摸到一點紅絲,牙縫裡還有一撮軟軟的白毛……他猛地一翻身,左手拍在大灰狼的長嘴上,壓低聲音問:“你又吃了誰家的兔子?”若是平時,大灰狼一定會表現出一種明顯是裝出來的後悔之意,然後這事兒就會被它糊弄過去,但是今天沒有,它用非常沒有誠意的語氣“哦”了一聲,然後哼著“K莫幾”癱軟下去。盤狁守臉紅了,他不應該在沒發現大灰狼在場的情況下看日本A片,但是誰知道這條狼學得這麼快,都會用這句話反過來嘲笑他了!羞憤讓他再一次拍上大灰狼的腦袋,這回大灰狼沒有再裝了,它“嗷”的一聲飛了出去,砸到老舊的牆上,發出巨大的聲音,可憐的牆被它生生撞出一個洞,還哐哐當當掉下了半個房梁。盤狁守傻了眼,趕快一瘸一拐走到大灰狼的身邊,左手撐地,右手把四腳朝天的它腦袋扳過來,發現它眼珠子還在動,不過是在眼眶裡轉圈圈。“大娘,你沒事吧?”盤子和水婉也被撞擊聲驚醒,跑到他房間來看究竟,看到牆洞和房梁的時候他們很無語,看到大灰狼的時候就更沒話可說了,最後說了一句“明天要修好呀”,就回去睡覺了。盤狁守雙手抱住大灰狼龐大的身軀,想把它翻轉過來,但那很困難,因為在他抱住大灰狼的同時,大灰狼馬上整個兒癱軟得像一團爛泥一樣,他費儘力氣才好不容易翻轉了它的上半身。“你好歹也使點勁呀,昏也不必昏這麼徹底吧。”他喃喃自語,然後又去翻大灰狼的下半身,但就在他接觸到大灰狼的後腿時,大灰狼再次隨著一聲巨響飛了起來,砸中他的床,那張可憐的床顫抖了幾下,發出一聲垂死掙紮般的呻吟——塌了。這回盤子水婉沒有過來查看,他們隻是在房間裡說:“明天早上還要上班呢,不要鬨了。”盤狁守趕緊關上了房間門,然後單腳跳到自己已經陣亡的床邊,煩惱地看著正悠悠轉醒的大灰狼,說:“你玩夠了沒有?明天記得把今晚弄壞的全部給我修好。”出乎他的意料,大灰狼一點認錯的意思都沒有,反而顯得有些恐慌,在馬上跳起來和他保持一定距離的同時,甚至表現出了一些威脅的意思。“你是誰?你對小盤子乾了什麼?”它低聲咆哮。這是惡人先告狀吧?盤狁守伸出手去安撫它,卻被它靈活地躲過。盤狁守有點奇怪:“我是不是小盤子你還看不出來?”大灰狼歪著頭想了想:“最近妖怪的幻術日新月異,誰知道呢!”盤狁守感到一陣無力,這個家夥,究竟在想什麼……為什麼他永遠都跟不上它的思路呢?他索性慢慢坐倒在已經陣亡的床上,裹著被子躺下:“你愛信不信,我睡覺了。晚安。”他伸出左手去摸床頭燈的開關,卻聽大灰狼一聲低喝:“停下!讓我看看你的手!”盤狁守有點奇怪,但還是伸出右手。大灰狼說:“不對,另外一隻。”他又伸出了左手。大灰狼離近了仔細看他的左手,從手心到手背,每一條紋路都仔細看過,仿佛在審視一隻精密的炸彈。“你看夠了沒有啊?”盤狁守十分不滿,他本來不打瞌睡的,但現在他的身體正覺得精疲力竭,強烈要求睡覺,難道這是個過分的要求嗎?大灰狼把目光從他手上移開,後退了幾步:“把你的手收回去。”盤狁守莫名其妙,不過還是依言收回,放到被子裡:“我可以睡覺了嗎?”大灰狼沒有理會他的問題,自顧自地問道:“今天,你的左手乾了什麼特彆的事嗎?”盤狁守茫然,洗澡、吃飯、上廁所、打掃房間、晾衣服……沒有哪個很特彆吧。“沒有……應該沒有。”“再想想看,一定有什麼事,是你用左手乾的。你碰了什麼?”“我想想……晾衣竿……馬桶……掃把……啊!”心裡忽然閃過一個念頭,盤狁守爬起來,費勁地從書桌後麵拉出那個郵寄的盒子來,“你不說我都忘了,這是不久前放在門口的,也不知道是誰的,今天我打開發現……”大灰狼一爪子拉過那個盒子,雙爪抱住它,瞪圓了眼睛往裡看,幾乎把整個長嘴都伸進去了。“這……這個是……”“之後再回來看的時候,那隻手已經不見了。”大灰狼抬頭瞪著他,他忍不住稍微退後了一點:“是真的沒有了……我可以發誓,一回來它就……”大灰狼打斷他:“你知道你說的那隻手是什麼東西嗎?”“是什麼?”很貴重嗎?國寶嗎?他把它弄壞了嗎?是他的錯嗎?誰陷害他嗎?腦子裡紛繁的各種想象讓盤狁守一時有些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