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和之前完全無法匹配的樂聲,一隻青色龍頭在另一頭的雲中浮現,連眼睛都沒露出就開始狂噴口水:“剛才是誰說我女兒被貓族那個什麼的!來呀,給我拉出去好好打!美君呀美君,你看你身為龍女,居然被傳出有此等丟人之事,難道不覺得十分羞辱嗎?跟爹回家,咱們好好談,一定是那個貓族對你下了什麼咒術……”青龍一插嘴就嘰裡呱啦說了一堆。金龍不悅,呼地噴出一口龍火:“青龍王你欺人太甚!是我先管教兒子的!凡事總得有個先來後到吧!要發飆等我這兒完了再說!”青龍繼續噴口水:“什麼先來後到!什麼先來後到!金龍王你兒子來夠早的吧!可他就是沒法兒勾住美君的心!若非如此,她怎會愛上這麼個妖怪界的武大郎!”青龍的口水落地,化作瓢潑大雨。已經看得目瞪口呆的盤狁守被一波又一波的雨水淋得透濕。大灰狼鬆開了紅龍的鎖鏈,又化作狼形跟在盤狁守腳邊,不時抖抖毛,甩得盤狁守一臉的水。不過這對他來說反正無所謂了。紅龍跪前大叫:“爹!嶽父!你們不要吵了!”龍女倏地衝上去,衝他尖叫:“嶽什麼父!什麼嶽父!我才不要嫁給你!我喜歡的是白圓金寶!我要嫁給白圓金寶!”“你身為龍女,竟敢說這種話!太不知羞恥了!”“當今戀愛自由!我就是愛白圓金寶!”應該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妖怪的白圓金寶此時沒有聽見龍女愛的告白,金龍王的那股龍火燒著了它美麗的大白尾巴,它正在雨中慘叫著來回轉圈,不過龍雨和龍火似乎有一加一等於三的功能,所以火勢越來越大了。龍女高聲表達完自己的意願,全身白光閃耀,立時飛上半空化作白龍,而龍子亦再次起飛化為紅龍,於是隻見兩條巨大的老龍和兩條體形細小的小龍打作一團,天上烏雲滾滾,龍舞金蛇。兩支龍王樂隊和地上的龍子樂隊既不參戰也沒有退縮的意思,隻是努力吹打彈奏自己的樂器,以至於三個曲調完全攪和在一起,如同噪音一般刺耳,四條祥瑞真龍隨著樂聲在雲中翻飛滾動。盤狁守沒能從一次又一次的打擊中醒過來,從見到二大龍王後就一直發著呆,嘴裡念念有詞:“我見到龍了……不是珍稀動物嗎?不是珍稀動物嗎?為什麼會紮堆出場呢?”大灰狼叼著他的衣領,將他拖到屋裡去。“唉,真是年紀大了腦袋不好使,早就想把這件事告訴你,奈何一見到你就把重要的事忘了!隻能說是咱命不好啊命不好,不然這一劫不就躲過了……”盤狁守忽然動了一下,雙手一把抓住了大灰狼濕漉漉的毛,用恐怖而呆滯的眼神看著他:“你早就知道龍女和那隻貓是一對兒!”大灰狼張大嘴,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嗯,這個事情,你看其實是這樣的……我隻是聽到了流言……這種流言聽起來很不可信,所以我沒跟你說……不,我沒來得及跟你說……不,我當時忘記了……反正不管怎麼樣……我覺得身為妖怪,不能和麻巧一樣靠八卦這種低級娛樂過活……”“你早就知道龍女和那隻貓!”盤狁守一字一句地說。“嗯,那個我可以解釋……我可以發誓,以後這種事情不會再有了……我一定不會對你再隱瞞任何事,請原諒我吧……”“你害我……做了好幾天……龍女向我求愛的夢。”盤狁守沒有表情。他氣得快要死了,但臉上就是擺不出什麼表情。“轟”的一聲,電光劈中屋頂,又被無形的結界彈回去,屋內的人和妖抖了抖。大灰狼露出了一個難以形容的古怪表情,好像是想笑,又想同情,還想大哭的那種混合。“這……這……這……”大灰狼結巴,“這個我沒想到……”轟隆!哢嚓嚓嚓——盤狁守鬆開大灰狼的毛,悻悻地坐到一邊:“算了,都是我自作多情。”大灰狼咧嘴笑起來,一隻爪子搭在他的肩上:“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彆傷心,彆傷心,你的淑女一定會出現的。”龍們帶著黑雲在空中一會兒打到東,一會兒打到西,盤家的院子就一會兒瓢潑大雨,一會兒陽光明媚,一會兒烏雲壓頂。盤狁守靠著大灰狼,看著院內東邊日出西邊雨,龍騰虎躍兆豐年……不,貓躍。“他們還要打多久?”“一般來說,一個月左右,所以龍族是個麻煩的種族啊。”“我家已經過了一個多月的梅雨季節,再這麼下去,連我都要長毛了。”“要脫毛藥嗎?我從織女那裡要的哦。” “……”“要救那隻貓嗎?”“喵嗷嗷嗷——”貓帶著著火的尾巴跑來跑去,尾毛居然還沒燒乾淨,真是奇跡。 “……” 四條龍,三支樂隊,依然兢兢業業,熱火朝天。幾公裡外,水婉站在購物廣場的頂層,指著一片圍著某地不停飄來蕩去的黑雲道:“哎呀,他爸,你看,這麼黑的雲!連我這種普通人都能看見呢!不知道誰家又要倒黴了呀!”老盤子辨認了半天:“那不是咱家嗎?”“啊?”角落裡,一個被遺忘了許久的郵包微微晃動了一下。經過近兩個月的陰雨綿綿後,盤家終於迎來了陽光普照的日子。盤家開始了大掃除,除毛,除青苔,除蘑菇。“所以最後龍女怎麼樣了啊?”水婉在屋外晾曬被子,問一窗之隔的盤狁守。“被青龍王抓走了。”盤狁守清掃角落,發現有一個藍色的邊角。“哦,那隻貓呢?”“被金龍王抓走了。”他拉出它,發現是已經被他忘記很久的那個無人認領的盒子。水婉吸了一口氣,表示十分驚訝:“那它不是活不了了嗎?”“怎麼可能。妖怪有妖怪的規矩,不是想殺就殺。”他搖搖盒子,裡麵有什麼東西哢嚓哢嚓地響。“那它也一定會受罪的呀。”水婉不滿地絮叨,“聽你這麼形容,可見是多可愛的小妖怪呀,你怎麼能不幫它呢?那麼漂亮的毛,要是被那些龍一根一根揪掉那太可憐了。你應該幫幫它,不要因為幫了一次沒成功就以後都不管了,這樣冷漠是不行的。咱們盤家在這裡畢竟受到妖怪們的照顧,適當回回禮也是應當……”盤狁守心想:我才不冷漠,我就是這張臉冷漠,你以為我這種貌似冷漠的表情是和誰學的……“媽,我是人類。”他隻能這麼說。他是人類,一個管不好會死的。水婉閉上了嘴。那個盒子似乎被丟在了一小窪水坑上,一角已經潮濕腐爛了,每次他搖晃的時候,都有某個黑黑的東西從破損處露出一個小圓頭。似乎不像是誰惡作劇……如果包裝還完整,盤狁守還能將它放到一邊,但現在包裝破了,裡麵的東西也露了出來……所以就算他打開看看也無所謂吧,他想。然後他找了把裁紙刀捅進洞裡,將盒子割開。盒子裡放了一隻手,一隻乾枯的黑色的手,乾瘦的手指痙攣地握在一起,手腕處係著一個有奇怪標誌的腕帶。他剛才看到的小圓頭就是痙攣的中指關節。他右手托盒子,左手拿起了那隻手。好像真的是什麼東西的手,不是什麼惡作劇或者裝飾品……他仔細看了看腕帶,上麵的標誌很奇怪,不像是一般妖怪家族的標誌,因為它實在太長了,倒有點像咒語。他一不小心,乾手從他手中掉回盒子裡,發出“啪”的一聲。他趕緊拿出來再看看,似乎沒看見什麼傷痕。水婉在外麵叫:“狁守,狁守呀,快來幫忙,竿子快斷了。”盤狁守將乾手放回盒子裡,又把盒子隨手放在桌子上,跑了出去。過了一會兒,他回到桌前看時,盒子還在,腕帶還在,隻有那隻手不在了。盒子底層隻剩下了一片薄薄的灰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