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唐樹是個生活極度有條理的人,不管他落腳在哪裡,冰箱總是滿滿當當的。食物總是很好的一個打破僵局的話題。薑一諾拿出新鮮的蔬菜和雞蛋,抬頭問徐承意:“你要吃點什麼?”這時,唐樹從樓上下了來:“我要吃你最拿手的糖醋魚。”喀喀,對話莫名地岔了軌道。薑一諾下意識地看向徐承意,見他好像沒有要回答的意思,她便局促地應道:“嗯,好。”唐樹笑眯眯地走過來,雙手托著方形的梳理台,目光柔和似水:“真好,又能吃到一諾做的菜了。”此時唐樹脫掉外套,去掉了領帶,白色襯衫領口解開兩顆紐扣,露出若隱若現的胸膛,袖子精致地卷起,仿若仍是當年校園裡的翩翩少年。薑一諾給自己係圍裙:“少來了,你做的菜比我好吃一百倍,是你總偷懶罷了。”唐樹拿起圓潤的番茄咬了一口:“你知道的,我太忙了,忙裡偷閒的工夫也就懶得動了。”“哎,這個還沒洗。”有輕微潔癖的薑一諾伸手就要搶過唐樹的番茄,兩人說話間一個身影閃了過來。是徐承意。他也脫掉了外套,卷起袖子從碗架上拿過案板和刀,一副也要自己動手的架勢。薑一諾看向他:“你也會做飯?”徐承意拿過刀在手指間來回轉動,就像孫悟空把玩金箍棒一般輕巧,看得薑一諾一愣一愣的。他和薑一諾並肩,兩人精致的容貌像是穿越到了美食節目的片場,即將上演一出精彩的廚藝秀。徐承意分明是第一次踏進這個廚房,倒是和主人家一樣熟練,從冰箱裡拿出番茄和蔥到水龍頭下洗淨,放到案板上就切了起來。刀功飛快而熟練。薑一諾問道:“你是要做番茄雞蛋麵嗎?”“嗯,比你的糖醋魚要快得多。”徐承意掃了一眼唐樹,“務實才能填飽肚子。”唐樹蹙眉,彆以為他聽不出來,徐承意這話是在譏諷他。唐樹看不慣徐承意這種粗魯沒禮貌的態度,攤手道:“那就請務實地付錢,這些東西是我的。”他名正言順地強調物品的所有權。徐承意也毫不示弱,看向薑一諾:“找她要。”薑一諾:“……”他倒是會找擋箭牌,唐樹惱火,卻也不能不端著架子。徐承意的番茄雞蛋麵沒一會兒就做好了,色香味俱全,看起來十分誘人。不過……薑一諾盯著徐承意盛出來的成品:“才一碗?”徐承意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唐樹,拿起筷子端起碗:“你們兩個人不是要吃糖醋魚嗎?”“……”“……”餐桌上,三個人圍坐著吃飯。餐桌上擺著熱氣騰騰的糖醋魚,還有其他兩道小菜也出爐了,彼時徐承意的番茄雞蛋麵已經吃了大半。唐樹把魚頭夾給薑一諾:“一諾,你最愛吃魚頭了。”薑一諾微笑:“謝謝。”她看向徐承意,用筷子指了指自己做的菜:“你也吃啊。”徐承意認真地看一眼麵前的三道菜,垂眸:“不用了。”這眼神,似乎在說……這三道菜都不怎麼樣。薑一諾有些生氣,但又不好發作,屏著氣問:“你不吃,怎麼知道不用了?”徐承意放下筷子,此時碗裡已經吃得乾淨,他笑笑:“我是說,我吃飽了。”“……”徐承意把碗放到洗碗槽裡,對薑一諾說:“那就麻煩你洗碗了。”毫不客氣,理所應當。薑一諾忽然明白唐樹的敵意是從何而來了。在看人這方麵,唐樹的確是頗有建樹的。沒有開燈的房間,因為有月光傾瀉而來,還是能分辨得清東西。徐承意坐在床尾,借著月光一點點地把腰間的布條扯開,被子彈擦傷的地方泛著灼燒的紅痕,正在流血。他低頭,動作敏捷而輕盈地打開從客廳順上樓的藥箱,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地翻找消毒水和碘酒,就好像這個傷口不是他的一樣。徐承意不是沒有知覺,隻是這點傷對他來說真的不算什麼,這種痛楚就像普通人被蚊子叮了一下的程度。在境外執行任務的時候,他受過的傷比這要嚴重太多倍。翻找藥箱的右手還是有些不聽使喚,他抓了一下手心,眉頭這才緊皺起來,嘟囔了一句:“該死。”徐承意閉上眼睛,努力讓自己不去想在巷弄裡握槍的事。可越逼自己放空,回憶的思緒就飛得越遠。在雲南的那個雨夜,他隻差十分鐘就能徹底重生,卻因為一個女孩的出現,破壞了。……手表,雨聲,山桃花……這些畫麵慢慢聚焦,還原成當時徐承意在樹下躲雨的畫麵。徐承意坐在雨林的一棵龍血樹下,拿幾張碩大的芭蕉葉搭了一個簡陋的“屋簷”擋雨,雨水順著芭蕉葉的邊緣落下,串連成婆娑清晰的雨簾。透過雨簾,他的視線被雨水衝打的山桃花給填滿著,鶯鶯燕燕,帶著一股寂靜的詩意。手腕上的防水手表顯示他已經走了五個多小時。根據地圖,他再往西北方向走上大概十分鐘就可以走出雨林地帶。他一邊用刀刮著靴子上沾染上的厚厚泥土,一邊不敢有絲毫懈怠地一直留意著周圍的環境,警惕毒蟲毒蛇的出沒。他著急趕路,在這種條件下,強行前進導致胳膊被帶刺的植物劃出一道道傷口,靴子此刻跟女人的鬆糕鞋那樣厚,行動不便。他本不想逗留這十分鐘用作休息的,可剛才他被一隻掛在樹上的象牙華麗雨林咬了一口,眼前開始出現了迷糊的重影,不得不停下來。象牙華麗雨林是一種蜘蛛的學名。普通的蜘蛛會因被雨水衝刷掉蜘蛛網而選擇躲藏,可這種在雨林裡的蜘蛛絕對是肆無忌憚。徐承意給自己喂了一顆解毒的草藥丸,就著雨水吞下,希望能減輕一些毒性。就在他抬起另一隻腳,準備刮掉鞋底的泥濘時,突然聽到右手邊傳來了嗖嗖的穿梭聲,夾雜著女人的呼救聲。徐承意皺起眉頭,循聲望去。隻見一個身形修長、穿著白色T恤的女人護著胸前,一邊驚恐地跑,一邊不停地回頭,跌倒在地又迅速地爬起來。而她的身後跟著一群男人。很明顯,他們在追她,嘴裡還叫嚷著“站住”。長而密集的植被像綠巨人一樣將女人包圍,女人奮不顧身地逃命,那些植物刮開她的胳膊、她的大腿,赫然就是一道道血肉模糊的傷口。可女人顧不上那麼多,就像沒有知覺一樣撥開它們,拚命地往前跑。女人和那些男人的距離越來越近。一個踉蹌,女人跌倒在地,再也爬不起來了。眼看那些男人就要追上她了,徐承意上前一步的腳猛地又站住了。還有十分鐘,他就可以徹底地離開生命裡之前要逃脫的一切。隻要他不節外生枝,就不會有變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