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以瀾擺了擺手,坐直了身子,喝了酒的緣故,連眼睛都紅了:“偶爾喝一杯酒沒事。”江湛北扶著她東倒西歪的身子,慢慢道:“不會喝酒還逞能。”“江湛北。”“嗯?”“江湛北。”就在莫以瀾叫了江湛北第二聲的時候,屋裡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連莫寶貝都不敢再吃東西。一群人並不是被那刻意揚高的聲調給嚇到,而是隱約預感,會有什麼事情要發生。比起其他人,江湛北顯然更加冷靜,臉上的表情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搭在莫以瀾椅背上的手輕輕扶著她。“你喝醉了。”在莫以瀾開口前,江湛北率先堵住了她的話,用喝醉這樣拙劣的借口提醒著周圍的人,一個喝醉的人說的話,不能信。“我跟你說個秘密。”莫以瀾湊近的時候,說話都帶著酒氣,明亮的眼眸卻異常清澈。當著這麼多發小的麵,莫以瀾把手搭在了江湛北的肩膀上,打了一個酒嗝,差點一頭栽在他懷裡。莫以竣想要去攔的時候,被關町芷扯住,接著她朝他搖了搖頭。其實有些感情,在他們這群朝夕相處的發小圈裡,根本算不上秘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江湛北對莫以瀾的用心,還有莫以瀾對江湛北的依賴。表白,不過是在一起之前一個可有可無的形式,就算江湛北跟莫以瀾二話不說,連個招呼都不打就手牽手出現在他們麵前,也不會有人覺得意外。仿佛所有人都已經把他們兩個看成是一對,就連莫以竣也不例外,隻覺得是時間早晚的問題。“江湛北,你喜不喜歡我?”莫以瀾紅著臉,也不知道是真的醉了,還是裝醉,問完這個問題,她就垂下頭輕輕笑出聲來。所以她壓根沒有看見那一瞬間,江湛北眸光中閃過的不明情緒。“我們……”“莫小五。”江湛北打斷了莫以瀾的話,溫柔地看著她,嘴角分明掛著一絲微笑,接下來卻說出了令人如墜冰窟的話——“你怎麼一喝醉,就開始開玩笑了?”開玩笑?還未說出口的話,就這樣哽在了喉間,身體裡不知從何處躥起一股冷意直接往心口衝,莫以瀾控製住打寒戰的想法,看著江湛北,費力地睜著眼睛,試圖去看清楚他眼底有沒有藏著戲謔的笑意。隻可惜,他那雙向來藏滿戲謔笑意的眼眸裡,如今隻有說不出的真摯。江湛北的一句話如擲入平靜湖麵的石子,瞬間濺開大片水花。莫以竣冷眸驟然一縮。關町芷梗住了脖子。莫寶貝手裡的醬骨頭直接掉到了碟子上,發出清脆的聲響。言安看了眼周圍人的反應,才意識到他真的沒有聽錯。遇上沒有算準的結果,隻能說是敗給了命運。說好的驚喜在沒有準備的時候出現,原來,驚嚇也是。“是啊……我在開玩笑……”好半晌,莫以瀾才訥訥出聲,尾音收得連她自己都快聽不清楚。幸好,還沒把我喜歡你說出來。幸好,我們在一起吧,隻說了我們。莫以瀾手撐著餐桌桌麵,坐直身來,拉開距離的時候,她的眼眶迅速濕了,生怕被發現,慌忙低下頭去。“鬨得差不多了,明天周五還有課不是嗎?我順路送寶貝回學校,你跟言安,送町芷跟以瀾回學校。”莫以竣起身打破這一僵硬的氣氛,對著江湛北,草草吩咐。“不用了。”莫以瀾抬起頭來,笑著看向關町芷:“我想跟町芷散散步,吹會兒風再回去,這裡離寢室不遠,不用擔心。”好閨密如關町芷,隻消一個眼神,她就明白了莫以瀾話裡的意思,連番點頭:“對啊,喝了酒呢,散會兒步也好。你放心,我就喝了一小杯,回到寢室我就給你打電話。”“嗯。”莫以竣沒再多說什麼,站起身來,經過江湛北身邊的時候,用力掐著他的後脖子,壓低聲音:“你欠我一個解釋。”莫寶貝跟在哥哥身後,走到門口都還折回來抱了抱莫以瀾,真失敗,就連小妹妹都看出了她的情緒失落。“莫小五。”江湛北剛出聲,就被打斷。“你不能跟言安先走嗎?”莫以瀾抬眸,目光含著詢問。緊了緊手心的車鑰匙,江湛北依舊保持著嘴角那絲淡淡的笑容:“那好,回去後早點休息。”莫以瀾垂在身側的手死死揪著衣擺不放:“嗯。”等到江湛北離開,她這才扶著桌麵搖搖晃晃地站起身。關町芷跟在莫以瀾身後,虛扶著她,一邊小聲道歉:“對不起,以瀾,是我胡鬨了。”一杯酒,惹出了現在這樣尷尬僵硬的局麵。莫以瀾擺了擺手搖頭:“不關你的事。”反正她也早已經煩透了自己的膽小跟顧忌,為什麼彆人能夠大膽地說出喜歡這兩個字,她卻躊躇了這麼久,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關町芷換了她杯中的酒,不過是給了她一個任性的機會,她真想,就借著那一小杯紅酒的醉意,把藏在心底快要藏不住的秘密說出來。隻可惜……走出餐廳,冷風迎麵灌來,莫以瀾還來不及把臉藏進圍巾裡,就先一腳踩空,整個人栽倒在地麵上,膝蓋重重地磕在了台階角上,打底襪破了個洞,有血迅速滲出來。“以瀾!”關町芷大驚失色地喊了一聲,連忙衝下台階察看莫以瀾的情況。跟在她們後麵拿衣服的言安聽到聲響也跑了過來,隻見莫以瀾跌坐在地麵上,頭發淩亂地披散著蓋住了她的臉,看不清楚表情,隻是死死摁著膝蓋,疼得直抽氣。“快扶起來看看還有沒有傷到其他地方。”言安把手裡的衣服遞給關町芷,然後攙扶著莫以瀾站起身,彎下腰察看她膝蓋上的傷。本是抬頭打算問她能不能走,臉龐就接到了豆大的淚珠,一滴一滴砸下來,言安愣了,伸手抹了把臉,看著掌心那晶瑩的液體,遲鈍著開口:“小五……”緩過勁兒來的莫以瀾迅速擦去眼角的淚水,強擠出笑來寬慰道:“就是被嚇到了,所以才哭了,不疼,我沒事。”這句話裡,起碼有一半是真的,一半是假的。被嚇到是真的,因為嚇到才哭,是假的。從小到大,彆看莫以瀾話不多,但絕對不是膽小如鼠之輩,不論是多麼駭人的鬼故事,聽完之後她都是麵色不變,也沒有被嚇哭過。以前大院外都是石子路,小孩子玩的時候跌跌撞撞、摔倒受傷都是家常便飯的小事情,光是用雞蛋清擦下巴磕到的傷痕,就不知道用了多少個雞蛋,沉穩如莫以瀾,也不例外。但比起其他小朋友哭著喊著要爸媽呼呼,莫以瀾時常都是咬著牙,強忍著痛一聲不吭。所以,今天她哭了,關町芷跟言安都有默契地沒有拆穿她那拙劣的謊言。“我背你上車,回學校後簡單處理一下傷口,如果覺得疼,使不上力氣的話,明早給我打電話,我送你去醫院檢查一下。”將莫以瀾背起來後,言安一邊走一邊叮囑。回到宿舍,膝蓋上的血已經凝固,莫以瀾很費力地洗完澡後,從陳佳洱那裡借來藥水一點點擦拭著傷口邊緣,一碰到傷口處,就疼得倒吸一口冷氣。“怎麼出去吃個飯,回來就變成這樣了?”陳佳洱蹲在莫以瀾腳邊,心疼地看著她膝蓋上的傷口。這大冬天基本都要穿厚的褲子,每次摩擦到肯定會很疼。以後留了疤,夏天穿裙子跟短褲可就都不好看了。女孩子大多數考慮的都是這些問題,隻是比起陳佳洱的擔憂,莫以瀾顯然並不是很在意,傷口上好藥,貼上醫學膠布後,就一瘸一拐地爬上床。“以瀾沒事吧?怎麼感覺心情很不好的樣子?”關町芷從外麵回來就被陳佳洱拉住,循著目光往床上看,隻見莫以瀾背對著她們側躺,光是看背影,其實並不知道睡著了沒有。天光悠長,深夜裡風聲夾著細碎的冷意從窗口飄進,關町芷緊了緊身上的外套,對著陳佳洱搖頭。這一晚,莫以瀾徹夜未眠,枕畔都被眼淚給浸濕了。是誰說,在愛情這條路上,命運會偏向那個勇敢的人,她多努力一點,就會得到眷顧?莫以瀾第一次偏執地認同那句話——誰先表白,誰就輸了。人的執念真可怕,用時間來累積,用跌跌撞撞、滿身是傷來填補,到最後,卻什麼都得不到,空有嘲笑。兩情相悅能讓愛情在塵埃裡開出花朵,一廂情願,卻隻能讓思念澆灌出來的鮮花凋謝在歲月裡。莫以瀾的一腔孤勇沒有換來任何的好結局,此後很長一段時間裡,她的生活中都少了一個江湛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