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謠的話中之意,無疑就是說曲知嫿縱使是設計殺害了寧王和藺妃,她也是無罪的。畢竟,是寧王和藺妃叛逆在先,意圖設計謀害皇後沈無胭,這又是何等的惡行。而丁南奚聽到曲知嫿無罪以後,也欣慰地閉了閉眼,最要緊的是,他親耳聽到了神醫夏流說,曲知嫿母子平安。而丁南奚,此刻被侍衛押起來,他也沒有反抗,隻是笑道:“公主既然已醒,我願認罪伏法。”“你我兒時一場兄弟情誼,遠不該如此,但是,你父丁佩弑君奪位,惡貫滿盈,實在罄竹難書。”曲舯弈其實本也不願意將這些惡事聯係到丁南奚身上,他一直無法接受兒時最好的玩伴竟然如今成了這副模樣,他雖不忍,但丁南奚畢竟還因丁佩的唆使而害人無數:“阿奚,不要怪我。”“我不怪你。”丁南奚當真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早沒了一開始對抗質問的囂張口氣,想必曲知嫿有孕又在鬼門關走了一遭一事,屬實給丁南奚打擊甚大,如今的他,隻是癡癡地看著曲知嫿,輕聲說道:“現在的我,隻望嫿兒好好的,便是了。”曲舯弈也閉了閉眼,一揮手道:“帶走。”“且慢。”曲知嫿執意從內殿中走出來,雖然她身上的毒性因夏流及時施針,已經完全排除,但有孕的她備受施針的苦痛折磨,麵色也憔悴起來,但她要做的,還是想要保住丁南奚,便被婢子扶著走到大殿上,朝曲舯弈行禮道:“臣妹願以豐堯虎符令,號令豐堯上下降於逍遙,自此,豐堯國成為逍遙國中一城池,永不再犯,永世稱臣。除此之外,丁南奚也願意被褫奪駙馬都尉一職,將丁府家財悉數充公,作賑濟災民之用,臣妹也願意被貶為庶人,來換取丁南奚一命。”曲知嫿一開口,拖著那虛弱的身子硬走上殿來,又說出這樣一番話,當真是讓丁南奚驚愕的啞口無言。曲卓彥隻替曲知嫿抱屈:“嫿兒,你這是何苦呢?”“嫿兒……”曲舯弈沉吟半晌,華謠也在一旁拉扯曲舯弈的衣袖,示意他從輕發落,曲舯弈看著曲知嫿執著癡情的臉頰,也覺得一開始就是曲奉鳴為了一國安寧,執意把曲知嫿遠嫁這事是有負於一個少女的芳華,便道:“既然如此,那便,饒了丁南奚一命。”“丁南奚不是已經被立斬決了嗎?”華謠狡黠地笑著,瞟著丁南奚,隨後朝他行了一禮:“公主腹中之子,以及公主的駙馬都尉,該是我們華府失散多年的小公子華仁恕才是呀,長兄受我一拜。”華謠一出這話,無疑是為了平息群臣怒火,而要丁南奚這個人死去,但礙於不願曲知嫿孤兒寡母,才要給真正的丁南奚重塑一個身份,且這個身份,需是華仲衍那種德高望重的老臣為依附,況且,華謠也覺得,若能改過,善莫大焉,如今既然豐堯兵權已經收歸逍遙,丁氏滿門的財貲也都收歸國庫,也實在無須要丁南奚償命,畢竟,丁氏滿門,丁佩和丁北宓已死,丁南奚苟活於世,也無法再行作惡。但華謠這樣的反應,卻令曲舯弈、曲卓彥、丁南奚、曲知嫿都驚愕不已。丁南奚一時語塞的不知該說什麼:“華謠……”華謠隻是莞爾道:“叫我二妹。”丁南奚一時又感動,又懊悔:“我妻妹殺了你們華府滿門,你們卻還能以德報怨……”在丁南奚提及華府那些枉死的人時,華謠雖也悲哀和氣憤填膺,但一想到丁北宓慘死,倒也釋然,不想再多加怪罪,華謠把曲知嫿扶到丁南奚的身邊,“我隻希望,往後,你待公主好,待小郡王好,待天下百姓好,忠君,報國。”曲舯弈雖然知道華謠有心放丁南奚一馬,但還是想問她的想法:“阿謠,你搞什麼?”華謠用手扣了扣曲舯弈的掌心,示意他放心:“丁佩罪行的確罄竹難書,但丁南奚並無策劃弑君之行。再一個,不可否認的是,丁南奚的確文韜武略樣樣精通,這個才安穩下來的亂世,需要唯才是舉。”曲舯弈頷首一笑,說道:“往後,貞儀公主的駙馬都尉,就是華府的嫡長子,華仁恕。”丁南奚喜出望外,熱淚就要湧出眼眶,趕忙下跪謝恩:“謝太子殿下。”曲知嫿扶起丁南奚,抱緊了他僵硬的身子:“你沒有事了,我們都不會死了。”丁南奚一時自責得很:“往後,我必定傾儘全力,好好待你與我們的孩兒。”丁氏作亂的風波總算到此告一段落,曲舯弈重掌大權以後,又收獲豐堯兵馬,逍遙吞並豐堯這一等強國,一時間,逍遙國風光無兩,萬國來朝,但曲舯弈還是以太子的身份理政監國,曲卓彥以璉王身份輔國。又一月——逍遙國上下披紅,朱赤軟綢鑲掛城樓,又是一次盛世婚宴。這一次,是華謠與曲舯弈的婚事——因為丁氏一族叛亂,丁北宓不能以太子妃之儀入葬皇陵,自然也不需曲舯弈為她服喪,曲舯弈在平息風波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娶她夢寐以求的華謠為妻。這一次,新娘是華謠,新郎還是曲舯弈,媒妁倒變成了一直由華謠提攜的心腹棠梨,她成了繼華謠以後的第二個司緣。華謠如今,雖然是第二次穿上鳳冠霞帔,但這一次,卻是她一生最想擁有的一次婚儀,終於,她不是配角的媒人,而成為了新娘。這一次的婚宴,是逍遙國國力最為鼎盛的一年,也是萬邦臣服、千國來賀——華謠第一次走在寬闊的殿階上,俯瞰天下臣民都言笑晏晏、發自內心地朝她恭敬喊道:“恭請太子妃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華謠轉過頭,曲舯弈從另一端走過來,心滿意足地過來牽她的手。兩個人最終還是走到一起,共同牽著同一段喜綢,並從萬國臣民的麵前走到九重天上,雖然口稱的是千歲,但卻所有人都知道,曲舯弈就是這無冕之王,萬歲之尊。棠梨也是因新任司緣的身份,為華謠和曲舯弈作了婚宴的司儀,華謠看著意氣風發的棠梨,腦海裡卻想著枉死的薑楚楚,這天下第一媒人的位置,本也該是薑楚楚的,但她卻為了保護華謠,而自儘而死。華謠漸濕了眼眶,隨著曲舯弈走到大殿上。棠梨高聲學著華謠的說辭,讓他們先朝天地一拜:“一拜天地敬百神,自此江山定乾坤。”棠梨見沈無胭沒有來,先是一時遲疑,但華謠卻堅定地朝棠梨點了點頭,棠梨這才會意到,是沈無胭自己身居田園,不願再現於深宮之中。棠梨又開口,要這一對璧人再朝祖宗牌位二拜:“二拜君王謝高堂,虔禱逍遙萬世昌。”“夫妻對拜共結發……”棠梨說到第三句話,突然一時語塞,華謠就含笑著用唇形在下麵提醒著她,棠梨想也沒想這話出來到底對不對,就學著華謠的唇形喊道:“子孫吃香又喝辣!”這不太文雅的話一出,可惹了滿殿笑話,華謠也竊笑著,棠梨有些尷尬地進行了下一個流程:“請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舉杯敬謝山河天下、群臣萬民,往後的逍遙,風調雨順,國泰民安……”曲舯弈和華謠都憋住笑意,共同舉起玉杯朝殿下一敬,隨後兩人相視一笑,似乎不在一起前,有千言萬語,在一起的時候,又隻是默契和欣喜的啞口無言。“禮——成——”棠梨高聲說出這一句禮成,也是鬆了一口氣:“請太子殿下、太子妃進內殿安置!”棠梨話音才落,殿外就是山呼千歲的聲音,如排山倒海襲來:“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華謠和曲舯弈被喜娘扶著起身,兩人轉而就往內殿走去,棠梨在身後率領一眾官媒署指派的喜娘和東宮所有的婢仆跪拜道:“微臣恭祝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新婚大喜,恭祝二位白頭偕老,相好百年。”隨後,棠梨便帶著兩個喜娘走到了內殿之中,華謠蓋著朱紅喜帕坐在軟榻上,而曲舯弈則是又朝群臣敬了一次酒,才輾轉走進來。華謠坐在軟榻上等了約莫半個時辰,內殿之內罩著蓋頭相對令她感覺壓抑逼仄,華謠猛地就一把掀了自己頭上的蓋頭,把蓋頭往榻上一擲,抱怨道:“當真是要悶死個人了!”“小姐!”華謠這樣的做派可嚇傻了棠梨和喜娘,棠梨趕忙湊上前去,悄聲說道:“我的二小姐姑奶奶啊,你現在可是太子妃啊,這萬國來賀,給你賀喜的場麵兒都堪比當年先帝封後了,你倒是給我個麵子……”棠梨話音才落,華謠櫻唇一翹,曲舯弈也總算到了殿中。棠梨把蓋頭給華謠披好,又讓喜娘給曲舯弈遞上了喜秤:“請太子殿下拿起喜秤挑起喜帕,從此與太子妃娘娘,一生攜手,富貴榮華。”但顯然,曲舯弈是看見華謠方才自己掀了喜帕的一幕的,微醺的酒意令他也有些忘形,便壞笑道:“喲,我的新娘子著急啦,自己揭個蓋頭,就來找我了?”“這蓋頭蓋的時辰也太久了,都要把人悶死了。”華謠又是悶悶不樂地把蓋頭自己掀開了一角,“往前我做媒妁的時候,也還沒這麼”棠梨一下子就不知道該何去何從,最後,曲舯弈見華謠依舊調皮地掀開了喜帕,就隨著她掀開的一角,用喜秤把她整個喜帕揭下,曲舯弈也慢慢坐在了華謠的身畔。棠梨這才放下了心,喜娘又遞了一對合巹酒上前,跪奉在兩人眼前:“請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飲合巹酒,從此,琴瑟和鳴,長長久久。”棠梨真是不想給她這個總起幺蛾子的二小姐再多做一刻的媒人,便急忙道:“上餑餑。”華謠咽了咽口水,年長的喜婆很快就把兩個生餑餑遞了上來,華謠動筷夾著一塊餑餑,在口中嚼了嚼,但也實在是咽不下去,那些喜婆看這新嫁娘還滿麵的羞赧和不適應,特意促狹著問道:“娘娘,生嗎?”“……你去換個熟的來,我……本宮……”華謠竟一口把那生餑餑吐了出來,語出驚人地摸了摸小腹,直截了當地說道:“本宮餓了!”“什麼?”這話倒讓曲舯弈也一瞬間就懵住了,畢竟當時他和丁北宓大婚時,丁北宓是滿麵羞赧地說著要生,華謠竟然不說要生,還說自己餓了……曲舯弈哭笑不得地問道:“太子妃餓了?”“是,本宮,餓了。”華謠把螓首一偏、下頜一翹,篤定道:“就得吃熟的。”棠梨也是覺得這華謠屬實是不給曲舯弈這個太子夫君麵子,也擰了擰眉道:“那也不能吃餑餑這麼寒酸的東西啊……”華謠卻顯然不愛聽棠梨這話:“往前,那麼多女子,最尊貴如皇後娘娘,連這生的寒酸的餑餑都吃了,還言笑晏晏的,怎麼我一介太子妃,就不能吃個熟的粗糧了?”“說得有理。”曲舯弈無語地扶額,心想華謠這妮子真是頗多鬼點子,但也寵溺地由著她:“去拿吧。”待到棠梨和喜婆都走後,曲舯弈顯然要向華謠服軟了,直接有些委屈地問道:“阿謠,你鬨什麼啊,不願意給我生個小公子?”“誰說這新娘子就必須吃生的了?”華謠又是把那若削的下頜不知天高地厚地翹起來,反問曲舯弈道:“我若是,不願意生呢?”曲舯弈也害怕華謠與他爭執,壞了這團圓的氛圍:“……那就吃熟的?”華謠扳過曲舯弈的雙肩,如今天下太平以後的曲舯弈,反倒不似從前孱弱,身子骨也變得硬朗了起來,華謠認真地說道:“這不是吃不吃的問題,而是,生,還是不生,要看你往後的表現。”曲舯弈寵溺地彈指點在華謠的鼻尖上,哄笑道:“那我好好表現,總能讓我們太子妃,給我生一個白白胖胖的大小子了吧?”“又錯!”華謠豎指擋在曲舯弈的唇前,“願意生男還是生女,可不能全聽你一個人的意見。”曲舯弈又是滿臉無奈地抱住華謠:“好好好,是是是,太子妃說什麼,就是什麼。”華謠這才心滿意足地讓曲舯弈穩穩地抱著:“這還差不多。”……後事——官媒署自此成為與六部平級之官所,其署內長官擬職稱司緣,由從事媒妁行業經驗資深的女子任職,與六部尚書同階享俸。再後,官媒署為未婚男女擇選配偶時,下設意向配偶一欄,以個人本身擇偶意願為主,不再由官媒署或雙方父母強製分配。而後,太子曲舯弈當政十月,終俯順民意,登基為帝,前太子妃丁北宓因丁氏一族叛亂,未能入葬皇陵。曲舯弈登基後,冊封太子妃華謠為中宮皇後。然則,太子曲舯弈登基翌日,即禪位璉王曲卓彥,已懷胎十月的璉王妃華青詞又入主中宮為後。曲卓彥登基當日,皇後華青詞誕下皇長子,翌日,曲卓彥又禪位與皇長子,擬幼帝名曰:吾仁。問曰:二位太上皇及太後何在?答曰:天地山水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