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循聲回頭,一並看到一位衣著華美的女人站在花叢間,她掩了半邊臉在一朵姚黃牡丹的花瓣後,但她長裙的淡紫色與姚黃牡丹相得益彰地秀麗,隨著她步伐的緩行,也慢慢讓人看到了她的正臉。曲舯弈似乎也很意外這女人的接話,下意識的反問也令他揭示出了女人的身份:“藺妃娘娘?!”這女人原就是先皇最為寵愛的藺妃——她的年紀大概跟沈無胭不相上下,雖然麵容已經有些衰老的跡象,但還是掩不住她絕世的容光。藺妃與沈無胭是兩種不一樣的美,沈無胭更加清麗婉約一些,但近日看來,卻眉眼上妝化的格外淩厲,有些不怒自威的顏色,而這眼前的藺妃,卻妖冶美豔,攝人心魄。難怪朝野有傳藺妃有如妖妃一般的禍國美顏,如今一看,當真與庸脂俗粉不同。自古的賢後與妖妃就勢不兩立,沈無胭並不一定是賢後,但顯然是與這藺妃勢成水火。“本宮還當是誰這麼喜歡像鸚鵡似的學人說話,原是先皇最寵愛的藺妃。”沈無胭勾唇一笑,顯然像是心頭的怒焰又一霎被點燃,很快笑容就變得虛偽和懾人起來,她將羽扇一搖,走到藺妃身前,眼神更加淩厲,“是才入宮時的掌嘴刑罰沒受夠嗎,在本宮眼前陰陽怪氣兒地胡言亂語。”“皇後娘娘萬安。”藺妃上前一欠身,但她似乎絲毫都不畏懼沈無胭的壓迫,“臣妾不過是路過罷了,婢子隨口說了句宮裡言傳華司緣和太子殿下有染,臣妾問她一句,究竟是不是胡說,這怎麼倒惹了皇後娘娘的質問,難道是物不平則鳴,皇後娘娘和太子殿下心虛?”說完這句話,藺妃的眼光,就有意無意地瞟向了華謠,華謠本就覺得這藺妃接的話過於古怪,而藺妃前來,似乎像刻意要與她見上一麵一樣,但華謠也未置一詞,隻是淡淡地行了個禮:“微臣請藺妃娘娘安,這些流言蜚語都是無稽之談,還請娘娘不要相信。”然而藺妃卻隻是朝華謠一笑,就扭轉了目光。“本宮心虛甚麼,本宮的孩兒都當上了太子,即將就是新君。”沈無胭又一輕笑,一字一句都重若千鈞,“藺妃你的死活,全在本宮手裡攥著。”“皇後娘娘不愧即將成為太後,連這隻手遮天的能耐,都越發強了些。”藺妃卻不以為意,又扭著她纖細的腰身走上前,“臣妾不求苟活,但您要臣妾死,隻怕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兒,霖兒在封地數年,總不濟眼看著我這個母妃橫死宮闈,但若是太子殿下剛剛登位就誅殺兄弟……”“藺妃娘娘這話可就扯遠了。”曲舯弈也不喜藺妃為人,但也不願自己的母後與她跌份兒地爭執下去,“本王與霖兒是手足兄弟,怎麼就要誅殺於他了。”“太子殿下好自為之。”藺妃眼一瞟而過,“皇後娘娘,臣妾就先告退了。”這一番你來我往的唇槍舌戰剛剛告終,華謠心裡卻風起雲湧起來,她總覺得,沈無胭該是認識她阿娘的,而這奇怪妖冶的藺妃,也一定知道其中的故事。華謠就這樣,內心惶恐不安地過了半月,並且,她這半月以來,並無一日好眠。而這半個月,也是逍遙國唯一一次沒有君王當政的半月,無論是真大統,還是假遺照,都離不開這中宮的兩個嫡子——但巧在這兩個嫡子似乎都對這九五之位不感興趣。曲舯弈不急繼位,曲卓彥不願繼位,這可愁壞了一心要登位做皇後的丁北宓,明明都說她是板上釘釘的皇後,但卻永遠距離鳳位都隻有一步之遙。國喪照逍遙國例僅三月便可,為了不影響黎民的休養生息,時間並不長。也是這三月之內,逍遙國上下都由曲舯弈監國,曲卓彥輔政,而三月期滿以後,曲舯弈也沒有提議繼位,而是再三推辭掉了朝臣的請求,但曲卓彥卻該當成家立業,畢竟是先皇遺旨要他與華青詞儘早完婚。華謠和曲舯弈似乎因華青詞和曲卓彥的婚事而有了更多的時間和機會相見,如今曲舯弈掌握大權,便很少有人敢再說他與華謠暗中幽會,華謠心裡的負擔也少了一些。今日兩人在禦花園走動,也談起了關於繼位之事。華謠也很疑惑,為何曲舯弈一直想登上皇位,但如今卻要皇位懸空甚久:“阿弈,你怎麼,不願意繼位?”“我的父皇,對我母後而言,不是一位好的夫君,對我而言,也談不上一位好的父親。”曲舯弈沉吟良久,適才抬頭答話,眼眸中都是認真的顏色:“但於逍遙國而言,他倒的確是一個好的君王,他掃奸除惡,養官為廉,不索求民脂民膏,亦從不興風作浪。”華謠接道:“家國天下,永遠不可能達到平衡。”“我不是為了其他,我就是單純為了你。”曲舯弈看向華謠,眼中含情脈脈,早就沒有男兒家的剛強和對皇位的抱負,而是將一腔熱血都化作了繞指柔,用他的手撫著華謠的手臂,“如果,手攬大權,坐擁江山,要犧牲我做一個好夫君、好父親的機會,我寧可不要。”華謠原本離曲舯弈走的很近,但在曲舯弈說完那些深情的話後,華謠隻是一聲歎息:“可是,你已經娶了丁北宓,我們倆,肯定是回不去了。”“阿謠,你要相信我,不論我做什麼事,我都是為了你好。”曲舯弈寸步不讓地跟上去,“我與丁北宓,清清白白,我不曾碰過她一分一毫。”“就算你不碰丁北宓,丁北宓也是名義上,你明媒正娶的太子妃。”華謠心有不甘,但木已成舟,她與曲舯弈都再難改變:“你不碰她,豈不是對她更加殘忍。”“賤人!”曲舯弈牽華謠的素手時,剛巧被丁北宓看到,丁北宓忿忿不平地上前就要打華謠,但華謠卻抬起藕臂擋了下來,但還是擋不住丁北宓口出怨言:“下作!”曲舯弈也對丁北宓的到來感到意外,推開丁北宓道:“你做什麼!”“幫你的是我,不是她!”丁北宓又開始呼號喊叫,清淚縱橫:“若不是我給她做的那一件孔雀披褂,你哪兒那麼容易殺了東嶸三,東嶸川又怎麼會幫你登上太子之位!”曲舯弈拉住丁北宓的手臂:“彆再鬨了,我再說最後一次!”華謠卻看慣了丁北宓這一哭二鬨三上吊的把戲,隻是淡淡地欠了欠身,就頭也不回地離開:“微臣告退。”也是經此事後,華謠接連半個月都沒再看曲舯弈哪怕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