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嘴賤的廟祝 逼我下賭注(1 / 1)

媒你不行 林青未 1649 字 2天前

華謠自察失言,似乎觸及老者傷心處,但看到老者光禿禿的發頂,又猶疑道:“那您這頭……不,那您來看守這月老廟……”“老夫這頭,禿是禿了些……”老者轉身,笑著用手撫了撫發頂,“但老夫,確實還在紅塵之中。”華謠垂頭輕聲探問道:“大師……前輩何出此言?”“說來,倒也慚愧。”老者上前幾步,望著門外的瓢潑大雨,歎道:“老夫於二十載前喪偶,由於老夫是入贅女婿,因此,除卻為拙荊守喪三年外,官媒還不予老夫再娶續弦。”華謠察覺自身戳中老者傷心事,轉而話道:“那前輩,又是如何來了這月老廟?”“那年,她邀老夫相隨,共至此月老廟求月老恩許婚事,老夫素來不信鬼神之說,隻信人定勝天,便沒隨她來。”老者旋身,看向那尊高挺卻陳舊了的月老像,悵然續道:“果然,至了官媒署後,官媒說老夫是入贅至女方家族,一生不得再娶。”華謠聽到這裡,心中油然而生對老者的同情和憐憫,但剛要說話,就又被老者打斷:“她因此責怪老夫心不誠,則神明不許。因此啊,她非要老夫在此守廟十載,若還能得償所願,便願委身隨老夫一生。”華謠微微思忖片刻,細想他話中故事,才上前兩步道:“說到底,前輩的心上人,還是想官媒能在這十載之內,準許你二人成婚,她也好對家族有所交代。”“可這金科玉律,哪裡能輕易因人而變?”老者扯出一絲苦笑,信手拾了石階上的一壺老酒,仰頭輕飲一口,才轉對華謠:“那官媒自數百年前起,製度就已穩若泰山,豈會因老夫一人而改?到底,還是因為老夫是入贅女婿,才遭如此不公。”華謠窺破老者眼中的無奈,也瞧見酒汁順著老者的灰須滴到茅草垛上,落地即生了苦澀味道,便接老者言語道:“這與入贅一事無關,官媒製度本就不公。”華謠思及阿娘在世時曾說的官媒製度,也悵然而沉重地歎息一聲,將內心所想說出口:“我曾聽說,鰥寡的男女,皆不可再向官媒求取姻緣匹配,也就是說,即便正妻或夫婿是由官媒牽線,在正妻和夫婿去世後,官媒也不再負責二次的姻緣匹配,這本就是不公的製度,鰥寡之輩,應該更格外注意匹配姻緣,不然,無妻無夫,若要是成婚後,兩人還沒來得及得子,豈非往後送終也無人?”“你倒是有些想法,不過,即便如此,又如何?”老者見華謠伶俐而聰敏,心中雖生欣賞,但也覺華謠年幼天真,隻將酒壺朝華謠的方向一點,又將手臂朝天邊一掃,回道:“這天下鰥寡之輩甚多,如何就能為老夫一人而變動國法?”華謠眸中生出些許銳利而篤定的顏色:“事在人為,我也在做一件,或許不可能的事。”“妮子,你看著機敏伶俐,不似尋常人家的女娃。”老者哈哈一笑,朝華謠靠近,輕聲侃道:“是為了躲避父母給定的婚事,從哪個高門大戶跑出來的小姐吧?”“沒……”華謠目光閃躲,隨後趕忙矢口否認,墨瞳一轉,又笑著說道:“晚輩不是本地人,是家裡破了產,險被變賣為奴,特逃難至此。”“那你孤身一人,往後可如何營生?”老者微微頷首,又將灰眉一皺道:“可有什麼謀生的本領?”“說來,倒也是巧。”華謠輕輕勾唇苦笑,心中憶起柳白菀之死,不免悲戚,輕聲道:“我阿娘生前是個媒人。”“怪不得你對官媒製度如此熟悉。”老者又飲一口清酒,同華謠輕聲講述道:“如今,官媒雖不像從前那般壓製私媒,但如今私媒生意也不好做,這鳳城作為帝都更是如此,幾大名媒聚集在城中,全城的生意,都被她們和公家的官媒吃乾抹淨兒嘍!”華謠杏眸微眯,想到林華婚宴上穆霜霜之死,便又投石問路般地探問道:“您可知道鳳城第一媒婆穆霜霜?”“知道是知道,但她,不是前些日子喪命了?”老者也眯縫著眼,聊作回憶的模樣:“是為我們鳳城林華兩大世家的少爺小姐作親事司儀,當場毒發身亡。林家世代經商,華府家主又是當朝尚書,想來是哪家得罪了人,仇家存了心思,要讓他們喜事上難堪。”華謠為防身份暴露,特意佯作成渾然不知的樣子,也假裝附和感歎著:“這媒人生意倒還真不好做,動不動就賠上了身家性命……”“可不是,三百六十五行,行行都不容易。”老者先是一樣歎了歎氣,但隨後似乎突然想到華謠提到的穆霜霜,便也生出些疑惑的神情:“對了,妮子,你方才提到穆霜霜,可是與她有甚麼淵源?還是說,她同你阿娘有些甚麼淵源?”在華謠的認知裡,但凡幫助過她的人,或者涉及到她阿娘命案的人,幾乎是都死於非命,這也是為何她要與曲舯弈背道而馳的原因,如今的這位廟祝,看似一個好人,因此,她不能再傷害這裡的無辜,她不要變成一個災星。因此,華謠決定,要隱瞞一切的事實,就把自己當成一個從異地漂泊至此的女子,便回老者道:“噢,沒什麼,隻是久仰她盛名,想拜她門下為徒罷了。”“你先彆想著拜師,若你要到鳳城謀生作媒人,總要有個門麵兒來營生,你如今僅這一身破敗衣履,連果腹都成問題,何談營生,你可還有旁的法子?”老者先是噗嗤一笑,隨後指點著華謠破了的履、濕了的衣,又侃道:“不如,你也留下來,做個女廟祝罷?哈哈——”“這……”華謠遲疑片刻,一捕捉到老者口中的廟祝二字,趕忙抬頭瞧了瞧麵前的月老雕像,月老像前有兩隻線台,上麵纏繞著數百圈紅線,突然靈機一動,偏頭問道:“您既為廟祝,可有紅線嗎?”老者也被華謠的問話勾起了疑惑:“有是有,但你要這紅線有何用?”“編織同心結。”華謠突然想起,阿娘棺木邊那枚同心結,還有阿娘寢居內的十數枚還沒來得及送給新人的同心結,心中先是悲戚感慨,但她憑借過目不忘、天生聰穎的資質,也大概學會了同心結如何編織,如今,她便可由此謀生,便篤定地同老者道:“換錢。”“這結……”老者眉頭輕皺,但想到華謠如此伶俐聰慧,也付之一笑,信手朝供案上的紅線一指:“罷了,這紅線,我是要多少,有多少。”華謠欣喜若狂,欠身一禮:“多謝前輩!”“先彆急著謝了。”老者似乎微醺,步子有些不穩,朝後稍了稍足,又道:“你若是無棲身之所,便暫居於此吧。這月老廟後,有一處暗道,暗道內是兩間耳房,我住其中一間,你住另一間,雖比不得你們閨閣居處安逸,但也尚可避風躲雨。”“華……”華謠聞聲,自覺是出逃遇貴人,儘管她不願在此逗留,但此處偏僻,想來也不會有人暗查至此,但才想道謝,就又咽了下去,想到曲舯弈曾以“花遙”為名相欺,她竟也覺得更名改姓是個掩飾身份的好法子,就也這般說道:“前輩大恩,‘花遙’來日必報!”“莫要喚我前輩了,老夫姓江,喚我江老兒便是。”老者擺擺手,嘴上微勾起弧度,調笑道:“報恩且不說,但老夫篤定,你在這鳳城,待不了幾日。”“江伯,江伯。”華謠客套地回應這姓江的廟祝老人,但也被這不屑的口吻激得惱火起來,華謠咬牙道:“不如我們,賭一把?小女就靠這紅線起家!”“好嘍,好嘍,現在的小妮子,都敢說大話嘍。”江老兒醉意上頭,信手朝華謠鼻尖方向一指:“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老夫告訴你,做媒,你不行。”“對,沒我不行。”華謠故意露出一排貝齒,湊在江老兒身邊,伶牙俐齒地反口接道,“借您吉言,但您可精神抖擻,不老,可彆妄自菲薄。”“……”這話兒接的倒令江老兒懵住,江老兒眯縫著眼,一拍華謠的發頂:“妮子,你耳朵是不是進了雨水?”“是心裡滾了一腔熱火。”華謠身姿輕盈如燕,側身從江老兒的臂彎下鑽了過來,又輕聲道:“得做媒去發泄。”江老兒也無奈一展袖,提著酒壺往耳房走,再不看華謠了:“你歇著吧,老夫可沒工夫和你在這插科打諢兒的。在雕像後頭的小檀木櫃兒裡,還有幾卷兒紅線,你若是用,就先拿去,莫要來煩老夫了。”“說不過就跑,跟我爹一個樣兒。”華謠目送江老兒離開,把藕臂在胸前一環,也朝江老兒飛了一記白眼,口中喃喃罵道:“你們這些上了歲數的人,都這個德行!”在江老兒走後,已是更深之時,但雨勢卻絲毫沒有見小,雨珠仍舊劈裡啪啦地從破陋的磚瓦縫隙中打在破廟的地上。華謠首日離家,身上雖有華青詞贈予的部分盤纏,懷中也有一些珍稀珠寶,但對於往後獨自謀生的日子來說,隻是杯水車薪。華謠當然一夜難眠,走到供台後拿出兩卷兒紅線,隻隨意地捋了捋下裳,就坐在茅草垛上,按照自己記憶中同心結的編織方式,開始憑靠妙手勾紅線,在紅線橫縱交錯之中,被攢弄出一個個鮮豔的朱紅小結,待這些紅結凝在一處時,才形成一整個同心結。華謠素指不停歇,目光也炯炯然地盯著每一個扣結,直到雨勢見小,烏雲漸散,天光也剛開出一絲縫隙來,華謠如鴉羽般的睫才緩緩壓在眼上。\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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