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問:“剛才他和你說什麼了,你沒說不該說的吧,他肯定是想從你這打探我們的證據和證人消息。”何喜嘉擺擺手,說:“沒有沒有,真的沒有,他隻是問我你最近好不好,有沒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是否按時產檢,他還說——”何喜嘉欲言又止。“還說什麼?”曼君好奇。“他說的話,我不大明白,他叫我放鬆,說今天的官司我們肯定會贏,他注定是輸。官司還沒開始,為什麼他就這麼消極呢?是懷疑江律師的水準,還是故意放出煙霧彈,施障眼法,讓我們掉以輕心。”何喜嘉分析著。曼君沒有多想,說:“或者他有自知之明,至少說明,他總算看清楚他的境況,Y樓計劃根本就是個錯誤的計劃。”在法院二樓休息室,曼君和江照願恰好撞了個正著。江照願手裡端著兩杯熱咖啡,顯然一杯是給自己,一杯是給佟卓堯的。她不想和江照願說話,於是選擇避讓。可有的人,越是知道你在逃避她,她越是會選擇上前離你更近,非要刺痛你一下,才會罷休。江照願盯著她的腹部,感歎道:“你真是無福消受的人,佟家上上下下哪個虧待你了,你要做得這樣絕,還倒不及我這個外人了。況且身為正清律師事務所的人,你明知佟氏集團是正清的衣食父母,於私於公你都不該做太絕,主任為你的一意孤行,差點沒丟了職位。你挺著大肚來開庭,我真怕等會兒把你刺激了,你一激動,當庭產子就不太好看了。”說罷,她抿嘴輕笑。曼君漠然地說:“我這麼做,好像獲得最大利益的人是你,根據司法上誰的利益最大、誰的嫌疑就最大的推論,很多事應該都是你從中作梗吧。你放心,不勞煩江大律師操心,我的孩子不會那麼沒出息。”何喜嘉聽著兩個知名律師針鋒相對,頓時見識大增,推了推眼鏡,傻乎乎地聽著。“阮曼君,你跟我比,唯一可以驕傲的就是你的男人是佟卓堯,除此之外,你還有什麼?之前我是羨慕你、嫉妒你,可如今,你連他都失去了,你以為你還有什麼比得過我嗎?今天我若贏了,你的婆婆林璐雲給我的承諾是什麼,你有興趣聽一聽嗎?”江照願挑釁地問。“我毫無興趣。”正說著,佟卓堯走了過來,她立即走開。“佟少,來,咖啡,熱的,提提神。待會兒開庭,我們再把程序過一遍。”江照願朝卓堯迎上去。我們在這孤獨的世間,執著地想得到深愛的纏綿。隻是天不遂人願,我們各有各的心思和立場,再相愛的人,總是無法做到思想都是一致的,除了偶爾的默契,到底還是兩個不相乾的個體存在。如同星球,哪怕光芒環繞,交相輝映,還是會順著各自的軌跡繞行。短短的兩個月,他們就形同陌路,好像過去的歲月裡,愛得死去活來的人,不是他們。手機收到短信,是多多發來的:——我在法院外等你。黎回被林璐雲帶走了,本來林璐雲是要進來找你的,佟少阻止了。但願隨著官司的結束,無論輸贏,你們都能一如從前。能嗎?卓堯,我們之間,誰在扮演無情之人。法庭上。她的當事人叫羅娟,農民工金焦的妻子,外來務工人員,育有兩個孩子,年紀稍大的孩子在念小學,年紀小的才一歲多。丈夫出事前,她在丈夫所在工地的食堂做飯。羅娟當庭淚流滿麵,哭訴著親眼看到事故樓坍塌、丈夫墜樓身亡的一幕,要她再親訴一遍,無疑又是一次剜心之痛。“我做好了飯,往金焦那兒走,打算招呼他們吃飯。當時彆的工人都下來了,隻有我丈夫金焦還在那二樓澆灌混凝土。我喊他,他還擦著汗朝我笑,那是他留給我最後的笑……接著,我就聽到‘轟’的一聲,麵前磚石飛落,灰塵四起,什麼都看不清了……我的丈夫,也不見了,等我們反應過來,隻有一堆磚塊了,我丈夫……死了。”羅娟說著,痛哭流涕,慘劇發生的場景仍曆曆在目。法官提醒:“請原告控製一下自己的情緒,好陳述下一步的證言。”曼君說:“原告曾聽到她丈夫金焦親口說,懷疑水泥摻了假,向包工頭反映問題之後,被告知不要多管閒事。在後來的調查中,確實在現場找到剩餘的一批劣質水泥,這是送檢報告。”她看了一眼何喜嘉,何喜嘉立刻呈上水泥的成分化驗單。“我們無法預計整個Y樓其餘建築是否也是用了該水泥,但事關人命,我的當事人要求被告佟氏集團賠償死亡賠償金、喪葬費、撫養費以及精神損失費等各項賠償803047.36元,並請法院強製執行停止Y樓的建設計劃。”曼君義正詞嚴。江照願提出了反駁的辯解:“據負責案件的司法調查,事故坍塌的樓是整個Y樓計劃中的一個公共設施,總共才兩層樓,與Y樓是獨立開來的,不能以此殃及各項指標都符合建築標準的Y樓。監管事故樓的包工頭和Y樓監造經理根本不是同一個人,事故樓使用偽劣水泥,屬於包工頭個人的偷工減料行為。現該包工頭已被刑拘,他的私人行為給佟氏集團造成了重大損失和負麵影響。事故發生後,佟氏集團積極組織善後,安撫工人的情緒,積極給受傷的工人治療,並對受害者家屬先行賠付五十萬。法官可以問羅娟,是否收下了這五十萬,我們這裡有她親筆寫的收據。”江照願低頭翻看自己的證據檔案夾,卻找不到那張羅娟簽字的收據。無法呈上證據,這是極大的不利。“可以傳Y樓的監造經理出庭做證,證明Y樓與事故樓分彆是獨立的個體,原始的圖紙設計也一並呈上。”江照願說著,繼續找圖紙。在傳喚證人之後,卻不見證人的身影。江照願回頭望了一眼佟卓堯。曼君趁熱打鐵:“被告律師所謂的證人證言和證據全部得不到驗證,所以隻算是一麵之詞。我請求法官給我的當事人一個公道,並強製停止Y樓的施工計劃。”官司進展得很順利,沒有她想象中那麼棘手,江照願是常勝將軍,竟犯了這麼低級的錯誤,與證人事前不溝通好,證據不足就敢當庭宣布。結果如曼君所料,佟氏集團賠償羅娟各項損失,並且法院還下達了強製執行的命令,封鎖Y樓,暫停施工。她很滿意這個結果,卻還沒有做好如何應對這個結果之後的問題。江照願並不服氣,走到她麵前,說:“阮曼君,我不是輸給了你,我是輸給了他。你不要得意得太早,你看似贏了,其實有可能最大的輸家是你。你讓這個高高在上的男人跌落在你手裡,你覺得你們還有情分可言嗎?”“你當然是輸給了他,他是錯誤的,你要做他的代理律師,你是自毀名聲,至於我和他的私人情感,我想我和他都認為你一個外人沒資格過問。”她言語犀利,毫不讓步。走出法院,她看到他接著電話,快步上車,官司的結果一公布,Y樓計劃終止,他馬上就會迎來股東們的狂轟亂炸,股市暴跌,甚至其餘樓盤也會遭到質疑,佟氏集團將麵臨一次重大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