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起來了很好。”瑩鶴先生的口氣淡淡的，他的情緒彷佛從來都是這樣，我立在瑩鶴先生身邊，看著新娘立在大堂裡眉眼熠熠生光。新娘沒有答話，隻是看著瑩鶴先生笑著，她的笑看著讓我覺得心疼。姬如緋扯扯我的袖子道：“彆是瘋了吧？”“……閉嘴！”我惡狠狠對著姬如緋道：“不該說話的時候就彆說話，你一說話隻會給人一種想打殘你的衝動。”姬如緋安靜的閉上嘴坐在椅子上，我看著瑩鶴先生捉摸不定的神色，下足了勇氣側身過去輕聲問道：“現在怎麼辦？”事實證明我的話是這麼的多餘，我才問外，外麵的火把又亮了起來，是兩個衙役，一臉的驚慌失措，一進來還沒看清楚大堂裡站著的人，便急急道：“於小姐呢？快去通報於小姐！我們要見於小姐，奉陸大人之命來的。”他們進來的時候，府裡的小廝應該就去通報了於燕，於燕急匆匆從外麵跑進來，看來管家也算有良心，並不曾真的對於燕用粗把她趕出於家自己則占山為王。於燕一進來便高聲道：“怎麼了？！”從她的神色不難看出來她已經猜到了全部，但是她還是下意識問出了口。一個衙役行了禮，才吞吞吐吐道：“泗陽先生在獄中畏罪自殺了。”於燕愣了一下，隨後她垂頭看著地麵，一顆腦袋不停地上下看著東西，良久她猛地抬起頭，一手扶住身邊的桌子，厲聲道：“帶我去見爺爺。”趕來的小廝侍女都是一臉唏噓，是啊，連我看了都覺得唏噓。於燕還沒穩住身子，喜堂邊猛地一通亂響，我一轉頭就見新娘正靠在喜堂邊，她打翻了喜燭，燭火直直竄到了她的身上，她的臉色蒼白，手裡拿著盛著核桃的磁盤碎片，碎片上沾著血，她靠在那裡，脖子上不斷地湧出來鮮血。我嚇得喊出了聲，就連於燕也被嚇得愣在了那裡。新娘身上的那身裙子也不知道是什麼布料做的，才一燒起火來，她整個人便著了，根本無法挽救，她坐在那裡，看著燭火燒著自己，嘴角卻掛著淡淡的笑意。我想衝過去，卻被身邊的一個小廝攔住了，她這樣，是絕對救不下來的了。周遭有人哭了起來，也有人在小聲的說著什麼話，但是卻都沒有人趕過去，她整個人燒的很快，火勢很快便小了，那火隻燒著了他和他身邊的椅子，並沒有燒到其他的東西。我跟瑩鶴先生還有姬如緋趁著於家亂成一團的時候就離開了於家，回程時於家外停著陸寶晉的馬車，他穿著一身水綠色的常服立在馬車邊，見我們三個人出來他微微有些吃驚，隨後便穩了神色，上來同瑩鶴先生先見了禮才開口道：“裡邊怎麼了？我才來就見起火了。卻一直沒見有人出來。”“那你怎麼不自己進去看看。”姬如緋笑著說道，他的聲音是一貫的帶著笑意，但現在這個時候聽起來也卻是說不出的奇怪。陸寶晉皺起眉，他的神色到現在還是有些虛浮的，他自己親手將自己的授業恩師打下了牢獄，而後導致恩師在牢中喪命，於家亂成一團，他是最直接導致了這一個結果的人。“我來的時候，衙役已經進去了。”陸寶晉淡淡道：“我進去不大合適。”陸寶晉歎口氣，今天晚上的事情對他的打擊也是不小的。瑩鶴先生淡然開口道：“新娘引火而死，所以於家現在亂了套，等會於小姐會出來，你帶她去衙門的時候最好彆跟她說話。”陸寶晉目瞪口呆的看著瑩鶴先生，其實要是我我也是要驚訝的，於家在這一晚上實在能算得上是經曆大風波的。“先生……先生……”陸寶晉的臉色蒼白的厲害，我立在瑩鶴先生的身後，想伸手去扶一把陸寶晉，卻被姬如緋死死抓住了袖子，姬如緋攔住了我，我看著姬如緋，他卻是一副神色無常的樣子。於家的管家應該是聽說陸寶晉到了，帶著兩三個小廝出來，先行了禮，隨後見我和瑩鶴先生姬如緋三個人要走，於是又派人喊了於家的馬車出來。瑩鶴先生沒有要久留的意思，馬車過來了以後，他就不急不緩的上了馬車，我和姬如緋跟了上去。馬車駛動了，我垂頭看見了陸寶晉還站在那兒，他身邊立著的於家管家像是再跟他說著什麼要緊的事情，臉上一片鄭重，跟我們沒走之前的淡然截然相反。我坐在馬車裡，忍不住唏噓的歎口氣，真希望今夜早早過去，今天天一天發生的事情真的是太多了，簡直都比往日的一年過得還要長。我神色懨懨坐在一邊，眼睛眼看馬車簾子外麵的起伏景色，街上的燈籠光不像我來的時候那樣明亮了，柔柔的光從簾子的縫隙處照進來，馬車裡極其安靜，我聽不到瑩鶴先生和姬如緋一丁點兒的動靜，整個馬車裡安靜的就像隻有我一個活人。我才一走神，眼睛瞬間就濕潤了，真是有夠受不了自己的。我吸吸鼻子才要用袖子擦擦眼睛，一張白絲的手絹遞到了我麵前，我順著帕子就看見了瑩鶴先生，他神色一片安寧，毫無波瀾的樣子，我從他身上完全看不出來他是從命案現場才出來的。他的神色始終沒有變，一直看著我，我本來想推拒，他輕聲道：“袖子不乾淨。”我這才懂了他的意思，我從他手上拿了帕子，他的手很暖和，我的手隔著帕子碰觸到他的手，感覺到一片溫熱，就在這一瞬間，我一直慌亂的心神猛然就安寧了下來，是了，我一直在害怕，從泗陽先生被陸寶晉派人押走的時候就在害怕，我的直覺從一開始就告訴今夜的事情不會簡單的。隻是我從來沒有料到會是這樣的一個結果，泗陽先生成了殺人凶手，他的新娘在大婚當夜引火事了拂衣去。那樣一段跨越了時間的愛情，聽來讓人忍不住唏噓。我拿著帕子卻一瞬間眼睛變得乾了，完全沒有剛才想哭的意思。我偷偷將手裡的手帕折了折，然後不著痕跡的藏在自己的袖子裡，於家的車夫駕馬車是一把好手，很快馬車就到了一品桃花齋前頭。白日裡熱鬨的街道此刻空無一人，我下了馬車恍然覺得有些冷。瑩鶴先生下了馬車便朝著一片桃花齋裡麵走，我站在外麵，歪著頭看著一品桃花齋院子外一長串的燈籠，我們都不在，燈籠卻是亮著的。我作為瑩鶴先生的侍女，今天一天什麼都沒乾，就陸寶晉來的時候我上了杯茶，其餘時候都是在跟著瑩鶴先生各種溜達。我轉頭對著瑩鶴先生道：“先生先去歇息吧，我等會回來。”“你要去哪兒？豐陽城裡入夜可不好說。”姬如緋似乎十分頭疼，看著我也學著瑩鶴先生的樣子皺起眉頭，我沒好氣地彆過臉不去看姬如緋，瑩鶴先生停下腳步看著我，隨後他神色一暖，笑起來道：“我等你。”我笑起來，連連道：“好好好，我很快的。”我說完撒腳就朝著最末端的燈籠跑去，我跑過去的一路，依稀聽到瑩鶴先生和姬如緋在說著什麼話，姬如緋像是生氣了，他的聲音有點高，我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姬如緋又像是妥協了，他一個人先進去了，瑩鶴先生依舊立在門前，他紫色緞子的袍子在暖色的燈籠下，之前高高在上冰冷的感覺淡化了不少。我笑笑一直看著瑩鶴先生，沒注意腳下絆了一下，我趕緊回了神看著腳下規規矩矩朝著遠處跑去。等我吹熄了所有外麵的燈籠到門前時，瑩鶴先生正看著天上的月亮，誠然，今夜的月亮十分好看，但是，他就不困麼？我湊近了笑笑道：“先生不困麼？”瑩鶴先生笑起來，他的神色一斂輕聲道：“還記得今天的新娘麼？”我點點頭，這當然記得了。我今天晚上就是忘了回一品桃花齋的路，也不能忘了那個壯烈的新娘。“她叫佛麵。”瑩鶴先生輕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