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尖的墨汁累積成一顆豆大的珠子，毫無顧忌飛蛾撲火地砸在了宣紙上，在筆畫的最後一步勾勒出一朵墨色的花。夢影看了一眼被渲染的白紙，他該不該提醒主子，這本奏折已經看了一炷香有餘。“夢影，什麼時辰了？”夢影的目光太過灼熱，楚胤熙忽略不了，麵若鎮定地放下紙筆。“殿下，戌時了。”突然被點名，夢影單手抱拳，眼角飛快地瞄了一眼男人：“是否需要讓人送些吃食來?”“嗯。”楚胤熙又拿起了奏折。夢影一時也不懂楚胤熙的意思，試探地問了一句：“殿下要在哪用膳?”“嗯。”楚胤熙敷衍應了一聲，又放下了手中的奏折，盯著屋內架著蠟燭的台子看。夢影風中淩亂，絞儘腦汁想著該如何接話。突然腦光突然一閃，這是殿下與蕭家小姐沒有見麵的第五日！“殿下，聞言蕭家二小姐為庶妹醜聞痛心疾首，憂慮過多臥床不起……”夢影試探地說了一聲，見頭上並未傳來男人的聲音，心中挫折，轉移話題。“殿下，我們府邸新……”“繼續說。”楚胤熙板著臉看著夢影。說，說啥？夢影眨了一下眼。“蕭家二小姐。”楚胤熙輕咳了一聲，手指敲了敲桌案。夢影訕笑一聲，狗腿地往楚胤熙身邊湊：“蕭家二小姐臥床不起，來來回回請了好幾個大夫看，病的好像挺嚴重的。”“備些藥丸。”“一隻羊兩隻羊三隻羊……”蕭清婉躺在床上，睜著大大的眼睛，全無困意。也不知道那群庸醫開的什麼破藥方，淨是些醒神玩意。心裡唾罵了一聲，蕭清婉翻了個身。她煩躁地閉上了眼睛，心裡的焦躁在視覺的丟失下被擴大更甚。深吸一口氣，蕭清婉乾脆坐起身來，煩躁地抓了抓腦袋。被陷害流放在外的哥哥，死得過於完美的娘，漠不關心的爹卻又有些看重她這個女兒……一團團迷霧擋在前頭，撥都撥不開，沉悶地堵在胸口，讓人喘不上氣。平日裡靈動的眼睛蒙上一層紗，霧蒙蒙的，叫人看不真實。所有的線索都被堵死，留下的丁點線索還亂成麻，根本理不清。蕭清婉唯一能確定的就是，這些事跟笙氏多多少少都脫不了乾係。可她知道，她又沒證據指認出來，時不時還要在府邸裡撞上人家，還要笑盈盈的給人家行禮，這叫蕭清婉怎的不煩。反正也是睡不著，蕭清婉索性不睡了，隨手抓起一件放在床頭的衣服往身上一披，赤腳走到窗邊，拿起一根木棍將窗戶撐起來。一抬眸，月亮還沒看見，先入眼的是在院落裡站著的男人。皎潔的月光為他打上一層光，一頭青絲拿了一根綢緞綁在身後，平日裡冷峻的麵容也在月光下柔和了幾分。然後……這玉樹臨風的人，朝她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容。蕭清婉：……犯規。楚胤熙也沒想到這麼巧，剛到了院落就恰好碰上蕭清婉開窗，當即抿出一個淺淺的笑容，看得蕭清婉一陣晃神。“來找我?”蕭清婉雙手懷胸，眼色很是不好地看著楚胤熙，她兩世為人還是第一次犯花癡，這種感覺讓她很不好。“嗯，聽說你臥床不起。”楚胤熙一直觀察蕭清婉的麵色，自然沒有錯過那一瞬的星星眼，心情很好的往蕭清婉靠近了一大步。遠看還好，楚胤熙一走進了蕭清婉就隻能看見他的下巴。他！怎！麼！這！麼！高！深呼吸一口氣，蕭清婉麵不改色地往後倒退一大半，把兩人的距離拉回初見的距離：“有話好好說，不要動手動腳。”她還小，她還能再長，這不是她的問題。看著少女掩蓋的動作，楚胤熙樂了，以拳抵唇悶笑了好幾聲。有這麼好笑？蕭清婉瞪眼，毫不猶豫地走上前，把支撐的木棍一拿，用力地把窗關上。動作一氣嗬成，一點都不帶猶豫的，連個眼神都沒施舍給楚胤熙。“……”想起少女氣鼓鼓的臉頰，楚胤熙覺得指尖有點癢，好想戳。“不鬨了，找你有正事談。”頓了頓，楚胤熙慢悠悠放緩了聲速：“有錢哦。”果不其然，關著的窗戶“唰”的一下又被打開了，堪堪擦過楚胤熙的鼻尖。“多少錢？”蕭清婉覺得楚胤熙固然欠揍，但這並不妨礙她愛他的錢。“無價。”楚胤熙嘴角一勾，痞痞地指了指自己：“我。”這什麼土味情話？蕭清婉嘴角一抽，又準備把木棍抽走。早有先見之明的楚胤熙趕忙抬手，撐住了即將關上的窗戶：“真有事。”“有事你說啊，磨磨唧唧跟個娘們一樣。”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蕭清婉墊著腳，試著強製關上窗戶，發現窗戶給男人撐得高高的，她夠都夠不找，隻得放棄。“我……”開了個頭，楚胤熙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了，一雙眸子落到蕭清婉的臉上，不吱聲了。因為生氣，少女的臉頰氣鼓鼓的，一雙眼睛跟貓一眼，睜得圓溜溜亮晶晶的……順著往下，落到了那雙櫻唇上，紅唇泛著水光，看起來甜甜的糯糯的，就是不知道嘗起來……“看什麼啊？有事說啊。”舌尖舔了舔小虎牙，蕭清婉抬眸猝不及防撞進男人的眼眸裡。很認真，又很溫和。大概就像溫泉，能把人溺死。蕭清婉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那種感覺，心臟亂了拍，不自在地挪開了目光。“病好了嗎？”楚胤熙也不覺得不好意思，一隻手撐著窗，另一隻手撐進了屋內，靠著窗邊的桌子上。半邊身子探了進來。本來清冷的房間裡突然盛滿了男人的氣息。“有事進來說。”凶巴巴地瞪了楚胤熙一眼，蕭清婉找了個凳子，屁股往上一做，壓根沒有要給楚胤熙開門的意思。“蕭小姐盛情難卻，我又怎好推辭?”楚胤熙輕笑一聲，身形一晃，消失在了蕭清婉的視野裡。然後……“楚，胤，熙。”她咬著牙，仰頭看著從屋子上漏出一個頭的某人。蕭清婉粉嫩嫩的小手握成拳頭攥得緊緊的。楚胤熙倒像是沒有察覺到危險一樣，身手利落地又搬開幾塊瓦磚，動作嫻熟地跳進了屋內。“蕭小姐盛情難卻，我不好推辭。”拿出殺手鐧，楚胤熙又朝著蕭清婉露出一個笑。太子府太清冷了，他跟那些老狐狸打太極拳打了好幾天，累。眼眸閃過一絲殺意，隨即被他很好地掩蓋了下去。但卻被蕭清婉敏感的收入眼底。老實說，她還是第一次見這個男人如此隱晦的動怒。“怎麼了？有事就說，你看看外麵的天色。”雖然蕭清婉沒有給彆人當樹洞的愛好，但她如果不說，這男人恐怕可以在她的房間留的許久。氣鼓鼓的刺蝟被人輕輕摸了一下，隻得敞開自己柔軟的肚皮。“你不知道，今天有個女人想爬我的床。”楚胤熙自覺地找了個凳子在蕭清婉對麵坐下，委委屈屈，小小聲聲。“美人爬床不是很好?”蕭清婉挑眉。蕭清婉發現自己這話一出口，麵前的男人好像更委屈了。“可她又不是你，又臭又醜，還沒有自知之明。”想起白天裡，折蘭紫芊眼神裡透著特彆強的占有欲還有愛慕之意，楚胤熙的眉心皺了起來。“哦豁。”誰啊？能讓你這麼討厭？蕭清婉沒說出來，楚胤熙卻懂她的意思，想要坦白卻又有所顧忌，又閉口不談了。“所以你找我到底啥事？”蕭清婉這會無語了，巴巴跑過來，一臉委屈跟自己說有女人想爬床，問他又不說。“想見你了。”幾乎是脫口而出。楚胤熙也沒反應過來，蕭清婉更是眨巴了好幾下眼睛沒緩過來。“我聽說你病了。”避免尷尬，楚胤熙從衣襟裡掏出一個小藥瓶，推到了蕭清婉麵前：“這是藥。”想了想，又接：“送給你的。”蕭清婉乾巴巴地扯著嗓子尬笑幾聲，伸出手把藥瓶收下了，然後她發現男人看她的目光更亮了。就，好像大金毛？給男人的目光看得發毛，蕭清婉身子繃得直直的也有些累了，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舒緩著酸累。寬大的衣袖隨著少女的動作滑落，露出一截白得快反光的手臂，纖纖玉指隨意地曲著，特有骨感。蕭清婉剛伸完懶腰身體一僵，眼皮子一抽。這要給楚胤熙一個尾巴，絕對能搖上天去。好軟，想抱。楚胤熙想著，也就這麼做了，站起身子來，在蕭清婉錯愕的眼神下把人拉起來攬入懷中。軟香溫玉剛入懷，楚胤熙反彈一樣又把人推出去了。蕭清婉後退好幾個踉蹌，差點沒站穩，剛想給男人幾根銀針，就聽男人冰涼的聲音從上頭傳來。“你身上有彆人的氣味，你跟誰玩去了？”眯起雙眸，楚胤熙眼神銳利地能把人看穿一樣。鼻子很靈，是個狗。蕭清婉靜靜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