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韓易茗提著水果和一大塊豬肉上山祭掃，照理說木菡不應該去的，但她也不知道哪根筋兒搭錯了，說：“我也想去。”韓易茗居然鬼使神差地同意了，兩人一個提著祭品，一個提著紙錢鞭炮就往山上走。一路上遇到許多鄰裡，他們的目光在韓易茗和木菡身上掃來掃去，八卦的神色溢於言表，尤其是張嬸還拋媚眼，弄得木菡怪不好意思。隱約還聽見有人議論：“我就覺得韓易茗和這姑娘不簡單，你看，都一起上墳了，見家長呢。”“不是說蘇家那小姑娘也喜歡韓易茗嗎？這下子可傷心了……”聽了這些話，木菡從臉頰一直紅到耳朵根，就跟雨後初晴的雲彩一樣。到韓家長輩的墳頭後，木菡還是不好意思燒紙，就站在一邊看。韓易茗先放好鞭炮，然後跪在地上將紙錢一疊一疊的點燃，堆成一個紅彤彤的小包，火焰搖曳地往上竄。韓易茗什麼都沒有說，但他跪著的影子格外落寞，好似世界上隻剩下他一人煢煢獨立。木菡看得心疼卻又幫不上忙，無力感讓她如溺水一般窒息，還有一條小蛇從左心房躥到右心房，痛苦周而複始地縈繞著她。大概過了半個小時，忽然山坡高處傳來蘇小滿的喊聲：“易茗哥！木菡姐！”木菡朝蘇小滿揮手示意，蘇小滿從山腰上下來，聲音低沉，眼圈紅彤彤的，聲音沙啞：“易茗哥，你要不要去看看我哥？”木菡失聲問：“你哥？”然後在山上掃視幾圈，並沒有看見蘇楠的身影。蘇小滿並沒有起疑心，解釋道：“我哥哥去世了，和易茗哥是好朋友。”韓易茗還跪在地上，語氣沙啞：“我一會兒上去。”“好。”蘇小滿衝韓家父母鞠了一躬才離開。木菡依舊不敢相信剛剛聽到的消息，不可置信地反問：“小滿的哥哥去世了？”“是！”韓易茗神情更加冷淡，這個“是”字好似從牙縫裡擠出來一般。木菡因為震驚，沒有注意到他的語氣帶著和蘇小滿一樣的仇視。確認蘇楠去世的消息，木菡渾身失去力氣，她的身體就像鼓脹的氣球，此時被人戳破，軟綿綿地跌到地上。韓易茗轉頭看著木菡，神情冷淡。木菡在驚訝中抬頭和他對視，頓時宛若置身數九寒天，他眼神中的冷酷全部幻化成劍，刺向她的心臟，可她又不覺得多疼，蘇楠的死足以讓她痛覺神經麻痹。木菡管不了那麼多，連滾帶爬地站起來，朝著山坡上跑去。雨雖然已經停了，但是路還是滑的，木菡不小心跌落下來，掌心和膝蓋都被尖銳的石子擦破，錐心刺骨地疼起來。韓易茗趕忙去追她：“木菡！”此時，蘇小滿和蘇媽媽站在墓地邊沿朝下看，蘇媽媽疑惑的問：“小滿你看，那是不是白家的墳頭？好像有人燒過紙錢，他們家今年回來人了？”自從木菡離開之後，就沒有人回來燒過紙。“不知道。”蘇小滿搖搖頭，“要不我去問問看？”蘇媽媽原本不想讓她去的，猶豫一下還是同意：“路滑，你小心點。”“嗯！”白家的墳頭在另一邊，所以蘇小滿沒走下去找韓易茗的那條路，她隨意問周邊燒紙的中年婦女：“李阿姨，你看沒看見白家有誰祭掃啊？”“沒有看見啊。”蘇小滿又問了幾個，都說沒看見。蘇小滿站在路邊望了望，失望而歸。此時，木菡隨手抓著路邊枝丫，跌跌撞撞地往上爬，她很快就走到蘇家的墳前，目光發直，一動不動地望著寫著“蘇楠”的墓碑。韓易茗比木菡慢一點，在幾米遠的地方停下腳步，定定地望著她。蘇媽媽察覺到背後忽然多了一個人，連忙回頭，見木菡臟兮兮地站著，驚訝不已：“木菡，你……你這是怎麼了？”韓易茗連忙走上去，有意無意地站到木菡身前，將她擋住：“蘇阿姨，木菡上來時摔了一跤。我是來看蘇楠的。”“這樣子，謝謝你。”白發人送黑發人是最傷心不過的，蘇媽媽擦了擦眼角的淚水，遞給韓易茗一小疊紙錢，“他如果知道你來看他，一定會很開心。”蘇小滿回來，見木菡狼狽不堪地站著，關心地問：“木菡姐，你怎麼了？是不是摔跤了？”“……”木菡沒有回應，隻是一動不動地望著蘇楠的墓碑。這個從小最疼愛他的小哥哥，是什麼時候英年早逝的？她竟然一點消息都不知道，她還給他寫了那麼多那麼多信，難怪他從來都不回。韓易茗蹲下，將紙錢緩慢地放到火堆上，直到紙錢燃起來將手燒得生疼時才放手。“木菡姐？”蘇小滿又叫了她一聲。木菡這才反應過來，氤氳在眼眶裡的淚水猝不及防地就落下來，她飛快地擦掉，強顏歡笑道：“沒什麼……就是，有點兒觸景生情。”“清明嘛，天空中就繚繞著一股悲傷的氣氛。”蘇小暖道。木菡聲音顫抖地問：“我……我可以給你哥哥燒點紙錢嗎？”“當……當然可以。”蘇小滿點點頭，然後拿起一疊紙錢遞給她。此時的木菡好似七老八十，動作格外慢。她緩緩地接過紙錢，朝墓碑前走去。蘇小滿和蘇媽媽雖然疑惑，但也沒有往彆的地方想。蘇小滿也朝墓碑前走去，餘光瞥見木菡腳下的鞋印，瞪大了眼睛。猛地，她衝到木菡身後，一把將她推翻在地，聲嘶力竭地怒吼：“你滾，你這個害死我哥哥的罪魁禍首，你給我滾！”蘇媽媽聽見蘇小滿的喊叫，站起身驚訝地問：“小滿，你說什麼？”“媽媽。她不是什麼木菡，她是白露，就是害死我哥哥的白露，我剛剛去白家的墓地看了，就是這個鞋印！”蘇小滿指著木菡先前站著的地方，“就是她害死的我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