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韓易茗還在睡覺,木菡就偷偷摸摸地起床,她揣著兩疊紙錢往山上去。古人說“清明時節雨紛紛”不無道理,在她的印象中,每年清明節都在下雨,淅淅瀝瀝地從烏黑又低沉的天空中飄落下來,落在頭發上是一顆顆晶瑩剔透的水珠。小時候外婆總會逗她,說:“露露,你是不是偷白糖吃啦?嘴都不擦乾淨,頭發上還有!”木菡不會說話,連連搖頭,緊張地眼淚都快掉下來,外婆就摟著她說,“知道露露最聽話,不會偷白糖吃……”細雨大概已經下了整夜,山路已經被浸透,每踩一下都有個淺淺的鞋印。外婆去世時還沒有要求必須火葬,每家每戶的老人去了,都葬在離自家比較近的莊稼地裡,久而久之就變成祖墳。木菡去得早,也不用擔心被人看見。她跪在雜草叢中,嘗試好幾次才將紙錢點燃,一邊燒一邊說:“外婆,我回來看你了。你看,我現在已經會講話了,過得也很好……”“外婆,我遇到了韓易茗,他家出事了你知道嗎?”木菡絮絮叨叨地說了半個小時,早已分不清臉上是淚水還是雨水。祭掃完後慢慢下山,正好遇見推三輪車去鎮上賣早點的小販,估計是彆的鎮的,木菡不認識,小販熱情地和她打招呼:“這麼早就去祭祖啦?”“嗯。給我來兩杯豆漿,四個青團。”她買了早點,和小販還順路聊了一段,回到家時韓易茗已經起床了,看見她就問,“這麼早去哪兒了?”“買早點。”木菡舉了舉還冒著熱氣的青團,遞給韓易茗一份。韓易茗雖然疑惑但並未多問,招呼木菡過去:“我們嘗嘗昨晚的成果。”然後就泡了一壺新茶,木菡喝過後他一臉期待,“怎麼樣?”木菡無奈地道:“對我來說都一樣,我不會品茶。”“那好喝嗎?”韓易茗又問,市場上的消費者,又不是每個人都會品茶,很多也都是隨便買的。木菡就相當於普通受眾,他需要這類人群的意見。“挺好喝的啊,很爽口,也解渴。”木菡道。韓易茗自己品了一壺,總覺得哪裡怪怪的,和小時候喝得茶味道相去甚遠,失望地放下茶杯。他眉眼低垂,鼻梁又挺又直,原本就薄薄的嘴唇輕輕抿著,憂鬱氣息由內往外散。木菡怦然心動,她不敢多看,趕忙彆開眼,韓易茗則緊咬牙關,好似做下重大決定。清明節,家家戶戶都要祭掃,同時還要準備清明團子、撒子、香椿餃子等,韓易茗和木菡兩個人對庖廚之事一竅不通,隻能看著彆人家屋頂炊煙嫋嫋升起,然後大眼瞪小眼。“我們點外賣?”木菡問。韓易茗聳了聳肩:“點?”“嗯,我們可以點清明團子,撒子,香椿餃子之類的啊!”木菡還因為想出點子沾沾自喜,拿出手機進入APP,還沒有挑好菜式就聽見院子外有喊韓易茗的聲音,拖得又溫柔又長。“易茗哥——”蘇小滿活力滿滿地衝進院子,還叫著,“你快來幫我,我拿不動了!”“怎麼了?”韓易茗和木菡都出去,隻見蘇小滿提著大包小裹的東西,她走得很急,喘著粗氣,鼻翼間還有小小的細碎的汗珠。“易茗哥,木菡姐,這是我媽讓我給你們送來的,團子、餃子、麻球……應有儘有,你們快拿著。”蘇小滿咧著嘴笑,眉眼彎彎,紅撲撲的臉蛋兒煞是好看。“謝謝!”韓易茗也不客氣地接過來,他給蘇小滿泡了一壺昨天的新茶,等她喝了之後就期待的問,“這茶好喝嗎?”蘇小滿擰了擰眉毛,砸吧著嘴麵臉嫌棄:“你哪來的?這也太難喝了,炒茶的時間沒把握好,還有一個草腥味……”韓易茗不說話。蘇小滿又嫌棄地吐槽幾句,小心地看來他幾眼,頓時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用嘴型問木菡,“他做的茶?”木菡小弧度地點點頭。蘇小滿立馬一口將茶悶掉,違心的稱讚,“這茶很好喝啊,入口芳香濃鬱,回甘……”“好啦,彆裝了。你易茗哥這點打擊都受不住?”韓易茗本來就沒生氣,神色凝重不過是對技藝不精的重視,被蘇小滿裝模作樣的討好給逗笑了,揉揉她的頭發,“幾年沒見,你還是這麼貧嘴。”木菡在一旁看他們相處自然融洽,又是一陣失落,她大概永遠都不能和韓易茗這樣親密地相處吧。“不變的還有我對你的心!”蘇小滿模仿開花的樣子,將手從胸口伸出來然後放到頭頂,比了一個大大的愛心。“沒大沒小的。”韓易茗無奈地笑了笑,然後提著袋子到廚房裡去。蘇小滿瞪著他的背影委屈道:“我是真的喜歡你,你能不能認真點……”她一把抓住木菡的手臂,問她,“木菡姐,我和易茗哥年紀相差很大嗎?我們也隻相差三歲而已啊!為什麼好像相差十幾歲一樣……”“我從小就是他的跟屁蟲,不過隻有小學我們是在一起,然後就分開了。他上初中時,我還在讀三年級,我放學早,每次就去初中等他;我好不容易上初中了,他又去了高中,高中比較遠,要坐校車的,我就不能去等他了。我聽說好多女生給他寫情書,我情敵可多了……”木菡五年級時就離開了,對韓易茗之後的事情一無所知,也來了興致:“那些女孩兒都怎麼追他?”蘇小滿摸著下巴回憶:“聽說有個語文課代表,把情書夾在他的作業本裡,結果他沒有翻到,第二天又交上去了,被老師發現,語文課代表還被老師叫去談話,還說易茗哥卑鄙呢……”蘇小滿捂著嘴笑起來,“分明是自己蠢,還推到彆人身上……”“還有呢?”木菡聽得津津有味,她倒是沒有絲毫吃醋,就覺得驕傲,自己喜歡的人是那樣優秀,光芒萬丈。“還有就是打籃球的時候搶著遞水……”蘇小滿手捧在胸前,花癡模樣儘顯,“總之,我易茗哥是最棒的!”此時,韓易茗將團子和饊子放到盤子裡端出來,見她們倒在長椅上笑成一團,問:“聊什麼呢這麼開心?”“聊你小時候的光榮事跡!”木菡喘著粗氣說。“我哪有什麼光榮事跡,你彆聽小滿胡說!”韓易茗又到廚房去,把香椿餃子煮好後端出來,三個人一起吃。“你這麼跑出來,你媽不會說你嗎?”木菡問蘇小滿,畢竟回家鄉祭掃,沒人會跑到彆人家吃午飯。“沒關係啦!”蘇小滿擺擺手,她話音剛落下,木菡的手機就響起來,見是公司領導打來的,連忙跑到院子裡去接電話。蘇小滿看著她的模樣,小聲嘀咕:“說什麼呢,神神秘秘的。”領導義正辭嚴的問木菡:“你是不是想上天?十多天沒來上班,耍大牌不成?”“沒有沒有,我絕對沒有!”木菡連忙說。“沒有的話,明天就出現在公司。”領導怒火中燒的吼。木菡頓了頓,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出現不了。”“你說什麼?”領導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出……出現不了。”木菡又重複一遍。“那就滾蛋!”說完,領導就掛斷電話,木菡收起手機,就這麼被炒魷魚了。嗯,見色忘義是人的天性,尤其是女人的天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