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笑聲的路嘉停下來,回過頭,一臉迷茫:“程醫生,你笑什麼?”程一恒有些慌亂地拿起手機:“這上麵有個笑話。”因為他太慌張,手機沒拿穩,摔落在地,手機屏幕立刻炸開,跟蜘蛛網似的。程一恒小聲而驚訝地叫了一聲。路嘉淡淡地看了一眼“開花”的手機,拄著拐杖自顧自地走了。不過,很快,她就被逼回程一恒的辦公室。這趟她回來得很著急,因為行動不便,東倒西歪,拐杖不知所蹤。“快關門。”路嘉迅速說。程一恒來不及緬懷自己的手機,立刻起身扶住路嘉:“怎麼了?”路嘉警惕地推開他的手,凶神惡煞地說:“關門!”程一恒立馬去關門,關到一半,有半個身子擠了進來,舉著相機,快門聲“哢嚓哢嚓”地響,這人的嘴裡還在不停地喊:“路小姐,請問華庭的死是不是跟你有關係?聽說你是不想她在亞錦賽上贏過你,所以才在比賽前一天約她出去飆車的。你可以解釋一下,你為什麼這麼做嗎?”鏡頭就像長槍炮一樣對著路嘉猛拍,她隻能趴在程一恒的辦公桌上,躲避拍攝。因為先前的奔跑,她狼狽地喘著氣。路嘉埋著頭,咬牙切齒,緊捂著耳朵,表情十分痛苦。程一恒見狀,用自己的身子擋住路嘉,試圖把記者推出去:“不好意思,這是我的辦公室,不接受采訪。”記者把注意力轉移到了程一恒的身上:“請問,你是路嘉的主治醫生嗎?你對於路嘉的這種行為有什麼看法?明明是殺人凶手,卻可以逃脫法律的製裁……這種介於法理跟情理之間的事,你會選擇什麼?”“砰——”隨著一道猛烈的關門聲,記者煩人的聲音被隔絕在外,但屋裡的人還是能隱隱聽見拍門聲。程一恒轉過身,發現路嘉還趴在辦公桌上,戴著護具的傷腿單吊著,不合身的病服讓她看上去更加瘦弱。路嘉剛被送進醫院時,還穿著她平日裡被媒體拍到的經典裝扮:黑色夾克衫、皮褲和一雙馬丁靴,臉上化著妝,看上去飛揚跋扈,雖然臉上血跡斑斑,但還是能讓人看出,她清醒的時候,應該是一個讓人心生畏懼的人。沒想到,素顏的時候,她整個人看上去暗淡無光,但也溫柔多了。“你沒事吧?”程一恒將手搭在路嘉的肩膀上,想多關心她一點兒。路嘉往後一推,甩開了他的手:“不用你管。”“我要出院。”路嘉斬釘截鐵地說。程一恒心裡咯噔一下,抬頭看了一下牆上的掛鐘:“已經淩晨一點了,大廳繳費處的同事早就下班了,沒辦法辦理出院手續。”其實,程一恒在騙她,大廳裡有人二十四小時值班。“手續你給我辦,我現在就要出院。”路嘉雷厲風行,起身就要去開門。程一恒拉住她:“你不怕那些討厭的記者還在門外守著?他們沒吃著雞肉,可不會這麼容易收手。”路嘉的眼珠子轉了轉,似乎在思考程一恒說的話。“他們為什麼要吃雞肉?”“……”程一恒想,路嘉可能不太了解“黃鼠狼給雞拜年”這個典故。不過,還好,程一恒用記者震住了路嘉,她沒有再繼續吵著要出院。她坐在程一恒的辦公室裡,戴著護具的腿放在他的辦公桌上,抬得高高的:“如果我今天跑了,你是不是要挨批評?”程一恒:“……”路嘉想,一定是因為這樣,程一恒才不敢讓她溜了。“你為什麼這麼晚還不下班?”“我……今天值班。”“那你能幫我解決那些記者嗎?”路嘉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程一恒一時不知道怎麼回答:“你說的解決,是什麼意思?”“比如放風,跟記者說,我轉院了什麼的。反正,你自己想辦法。”程一恒本來想回“我為什麼要想辦法”,又聽路嘉說:“我會給你錢的。單獨算在住院費之外。你覺得多少合適?十萬夠嗎?如果你覺得不夠,儘管開口。”聽到十萬這個數字,程一恒差點就笑了。對其他醫生,尤其是實習醫生來說,十萬幾乎是他們一兩年的工資,做這麼一件簡單的事情,就能拿十萬,幾乎等於空手套白狼,誰都會欣然答應,但是十萬塊錢對程一恒來說,實在算不了什麼。如果是在其他場合,程一恒會覺得,這樣大方的路嘉酷斃了。可是,依他對路嘉的了解以及從華庭那裡聽來的對路嘉的描述,他知道,路嘉此刻不過是扮豬吃老虎罷了,想要裝老虎嚇他,沒想到被他看穿了,她是一隻紙老虎。“路小姐,我做這些,不是為了錢。”程一恒說。“哦?”路嘉挑了挑眉毛,她本來在程一恒電腦上搜了一部恐怖片,然後點開視頻,看得津津有味,聽到這話時,移開目光看著他,“你冒那麼大的風險給我做手術,會什麼都不圖?”程一恒知道路嘉誤會他了。也對,不管是誰,病人還是醫生,都會覺得程一恒接這個手術目的性非常強:為了出頭。目前,醫院存在著兩派聲音,老的主任醫生要退休了,兩個副主任醫生,總有一個要上位。不管誰想上位,得力乾將必定少不了。被認為在周副主任陣營的程一恒這次手術成功,在醫院看來,這是為周副主任的成功上位打響了衝鋒的一槍。多少實習醫生在醫院一窩就是好幾年,青春耗在這裡,出頭的就那麼幾個,大部分還是得去地方小醫院。能當上主治醫生的,更是寥寥無幾,不知道要熬多少年,積累多少人脈。想在X醫院這類全國叫得響名號的醫院裡混出頭,更是難上加難。“也行。”程一恒沒有多解釋。有時候,接受金錢是最簡單的,不會讓事情變得更加複雜。雖然十萬塊錢對程一恒來說,真的做不了太多事情。路嘉滿意地點點頭:“你能去幫我買包薯片嗎?順便帶一杯奶茶。謝謝。”她剛剛被記者追得走投無路,現在竟然像沒事人一樣看起了恐怖片,還要吃零食?程一恒不禁佩服起她的心理素質。程一恒出門,乖乖地給她買了薯片跟奶茶,順便還買了點兒關東煮和兩盒泡麵。畢竟他做了一天的手術,滴水未進,她餓了,他也餓了。兩人一起窩在程一恒不算大的辦公桌前,關了燈,“哧溜哧溜”地吃著泡麵。淩晨兩點,路嘉在看《小醜回魂》。程一恒陪她看了一半,起身說:“我現在得去查房了。你一個人在這裡小心點兒,有什麼事就給我打電話。”現在的記者為了第一手新聞也是什麼事都做得出來,萬一他不在,又有人衝進來,毫無行動能力的路嘉一個人在這兒,肯定會出事。儘管不放心,程一恒還是出去查房了。等他查完房回來,一邊揉揉酸痛的肩膀一邊走到辦公室,用鑰匙打開門時,發現裡麵空無一人,隻有電腦屏幕的熒光還閃爍著。路嘉不在。程一恒有些慌,跑到走廊上,四處看了看,並沒有發現路嘉的蹤影。他怕打擾其他病人,隻能小聲地喊著:“路小姐——”沒有人應。他跑去護士台看監控,卻被告知監控有延時,現在的監控要一個小時後才能看到。程一恒無可奈何地回到辦公室,看到路嘉帶來的拐杖跟著不見了,這才稍稍放了心。拐杖不見,說明路嘉是主動離開的。他嘗試著撥了一下路嘉的電話,通了。“路小姐。”他喊。“嗯。”“你還好嗎?記者沒有跟過來吧?”“挺好的。”路嘉說話似乎有點兒費勁。程一恒擔心她是在哪個樓梯上摔倒了,爬不起來,便說:“我聽著你的聲音,感覺你的狀態不太好。你要我過來接你嗎?”“你確定要來嗎?”路嘉問。程一恒有些不解,但還是點頭:“確定。”“那好吧。”路嘉說。程一恒隨即聽到拐杖拄地的聲音和水箱衝水的聲音。“我在女廁所,腳麻了。你來接我一下吧。”程一恒趕到女廁所時,路嘉倚在門口的牆上,看上去臉色很正常。程一恒走過去扶她,並且接過她手中的拐杖。可路嘉剛跳著走了幾步,就不動了。程一恒回過頭,納悶地看著她:“怎麼了?”“腳……”路嘉指著自己的一隻腳,“麻了,跳一跳就更麻了。”程一恒無奈地看著她,換了一隻手拿拐杖,半蹲下身子,弓起背:“上來吧,我背你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