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還要從半個月前說起,那時,我出了一場車禍,然後,我的腿斷了。路嘉吃著程一恒買給她的零食,用三根手指操作著鼠標,一邊看著F1賽車比賽,一邊瀏覽著豆瓣的網頁。這場比賽精彩絕倫,已經進入白熱化,兩個最有力的冠軍爭奪者的車身並排著,眼看就要撞上,觀眾都為之提了一口氣。在兩個冠軍爭奪者裡,一旦有人犯錯,就意味著徹底出局。就在最後關頭,旁邊那輛賽車一個打滑,被對手的車在一秒鐘內超過,哨聲響起,在車迷的尖叫呐喊聲中,比賽結束。路嘉關掉視頻網頁,伸了個懶腰,打開豆瓣小組。在“八卦來了”小組,這個《我的醫生好像喜歡我》的帖子已經碼了一百多頁的樓。“哇,小甜文的經典開場套路!我聞到了甜的味道,樓主多多發糖啊!”“最近怎麼流行小狼狗、小奶狗啥的,隻有我一個人不知道小狼狗和小奶狗是什麼意思嗎?”“樓主怎麼斷個腿都能走桃花運?我是斷頭都走不了。”“C比樓主小幾歲?”樓主回複:“C比樓主小幾歲?呃……感覺得有個三四歲吧。C看上去很年輕,白白瘦瘦的。身高?樓主偶然看過他的體檢表,他好像有186.5厘米。”“這文風,樓主寫手無誤。”“現在的人心思怎麼這麼重,隨隨便便一個帖子就說人家是寫手,就算人家是寫手,又沒收你的錢,瞎嚷嚷什麼呢?”半個月前,身為摩托車賽車手的路嘉出了一場車禍,腿斷了,麵臨必須截肢的困境,主治醫生認為她的情況不適合動手術,不願意擔風險,建議截肢。在這種情況下,程一恒以一個骨科實習醫生的身份,排除萬難,頂著巨大的壓力,給她的腿動了手術。此刻,路嘉將戴著護具的腿放在程一恒家的電腦桌上,以奇怪的姿勢瀏覽著網頁。端著牛奶進來的程一恒看到她的姿勢,隨口問了一句:“你這麼放著腿,不會覺得腿酸嗎?喝杯牛奶,少吃點兒零食,你是個賽車手,記得管理身材。”路嘉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腦屏幕,甚至都沒注意到程一恒進來了。不滿自己被忽略的程一恒想找存在感,湊了過去:“你看什麼呢,笑得這麼開心?”路嘉被嚇了一跳,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程一恒扶了她一把,她回頭看到程一恒,擔心自己的小心思暴露,手忙腳亂地想要關掉網頁,沒想到程一恒先一步將牛奶放在了電腦桌上,臉跟著湊到了她眼前。路嘉戴著護具的腿依然擱在電腦桌上,她把腿挪下來是來不及了,關網頁也來不及了,索性撲過去,用雛鵬展翅的姿勢抱住電腦。她的動作這麼大,本來電腦桌就不寬,就這麼帶倒了旁邊的杯子。杯子被打翻,裡麵裝的牛奶灑了一桌,流下來的部分蹭了路嘉一身。“哎呀!”兩人不約而同地叫了一聲。程一恒的第一反應是抽了一遝紙巾,幫路嘉清理她衣服上的牛奶,而她選擇緊緊地抱住電腦屏幕,像大灰狼來襲時死命護住小雞的母雞一樣。程一恒幫她清理完衣服,皺著眉頭說:“不行,你得去換一件衣服。”路嘉全然沒聽到程一恒說了什麼,專注地抱著自己的電腦。程一恒納悶,問道:“電腦上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嗎?”路嘉撇撇嘴,一頓猛搖頭:“沒有。”“那為什麼不能給我看?”程一恒問。“給你看咯!”路嘉先把屏幕轉向自己,點了幾下鼠標,然後把電腦屏幕轉向程一恒,點開剛才的F1賽車比賽視頻,跟程一恒一起重溫了一下最經典、最刺激的畫麵:一輛賽車如閃電般連續超車,好幾次都要撞上彆人的車屁股了,又巧妙地避開,就像在表演一場得心應手的魔術。可是,這場魔術失敗的代價很有可能是讓人付出生命。程一恒很快被F1賽車比賽吸引,忘記了追究路嘉。比賽越來越緊張刺激,程一恒看得攥緊了拳頭。“看賽車果然就是要看瘋狂而危險的場麵啊。”比賽結束後,他感歎道。路嘉乾笑了兩聲,故意擠出一抹笑容:“比賽看完了,我要換衣服了,你不出去嗎?”“哦。”程一恒準備乖乖退出去。路嘉鬆了一口氣,無意識地關掉了F1賽車比賽的視頻網頁。程一恒不經意瞥到電腦屏幕上沒來得及關掉的豆瓣網頁,上麵顯示著一個加粗的帖名:《我的醫生好像喜歡我》。程一恒會心一笑,退出路嘉的房間,然後帶上房門。清理完四周的狼藉,換了一身衣服,路嘉再次艱難地把腿放在電腦桌上,點擊編輯帖子。“一月十一日更新——高亮!樓主吃著C給樓主買的零食,正準備更新帖子呢,結果他端了一杯牛奶進來,差點就讓他看到帖子了!還好我機智,捂住了電腦屏幕,結果把牛奶打翻了。他立刻抽了一遝紙過來,幫我擦身上的牛奶。他擦到我的臉時,那個眼神溫柔得……我差一點兒就淪陷了!”路嘉編輯好發出去後,底下立刻就有了新的評論:“莫名有點甜兒?樓主的意思是,你已經跟C同居了?”“我也想斷腿!再賜我一個C吧!”路嘉心滿意足地吃完最後一包辣條,在評論中挑有趣的回複。其中一條回複是:“樓主可以詳細地說一下跟C的相遇情形嗎?想聽細節(星星眼)。”如果非要追溯路嘉跟程一恒相遇的源頭,就得說起那場車禍。其實,事情是這樣的:一個月前的一個晚上,作為現役職業女摩托車賽車手,路嘉正在為參加亞洲女子公路摩托車錦標賽決賽做準備。可就在比賽的前一天,她接到另一名決賽選手華庭的邀請,對第二天的決賽進行預演。她本想拒絕,卻沒經受住華庭的軟磨硬泡,最後赴約了。沒想到,在預演的過程中,兩人因為速度太快,在她撞到路障後,緊隨其後的華庭直接撞到公路護欄,然後衝下了山崖。路嘉醒過來時,已經身在醫院了。她聞著消毒水的味道,看到自己的右腿被高高吊起,病房裡沒有其他人。當時她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隻依稀記得自己撞上了路障,整個人飛了出去,車跟著摔出去好遠,沒來得及報警,她就暈了過去。車會打滑、撞上路障,是因為車開出去後沒多久,天氣狀況突然變得極其糟糕,原本月明星稀的夜空,忽然間烏雲密布、狂風大作,不一會兒就暴雨傾盆。在她的記憶中,A市很久沒下過那麼大的雨了,天空就像被機槍掃射成了篩子,暴雨狂瀉而下。在病床上不知躺了多久的路嘉坐起來,揉了揉後腦勺,感覺後腦勺依舊很痛。有個護士進來,看到她醒了,撐開她的眼皮,然後觀察了一下,在她的腿上又捏又敲,最後拿出筆在本子上寫寫畫畫一通,抬起頭跟她說:“你醒了?身體還有哪裡疼嗎?”路嘉看到自己被包紮得跟木乃伊似的腿,稍稍動了一下,鑽心的痛感像電流一樣傳遍全身,她忍不住號了一嗓子,被護士一頓訓斥:“叫你動了嗎?還想不想要你的腿了?你們這些飆車黨真是的,一個死了,一個腿斷了,還不當回事呢!”路嘉沒顧刺耳的“飆車黨”三個字,問:“你說什麼?誰死了?”“跟你一起飆車的那個人,送來醫院搶救了,沒救回。”路嘉手捂著太陽穴,心道:護士是說,華庭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