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五十四年六月初七。聽了胤祥的話後,殿中都靜了下來,玄燁冷冷的眼神從殿裡所有人的身上掃過然後深深的看著跪下的十三阿哥。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麼,就想他也不知道十三阿哥在想什麼。許久,玄燁將視線看向陳勇強,冷冷的問道,“陳勇強,你有何話可說?”陳勇強早在吳通指證他的時候,便跪了下來,聽了皇上的問話,有些猶豫。他隻有一個主子,便是四阿哥。四阿哥不說話,他便連求饒都不會。眼下,他卻是明白了,十阿哥和十四阿哥要將斃鷹一事嫁禍在他和四阿哥身上,而且是有備而來。他這條賤民,不足掛齒,可是四阿哥呢?若是四阿哥如了十阿哥和十四阿哥的願了,那麼雍王府上上下下裡裡外外都不能幸免。可是,他卻更明白,十三阿哥為了四阿哥,願意犧牲自己。想清楚後,陳勇強低下了頭,“奴才無話可說,十三爺說的都是真的,奴才再隱瞞也是無用。”四阿哥的手不由得攥的更緊了,恨意從手心被指尖掐出來的疼痛裡,襲遍全身。他太無用了,太無用了!但凡他更強一點,便可以防備住八阿哥他們,便可以保下十三弟,可是……他現在做不到。“既然十三阿哥和陳勇強都承認了,十阿哥和十四阿哥可還有疑義?”玄燁問向十四阿哥。“皇阿瑪!”十阿哥冷冷的提醒道,“十三弟跟四哥向來形影不離,這陳勇強也是四哥的人,是不是四哥也知道這事情的始末?”“沒有,”十三阿哥連忙否認道,“皇阿瑪,這事,四哥並不知道,是兒臣私下裡吩咐了陳勇強!四哥從來都是信任兒臣的,兒臣跟四哥說,想著請陳勇強替兒臣跑一次辦事,四哥沒有多想便應了,是兒臣隱瞞了四哥,也是兒臣對不起四哥。”十四阿哥瞥了眉頭緊皺,卻強裝鎮定的四阿哥,心中有了計較。他或許不是最了解四哥的,但也有些了解他,他若是逼得急了,四哥不定做出什麼事情來呢。而且,他們的目的是為了證明八哥的清白,誣陷四哥也是逼不得已,如今已經如願,又何必再糾纏不休?“陳永強他……”十阿哥還要說什麼,被十四阿哥給攔住了。“皇阿瑪,”十四阿哥的聲音提高了很多,“兒臣和十哥沒有疑義,隻要能為八哥證明清白就已經足夠了。”十阿哥疑惑的看了十四阿哥一眼,見他一臉認真,閉上了嘴巴,沒有再說話。十阿哥不夠聰明,但足夠聽話,也足夠識時務,早在進宮之前,九哥就多次提醒他,讓他聽十四弟的話!“四阿哥,你當真不知情嗎?”玄燁厲聲問道。“……”四阿哥。“皇阿瑪,”十三阿哥急切的解釋道,“四哥真的不知道,是兒臣瞞了……”“閉嘴!”玄燁嗬斥道,“朕問他,沒有問你。”“……”十三阿哥。四阿哥抬頭看向了皇上,然後又看向了十四阿哥,才開口道,“是,兒臣不知道,兒臣以為十三弟隻是用兒臣的人給他傳信送物,真的沒有想到他會做這樣的事情。”“當真如此?”玄燁追問了一句。“當真。”四阿哥很肯定的點了點頭。玄燁冷冷的眼神從十四阿哥臉上劃過,然後開口道,“那既然如此,便恢複八阿哥的俸銀和俸米,陳勇強杖責三十,貶為賤籍且三代之內不得參加科舉!至於十三阿哥……便圈禁在養蜂夾道,無朕的旨意,不可出來!”“皇阿瑪!”聽到皇上的懲罰,四阿哥忍不住喊出了聲,“那養蜂夾道……”那養蜂夾道怎麼可以住人呢!莫說普通公子哥兒不願意進去,又何況十三阿哥這麼一個皇子皇孫!“四哥!”十三阿哥連忙拽住了四阿哥的衣擺,阻止他繼續說下去。“怎麼?”玄燁冷冷的挑了挑眉,“不滿意朕的懲罰,還是一個又一個的,打算來告訴朕,十三阿哥又是無辜的?”“皇阿瑪,”十三阿哥趕在四阿哥開口前說道,“兒臣知錯了,皇阿瑪懲罰兒臣接受,四哥隻是心疼府中那未下完的棋局罷了。”“嗬,”十四阿哥聽了冷笑一聲,“也是,像四哥這樣鐵石心腸之人,如何會心疼十三哥去受苦?”若不是衣擺處被拽著的衣角傳來的阻止讓他不能輕舉妄動,四阿哥無法保證自己的拳頭不會落在十四阿哥的臉上。玄燁心情很是煩躁,不想聽他們在乾清宮說笑或是互罵,揮了揮手,“來人,帶走。”一聲令下,便有侍衛進來,分彆要拖走陳勇強和十三阿哥。到底是皇子,侍衛沒有太不給十三阿哥臉麵,隻等著他起身與自己一道離開。十三阿哥衝著皇上磕了三個頭後,沉重的說道,“皇阿瑪保重,兒臣告退。”玄燁擺了擺手,沒有說話。十三阿哥起了身,背對著四阿哥說道,“四哥將棋盤收著吧,不要壞了棋局,不定哪天皇阿瑪心疼我,就放我出來了,到時候再與四哥對弈。”四阿哥強忍心中的憤恨,微微難過的應了,“好,收著。”十三阿哥被侍衛帶走了,陳勇強被侍衛拖去杖刑了,這殿裡還剩下三位阿哥和吳通。“四哥好忍力,”十四阿哥取笑道,“十三哥和四哥的心腹背叛了四哥,四哥卻是能忍,還應了十三哥的請求,臣弟佩服。”四阿哥轉過頭來,冷冷的看了十四阿哥一眼,“十三弟縱有不對,也是因為心疼他額娘的緣故,再說,皇阿瑪以前便教導我們要兄弟手足互助,我已經不能為十三弟求情,再去責怪他,他哪裡還能活下去!”“好了,”玄燁不耐煩的說道,“爭執這些有何用,朕腦袋聽的煩。”“皇阿瑪,”十四阿哥見皇上一臉疲憊,便也不打算再留下來,出聲道,“兒臣告退。”“都去吧,”玄燁淡淡的說道,突然餘光瞥了一眼看到吳通,“等一下,既然這吳通精通養鷹,便留下一會兒,這海東青如何喂養,還是一件要事。”十四阿哥心裡咯噔一下,想也沒想的拒絕道,“這宮中本就有飼養的太監,這吳通也不過是個粗人,萬一養壞了海東青,兒臣就是罪人了。”四阿哥聽了忍不住冷笑諷刺道,“十四弟這是不願意借人了?這海東青在吳通手裡半年有餘不是照樣養的很好嗎?便是教一教宮中的飼養太監,也不是不可。”“四阿哥說的沒錯,”玄燁很是讚同四阿哥的話,強硬的說道,“你們都退出去吧,吳通留下,陳青平,去傳飼養的太監來。”陳青平瞥了眼還猶豫著沒出去的十四阿哥等人,先應了下來,“是,奴才這就去。”十四阿哥終於帶著十阿哥出來了,與四阿哥一同出了乾清宮,到了乾清門。“四哥和十三哥當真是兄弟情深。”十四阿哥似笑非笑的說道。“十四弟胡說什麼呢,”十阿哥瞥了四阿哥一眼,佯裝斥責道,“這四哥若是與十三弟兄弟情深,剛剛怎麼不替十三弟求情?哪裡像八哥出事的時候,你我和九哥都是拚了命的給八哥求情呢。”“十哥可彆急著反駁我的話,”十四阿哥笑了起來,“這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還各自飛呢,何況這兄弟情深哪如性命重要?哪裡會像……”“閉嘴!”四阿哥聽著他們一句接著一句的諷刺,咬牙切齒的瞪著他們,“你們做了什麼,你們心裡清楚?如今還不滿意嗎?”十四阿哥收斂了消息,一臉冷冽的看著四阿哥,“滿意?什麼是滿意?八哥無辜被人潑了一身汙水,落下了怕寒的毛病,又是如何會滿意?”“他再無辜也不是我害的!”四阿哥橫眉怒視,“你們不去找真正的凶手,為何往我,往陳勇強身上賴呢!”十四阿哥上前走了一步,聲音小到隻有兩人可以聽見,“那……四哥何不直接告訴皇阿瑪,陳勇強那日不是見了吳通,而是見了年……”十四阿哥話沒說完,就又被四阿哥瞪了一眼,退回了一步,抬手摸了摸鼻子有些訕訕的說道,“四哥再說這些也沒用了,與其來找我們的麻煩,還不如想一想怎麼救出十三哥吧。”“……”四阿哥沒有說話,將拳頭握得更緊了。十四阿哥這才轉身對十阿哥說道,“走吧,十哥,咱們去八哥府上,告訴八哥這個好消息吧。”“好,快走,快走。”十阿哥一聽,拉著十四阿哥的手,走的飛快。四阿哥看著他們消失的身影,許久才壓下心裡的怒氣,然後也出宮往十三阿哥府上走去。雖然十三阿哥是戴罪之身,可到底是皇子,不可能隻身前往養蜂夾道的,快些動作,便可以安排人跟著去服侍他,也好少受些罪。隻是,四阿哥還沒到十三阿哥府上,便想到了一件事情,十三阿哥明麵上是背叛了他,那若是他還能如從前一樣對他,便是與十三阿哥一同……他差點中了老十和老十四最後的激將法,那麼,十三弟的決定便功虧一簣。四阿哥深呼吸一口氣後,才轉身往自己的府裡走去,隱忍,才能再最後爆發。不過隔天,柒玥便知道了十三阿哥的事情。如今木已成舟,柒玥連問皇上的心思也沒有,與四阿哥來回去了幾封信後,才請求皇上,給十三阿哥送了衣物吃用,還送了一個服侍的人,秋菊。惜若和悅若已經恢複了行動服侍在跟前,秋菊和冬梅二人也依舊留在跟前。隻是冬梅雖然不愛說話,卻利索,能服侍好柒玥的同時,替惜若做了不少的事。而秋菊卻出落的更加漂亮,惹的後宮私下裡有人酸言酸語的說秋菊,是替年老色衰的柒玥留住皇上的人。秋菊前前後後哭了幾次,柒玥一直想找機會給秋菊在宮外尋一處穩妥的人家,好給個恩典讓她嫁人,卻一直沒有合適的。不想,柒玥想找人去養蜂夾道伺候十三阿哥的時候,秋菊自己請了命。她說,比起在後宮聽人諷刺,她寧願去無人且清苦的養蜂夾道,何況她知道柒玥的心思,也想找個可靠的人去照顧十三阿哥,她願意。……康熙五十六年十二月初六。十三阿哥出養蜂夾道的時候,還差一日就整整兩年半。十三阿哥是牽著秋菊的手出了養蜂夾道的,十三阿哥懷裡抱著的是秋菊為他生的第六子,弘昑。弘昑已經快要回走路了。因為病危的皇太後求情,皇上才放了十三阿哥出來,見皇太後的最後一麵。八聲喪龍鐘生在紫禁城內外沉重而哀慟的響了起來。寧壽宮的皇太後博爾濟吉特氏烏尤,走完了她的一生,享年七十八歲。皇上曾數次對她說過,要為她舉辦八十歲大壽宴,而她終於沒有等到那一日。皇太後病重後,輪流服侍在榻前的是柒玥和皇上。柒玥和皇太後的關係因為那一日的過命隻緣,好了很多。就叫放出十三阿哥,也是因為柒玥的心結,皇太後主動為她向皇上的提了出來。送走了皇太後,皇上許久都沒能從難過中恢複回來。雖然,皇太後隻是他的嫡母,也雖然皇太後與他先後有過不少次爭執,也有過不少次對立,可當真正失去她的時候,皇上想起來的更多的卻是她的好。她陪在她身邊的日子,比他親額娘陪他的時間長,比皇祖母陪他的時間長,比後宮任何一個妃子陪他的時間都長。他剛出生沒多久,她進了紫禁城,是爬在他額娘康妃頭上的皇後,他的嫡母。而他不過十歲的時候,親額娘就去世了,而皇祖母太皇太後又年老,是他和嫡母相依為命走過了他幼時登基的艱辛,走過他親政的艱難。而如今,她也離他而去。……康熙五十七年四月。二福晉瓜爾佳氏石楚蔓病重無藥可醫,留下還未出嫁的青玫格格,在鹹安宮薨逝。早在二福晉將青玫格格托付給柒玥不久後,二福晉便主動從毓慶宮搬了出來,搬進了鹹安宮,與二阿哥一同禁足。毓慶宮是東宮,是儲君太子所用宮殿,她不會那般不知禮的一直占用。皇上聽聞這個消息後,很是難過,他稱二福晉石楚蔓,“秉資淑孝,賦性寬和,作配胤礽辛勤曆有年所!”知道二福晉不同於二阿哥在皇上心裡的地位,禮部不敢依規矩給她奏請祭文。皇上便下令,命翰林院為二福晉撰寫,留秋後致祭。本來按照規定,親王福晉可用二十名侍衛服孝,二阿哥胤礽無侍衛,玄燁便特地命令步軍統領隆科多率三十名侍衛穿孝為二福晉送行。二福晉的後事儀製,超過了對親王的規格,皇上是仍按皇太子妃的待遇,為二福晉予於後葬的。可見,在皇上的心裡,二福晉瓜爾佳氏石楚蔓,是他唯一承認的皇太子妃,哪怕二阿哥不再是皇太子。同年十二月,許久未大封後宮的皇上,發了數道聖旨。冊儲秀宮玉明殿庶妃博爾濟吉特氏烏拉為宣妃,居儲秀宮正殿;冊鹹福宮主位,七阿哥胤祐額娘成嬪戴佳氏妙歌為成妃;冊景仁宮主位和嬪瓜爾佳氏含卉為和妃;冊永和宮芙蓉館貴人,十五阿哥胤禑十六阿哥胤祿額娘王氏眉舒為密嬪,居永壽宮正殿;冊儲秀宮尋冬小築答應,十七阿哥胤禮額娘陳氏燕宇為勤嬪,居啟祥宮正殿。冊景仁宮冰雅閣常在,十二阿哥胤祹額娘萬琉哈氏依巧為定嬪??,居景陽宮正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