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五十三年十二月初三。前些日子,皇上帶了三阿哥、四阿哥、八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十六阿哥、十七阿哥去了熱河巡視,直到冬月才回來。後宮接到皇上回來的消息,紛紛迎在了乾清門。因著皇太後身子虛弱,便沒有出麵,派了則回姑姑出來迎接。所以,便由柒玥帶著四妃、二嬪出來迎接。除此之外的五阿哥、七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十二阿哥、十五阿哥也都等在了一旁。“多日沒見榮妃姐姐,今日倒是新鮮。”等著的時候,宜妃卻閒不住,瞥了一圈,對心情頗好的榮妃說道。榮妃自從被柒玥打發了翡翠後,覺得落了大臉,又因為三阿哥頗得皇上重視,這兩年多來,便時不時的借口老毛病,十次有五六次的不去承乾宮給柒玥請安。偶爾連著太醫去延禧宮多日,合宮便能多日不見榮妃。柒玥本就沒有將請安一事放在心上,不管是榮妃,還是經常姍姍來遲的德妃,都沒有訓斥。“比不得宜妃妹妹,”榮妃淡笑著回了過去,“五阿哥和九阿哥都在京中,時常可以去翊坤宮給宜妃妹妹請安,不像本宮,三阿哥時常幫著皇上跑前跑後,本宮隻能心裡惦記著,還得在見到三阿哥的時候提點三阿哥,不能躲懶偷懶,皇上最需要的時候,他得多做事。”榮妃這話卻是諷刺宜妃的五阿哥和九阿哥都不得皇上重視了。宜妃一聽,哪裡願意,毫不留情的回懟道,“榮妃姐姐運氣好,如今大阿哥被禁閉,二阿哥被禁閉,可不就是三阿哥如今是皇上跟前重視的長子嗎!”“長子”二字,宜妃是咬著牙說出來的,沒有大阿哥和二阿哥,眾阿哥處在一起的時候,可不就是三阿哥為長!宜妃原本的目的是為了和榮妃之間爭執,卻不想無心的一句話得罪了另外一邊的惠妃。惠妃臉色很是不好看,可是依著她四五十年的性情,卻隻能苦著臉出聲勸道,“好了,宜妃妹妹就少說兩句吧,榮妃姐姐也是心中記掛著出行的三阿哥。”“阿哥們也都不小了,你們怎麼不多為皇上著想?”德妃忍不住開了口,“便是本宮的四阿哥和十四阿哥不都是隨著皇上出行了嗎?能為皇上做事,能護著皇上的安危,才是為人子應該做的事情。”“德妃姐姐說的沒錯,”成嬪陪笑著說道,“各位姐姐就不要爭執了。”柒玥靜靜的聽著,一句話都沒有說,四妃和成嬪都有孩子,她跟著就是爭執都沒有意義。許是感覺到了柒玥的心情低落,一旁的和嬪上前一步,握住了柒玥的手,“姐姐。”柒玥搖了搖頭,“我沒事。”和嬪拍了拍柒玥,這才又回了自己的位置上站好。柒玥原本以為會見到心情頗好的皇上,卻沒有想到迎來的是一臉不快的皇上,以及後麵幾個臉色同樣不太好的阿哥們。“臣妾恭迎皇上回宮,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柒玥忽略皇上的臉色,領著幾人行禮道。縱使不快,玄燁還是揮了揮手,讓她們起身,“都起來,回宮吧。”玄燁又指向了來迎的幾個阿哥,說道,“你們都進來。”說完,玄燁越過她們徑直進了乾清門,往乾清宮走去,幾個阿哥也紛紛衝著她們行了禮,跟著皇上走去。德妃榮妃剛想和自己的阿哥說話,卻見他們頭也不回,隻好作罷。而有人的臉色就不好看了,惠妃看著他們過去,臉色鐵青,心中慌亂不已。怎麼回事?到底發生了什麼?“都回去吧。”柒玥也吩咐道,“本宮回去了。”說完,柒玥牽了含卉承乾宮走去。“姐姐,你怎麼了?”含卉感覺出不對勁來,連忙問道,“皇上今日不對勁,姐姐你怎麼也不……”“出事了。”柒玥冷冷的說道,“咱們回宮再說。”含卉一聽,忍著想要追問的,跟著柒玥快速走了,進了承乾宮,還沒來得及多問,就聽柒玥招了則因姑姑過來。“則因姑姑,”柒玥冷靜的吩咐道,“你親自去打聽,皇上在路上發生了什麼事,還有……”柒玥深呼吸一口氣,繼續說道,“八阿哥,十三阿哥,在哪裡!”明明去了七個阿哥,可剛剛跟在皇上身後的隻有,三阿哥、四阿哥、十四阿哥、十六阿哥和十七阿哥!唯獨沒有同樣隨行的八哥和十三阿哥!“好,奴婢這就去。”則因姑姑聽了,連忙應下。“記得小心些,便漏了風聲,”柒玥叮囑道,“皇上心情不好,這個時候就不要引火上身了。”“是,奴婢明白。”則因姑姑點了點頭。“那去吧。”柒玥心急的揮了揮手,讓則因姑姑趕緊去查。則因姑姑連忙小跑著往外走去,還沒出門,就又被柒玥喚住。“等一下,”柒玥喊住了則因姑姑,“你若是沒有查到有用的消息,便去……見一見四阿哥,或者十六阿哥,問一下。”“奴婢明白了。”則因姑姑走後,含卉也反應了過來,她當時根本就沒有注意到,偏偏姐姐眼尖,不僅注意到了,還看到了。“姐姐。”含卉抓住了柒玥的手,“十三阿哥不會出事的,姐姐放心。”含卉自然知道柒玥擔心的根本就不是八阿哥,也不是生氣的皇上,還是她有愧的十三阿哥。皇上再生氣,剛剛看到的時候,也是清楚他無大礙的,可是不見身影和消息的八阿哥和十三阿哥,就讓人疑惑不已了。含卉便明白,柒玥難免擔心十三阿哥。“我知道十三阿哥不會出事,”柒玥苦笑著搖了搖頭,“我隻是想知道發生了什麼。”若是十三阿哥和十八阿哥那年一樣出了事,今日見到的就不會是情緒不快的皇上和臉色難堪的眾位阿哥,也許會有那樣的東西吧。……柒玥發現了問題,惠妃也同樣發現了問題。惠妃回到鐘粹宮後,便讓人去查了八阿哥,她現在隻有八阿哥為她搏一搏了。最近朝臣呼籲皇上複立二阿哥為太子,被皇上多次奪回,那麼可見皇上是不會再立二阿哥為太子了。而眾位阿哥裡,三阿哥雖然為長,可是榮妃的出身並沒有比良妃高哪去,而她惠妃又是八阿哥的養母,八阿哥自然比三阿哥有優勢。何況,朝臣中有不少人舉薦八阿哥為太子,進乾清宮的折子都很多呢!……乾清宮。玄燁帶著十一位阿哥進去乾清宮後,便坐上了主座,見著十一位阿哥跪下,都沒有出聲叫起。直到他們跪了一個多時辰,有人接了身形憔悴的八阿哥進宮後,玄燁才開了口。這一個多時辰裡,玄燁一直冷著臉翻了案桌上的奏折,把八阿哥一進來,便直接摔了數本奏折扔在跪下的八阿哥身上。“你不過是辛者庫賤婢所生,卻自幼心高氣傲,陰險狡詐!你當初聽信相士張明德之言,違背為臣之道,覓人去謀殺二阿哥,其罪當誅!”“兒臣沒有,”八阿哥咬著牙說道,“皇阿瑪當初不是已經查明是大哥汙蔑兒臣了嗎?”“哼,”玄燁冷笑一聲,“如今看來,誰知道當初是他汙蔑你,還是你嫁禍無他!”“兒臣沒有,兒臣不敢!”“不敢?”玄燁橫眉怒目,“你都敢給朕送斃鷹,詛咒朕早逝,你還有什麼不敢的!”“皇阿瑪,兒臣沒有,這都是……”“嗬,”玄燁打斷了八阿哥的話,“你是不是又要說有人陷害你,有人嫁禍於你!”“皇阿瑪,兒臣……兒臣真的沒有。”八阿哥欲哭無淚。他真的沒有,真的沒有啊!“你心中覬覦這儲君之位,已經不是一時半刻了!當初,廢太子之後,朕身心俱疲,諸大臣卻舉薦你為太子,朕不願意二阿哥為太子,可更不會立你為太子!若不是朕無奈之下,為了拒你的野心,如何複立二阿哥為太子!又如何會逼得二阿哥謀反,這一切的一切的罪魁禍首都是你!”“皇阿瑪,”八阿哥眼淚都急了出來,“在皇阿瑪心裡,兒臣就是這樣的人嗎?是,兒臣是被諸位大臣舉薦為太子,可那是因為兒臣值得他們信任,兒臣有為皇阿瑪分憂解難的能力,可皇阿瑪的心裡,難道就沒有兒臣嗎?”“哼,”玄燁根本聽不進八阿哥的話,“你不必多說,朕心裡已經不將你當作兒子了,從此以後,朕與你的父子情分恩斷義絕!若不是你,朕絕對不會複立二阿哥為太子,敗招敗招,那簡直是朕的恥辱!”“皇阿瑪,”十四阿哥跪爬著上前,“這事一定有誤會,求皇阿瑪明查!”“明查!”玄燁又抓了一本奏折扔到了十四阿哥麵前,“出了這事後的六七日了,是朕沒去查,還是你們沒去查!”“皇阿瑪,八哥不是這樣的人!”十四阿哥無話可說,咬著牙請求道,“求皇阿瑪多寬些時日!”“是啊,皇阿瑪,求皇阿瑪多查一查吧。”十三阿哥也出聲求情道,“這幾日,兒臣跟著八哥,見他知道出事後,身形憔悴不堪,絕對不像做出這事情的樣子。”沒錯,剛剛帶了八阿哥進來的,正是十三阿哥。“哼,”玄燁冷哼一聲,“你們也都親眼見到了,是八阿哥身邊跟隨了十幾年的貼身心腹送了海東青給朕的,出事之後,那心腹也吞舌自儘,是朕沒有給他機會,還是他自己的心腹沒有給他機會!”“皇阿瑪,”十四阿哥張嘴還要說話,“那心腹定是被人收買了,才陷害八阿哥的!”“那你好好問問你的八阿哥,”玄燁毫不留情的諷刺道,“他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個主子,跟了十幾年的心腹還會被人收買,是他不仁還是彆人不義!”“皇阿瑪,這……”“夠了!”玄燁冷冷的打斷了十四阿哥的話,“再多說,朕帶著你們一起罰!你莫不是忘了那日的板子了!”“皇阿瑪,”八阿哥開了口,“兒臣真的沒有做這事,就算兒臣有錯,皇阿瑪也不顧咱們的父子情分了嗎?皇阿瑪說出那樣決絕的話,兒臣……兒臣無活路啊!”“朕已經說過了,”玄燁冷冷的看向八阿哥,“朕與你無父子情分,來人,將八阿哥禁足府中,奪去八阿哥的貝勒爵位!”……這事並沒有多隱秘,則因姑姑很快便打聽出了前因後果。原來皇上在前往熱河巡視途中,經由密雲縣、花峪溝等地,八阿哥原本應該隨侍在旁,但因正好與其母良妃去世三周年的祭日碰在了一起,所以便他前去祭奠母親,未赴行給皇上請安,隻派了心腹太監去皇上那裡說明緣由,表示將在湯泉處等候皇上一同回京。而當時,八阿哥還挑選了兩隻上等的海東青讓心腹太監帶給皇上,卻不想等到了皇上手裡時,海東青卻變成了兩隻奄奄一息的死鷹。這令皇上極為憤怒,認為這是八阿哥對自己的詛咒,便雷霆大怒,打了當時所有為八阿哥說情的阿哥們,還派了十三阿哥去將八阿哥押送回京。“你說,八阿哥當真做了那事?”則因姑姑退下後,含卉憂心的問道,“怎麼偏偏讓十三阿哥去押送八阿哥?這不是給十三阿哥招敵嗎?”“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柒玥搖了搖頭,“不管是不是八阿哥做的,皇上已經認定了去八阿哥,八阿哥沒有絕對的證據翻案,那麼便一敗塗地。”經過這事,八阿哥若是無法脫身,那麼儲君之位就與他再無機會了。皇上本就不喜八阿哥,這些年複立二阿哥為太子的奏折有多少,舉薦八阿哥的奏折就有多少。皇上,不會再複立太子,可皇上也不會選擇八阿哥。皇上本就不耐煩朝臣對八阿哥的信任和舉薦,這次的事情,剛剛好是皇上的機會,皇上如何會錯過?……果然,天黑之前,乾清宮便傳出了消息,皇上厭棄了八阿哥,與八阿哥父子情分,恩斷義絕。八阿哥也被奪了貝勒爵位,禁足在原貝勒府。惠妃一下子病了,病的很重,連著太醫去了幾撥,才讓惠妃好歹能吃些東西。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惠妃慢慢養起了身子,連八福晉求見,都被她給推了。八福晉不僅求了惠妃,還去求了安郡王府,也是沒有回複。牆倒眾人推,八阿哥之前有多被人捧著,那如今就有多頹廢,多狼狽。這年冬天,因為八阿哥的事情,宮內外都沒有安穩,連著除夕夜宴,皇上都沒有讓八阿哥一家出席。次年正月二十九,還不覺得解氣的皇上,下令停了八阿哥的宗室子弟所該領用的俸銀和俸米。皇上對八阿哥做的如此決絕,讓八阿哥沒有了一絲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