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八：乾清宮。還沒到乾清宮，走到景仁宮附近，含卉便頓住了腳步。“姐姐，”含卉對柒玥說道，“我就不跟你一起去乾清宮了，皇上心情不好，姐姐也要好生應對。”“嗯，”柒玥點了點頭，“我會注意的，最近倒是勞累你一直陪著我了。”“姐姐再說這些見外的話，就莫怪我生氣了，”含卉白了柒玥一眼，“你快些去吧。”“好，那我先去了，”柒玥笑著應了，領著惜若往乾清宮繼續走去。柒玥剛進了日精門，便看到承乾宮殿門外台階下跪著的八阿哥。“娘娘。”惜若扯了柒玥的胳膊一下，努了努嘴，示意八阿哥的方向，“怎麼還在那裡？”柒玥微微的搖了搖頭，並不作答，抬腳繼續往前走去。八阿哥還在這裡，一點兒也不奇怪。惹怒了皇上，連累了十四阿哥，若是一走了之，豈不是負了他八賢王的名聲？候在殿外的陳青平看到柒玥近前，連忙上前行禮，“貴妃娘娘吉祥，貴妃娘娘是來找皇上的嗎？”“嗯，陳公公不必多禮，”柒玥點了點頭，“皇上可在裡麵？”“皇上在裡麵，貴妃娘娘候著一會兒，奴才進去通傳。”陳青平道。“勞煩陳公公了。”柒玥應了。陳青平進去後，柒玥隻當沒有看到八阿哥跪在不遠處，靜靜的候著。沒一會兒，陳青平便走了出來，“貴妃娘娘，皇上讓娘娘進去。”“好。”柒玥示意惜若在外候著，自己走了進去。柒玥進去的時候，玄燁正坐在書案前，滿案的奏折筆墨有些混亂，顯然他的心情很差。“皇上。”柒玥輕輕喚道。玄燁歎了口氣，“你都知道了？所以走這一趟？”“乾清宮的動靜這麼大，臣妾若是不知道，豈不是無能？”柒玥撇了撇嘴，“臣妾知道便趕了過來，生怕皇上氣壞了身子。”玄燁聽到柒玥是關心他的，也有些舒心，朝著柒玥伸了伸手，“過來吧，朕還以為你會問今日在乾清宮發生的事情呢。”柒玥走近兩步，將手放在玄燁的手掌裡，說道，“乾清宮發生的事情，臣妾也略有耳聞，自然就不用再問皇上了。”“哦？”玄燁微微提高了點聲音，“你都知道乾清宮發生的事情了，就不問問朕為什麼生氣？”今日的事情鬨的的確有些大，讓那些宮女不傳出去，這些阿哥也難保會閉嘴不言，至少十四阿哥被打，德妃就不會不吱聲。“皇上生氣自然有皇上的道理，臣妾怎麼會多嘴，”柒玥搖了搖頭，隨意的說道，“再說了，不過就是做兒子的惹了做爹的不高興，被做爹的打了一頓，莫說是皇家世家，就是普通百姓家，做爹的打兒子，也不算什麼大事。”玄燁聽了柒玥的話，心裡不由得多了幾分欣慰，“是啊，玥兒你說的對，朕不過就是那幾個不懂事的阿哥們的爹，他們惹了朕不高興，朕也是能打得的。”“皇上都明白的道理，打他們一頓就打了，可彆生氣氣壞了自己的身子。”柒玥嗔道，“若不然就急壞了臣妾。”“你呀，”玄燁無奈，失笑出聲，“朕不知道該說你隻關心朕，還是說你置身事外，德妃因為十四阿哥被打一事，來朕麵前哭了一番，說朕太心狠了。”“瞧皇上說的，臣妾不僅是置身事外，更是關心皇上的身子，”柒玥承認道，“隻是，臣妾也有些擔心四阿哥的，被德妃姐姐訓斥的厲害，跪在宮道上呢。”“什麼？”玄燁一聽驚愕不已，“四阿哥跪在宮道上？誰讓的？”“臣妾也不知，”柒玥搖了搖頭，謹慎的說道，“莫約不是德妃氣急了讓的，又或是四阿哥為了讓德妃息怒自己跪的。依臣妾猜測，這四阿哥估計是自己要跪的。”若是德妃讓他跪的，那麼她讓他起來的時候，他就不會應了的。“四阿哥這不是自己糊塗嗎？”玄燁有些不快的說道，“朕那個時候氣成那樣，他不來勸阻朕才是對的，怎麼不過是被德妃訓斥了幾句就這般模樣？”“皇上，”柒玥忍不住替四阿哥辯解道，“德妃姐姐說到底是他的親額娘，還不是德妃姐姐怎麼訓斥，他怎麼聽著。”“罷了，”玄燁搖了搖頭，看向候在遠處的陳青平，吩咐道，“派人去傳話，朕讓四阿哥起來，不必再跪著了。”“不用了，”柒玥連忙出聲阻攔道，“皇上莫不是以為臣妾也能舍得四阿哥一直跪著不成？臣妾已經打發他離開了。”“朕怎麼差點忘記這茬了，”玄燁反應了過來，“說起來，你也算是四阿哥的姨母了，心疼他也是應該的，倒是怪你，這些年極少與四阿哥走動，朕才忘記這茬了。”“皇上偏生怪起臣妾了，”柒玥委屈的搖了搖頭，“四阿哥又不是臣妾的兒子，德妃姐姐才是他的親額娘，臣妾與四阿哥走的近算什麼？再說了，臣妾這大半的時間不是管理後宮，就是陪著皇上，哪裡有時間顧得上彆人？”“怪朕，怪朕，”玄燁語氣軟了一些，道，“朕也舍不得你多勞累，過些日子，待這事平息下來，朕想著讓合適的人來協理你管理後宮。”平息？合適的人？柒玥一聽，心裡咯噔一下。平息下來，皇上是想著重新冊立太子？合適的人就是新的太子其額娘？如今後宮裡，五妃都有子嗣，德妃和宜妃還是雙子嗣亦成年了！“玥兒？”“玥兒？”“嗯？”玄燁連喚了兩三聲，柒玥才反應了過來，“皇上你喚臣妾？”“怎麼發呆了？”玄燁疑惑的問道。“沒有，”柒玥搖了搖頭，勉強的說道，“臣妾想著午膳是回承乾宮用，還是在這裡陪皇上一起用，不知道會不會打擾皇上。”玄燁看了一眼繁亂的書案，有些頭疼的說道，“還是陪你去承乾宮用吧，朕坐在乾清宮裡都嫌煩。”“那也好，”柒玥也想著讓玄燁心情放鬆一點，便應了，“時辰不早了，皇上這就跟臣妾同去吧。”“嗯。”玄燁起身，牽著柒玥一起往外走去，吩咐陳青平道，“讓禦膳房把午膳傳到承乾宮，貴妃最近口淡手涼，做那道茄汁鳳尾魚和燕窩薏米甜湯。”“是，奴才這就吩咐人去傳。”陳青平連忙應了，皇上息了怒氣，又不用小心伺候著了，他們也能輕鬆些。玄燁帶著柒玥出了門，便看到跪在殿門口的八阿哥身側還站著良妃。柒玥靜靜的打量了良妃，並沒有開口。良妃雖然是承乾宮姐姐跟前的人，可因為惹怒了姐姐，被姐姐貶去了辛者庫，也在辛者庫受了幾年的苦，才承幸皇上，懷了龍種，生下八阿哥。皇上並不喜歡良妃，可以說了除了那一次歡好之後，不管是因為姐姐，還是因為不喜歡，他再也沒有碰過良妃。良妃不過四十八歲，卻比榮妃、惠妃她們老的更多，立在八阿哥麵前，已經沒有了以前那樣一副牙尖嘴利。良妃看見皇上和柒玥出來，微微上前一步，紅著眼睛行禮道，“皇上吉祥，貴妃娘娘吉祥。”“你怎麼也來前麵了？”玄燁皺著眉頭問道。乾清宮到底是重要的地方，不是誰想來就能來的，至少良妃這樣不得寵的妃嬪，幾乎沒有來過。“臣妾……”良妃有些猶豫的看了八阿哥一眼，諾諾的說道，“臣妾聽說八阿哥惹怒了皇上，便……”“帶著他一起回去吧，也不用跪在這裡了，朕不想看到他，也不想看到你。”良妃不提還好，一提，又讓玄燁不由得怒氣高漲。“皇阿瑪！”八阿哥伏地狠狠的磕了一個頭，對玄燁說道，“此事真的不是兒臣所為，兒臣真的不知道是誰說出那樣的話來！縱使二哥被皇阿瑪廢除，兒臣之上還有大哥三哥四哥，兒臣年小無知，如何敢覬覦儲君之位，請皇上明查！”“哼！你的意思是朕冤枉你了不成？”玄燁臉色更加難看起來，“朕有那麼糊塗嗎？”“皇阿瑪，兒臣不是這個意思，此事一定是有人誣陷兒臣，還請皇阿瑪替兒臣主持公道！”八阿哥痛哭流涕的請求道。“皇上，”良妃撲通跪了下來，“臣妾從來不曾得皇上一點歡喜，臣妾也從來不奢望皇上心疼臣妾一點，可是，皇上，就請皇上看在臣妾為皇上生下八阿哥的份子上，心疼臣妾一回，找出幕後主使者，還八阿哥一個清白，臣妾願意自貶為奴。”良妃的話音一落，不單玄燁的臉更黑了，就連八阿哥也變了臉。“朕不想再說第三遍，都滾出乾清宮，此事朕自有主意，用不著你們來告訴朕該如何做！”玄燁怒氣衝衝的說道。“皇上，臣妾……”良妃還要再說什麼，被八阿哥扯了一下，方才訕訕的閉嘴。八阿哥又衝著玄燁磕了一頭，說道，“兒臣多謝皇阿瑪，兒臣告退。”“臣妾告退。”良妃也連忙告退，跟著八阿哥一起退出了乾清宮。良妃和八阿哥都退出去後，玄燁長舒一口氣，一旁一直未說話的柒玥，連忙替玄燁拍了拍後背，“皇上莫急，氣壞了身子，臣妾會心疼的。”“也就你會心疼朕了，”玄燁踱步走到廊邊，看著遠方惆悵的說道，“那些一個個的都巴不得氣死朕，好將朕這大清江山，瓜分的一乾二淨！”“皇上，”柒玥走到玄燁身邊，輕聲說道，“大清的江山是皇上和太祖太宗們一起打下來的，又怎麼會分開？皇上就莫要這般憂愁了，船到橋頭自然直，臣妾相信皇上自有決斷。”“那玥兒你覺得誰最適合做這儲君呢？”玄燁淡淡的問道。柒玥聽了，卻是緊張的有些心慌，她一直防著皇上問她這話，卻不想沒有逃過去。柒玥握緊了拳頭，讓自己鎮靜下來，才開口反問道，“皇上要不和臣妾說說，今日乾清宮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吧？”玄燁回頭看了看柒玥，又看了看殿門，說道，“那今日還是在乾清宮用午膳吧。”“好，皇上在哪，臣妾就在哪兒。”柒玥沒有反對應了下來，承乾宮會隔牆有耳，這乾清宮卻是不會的。玄燁便又牽著柒玥的手進了乾清宮，拉著柒玥在一旁的榻上坐了下來。“朕廢了太子之後，聖旨都未頒布傳喻天下，大阿哥便開始蠢蠢欲動起來，大有舍我其誰的意思！”提起大阿哥，玄燁也是一肚子的火，“不過是惠妃生的早讓他占了長子的位置，就覺得朕的儲君之位隻能選他了嗎？”“……”柒玥拍了拍玄燁的手，沒有接話，靜靜的聽著。“朕自然不會給他一絲幻想，便狠狠的斥責了他一番，讓他熄了那樣的念頭，”玄燁深呼吸一口氣，繼續道，“誰曾想，他自知無望繼承儲君之位，便向朕舉薦了八阿哥，還說相人張明德斷過八阿哥麵相，說八阿哥日後必大貴！還要替朕誅殺了太子！八阿哥是放在惠妃跟前教養的，大阿哥的心思朕心知肚明！更可氣的是十四阿哥，還要在朕麵前擔保八阿哥的人品！可氣！”玄燁攥緊的拳頭上青筋暴起，顯然在壓抑著內心的怒氣。柒玥幾句話便聽明白了，暫且不說大阿哥和八阿哥，皇上自己一口一個太子的稱呼廢太子，顯然心裡從來沒有將太子真正的廢了。而現在，橫在皇上和大阿哥八阿哥之間的，便是這相人張明德。“皇上，這張明德現在何處？”柒玥小心問道。“朕已經派人將他關了起來。”玄燁頭疼的說道。“皇上可有審問過他呢？”“不過是一個看麵相的，朕才不屑於見他呢，自然沒有審問，再說了，他說的算什麼？不過是大阿哥和八阿哥自己心裡的心思罷了！”玄燁才不會認為，一個看麵相的能有多大本事，說到底還是阿哥們自己心思不純！“臣妾愚笨，但臣妾鬥膽多言，還是審一審這張明德吧。”柒玥小心翼翼的建議道，後宮女子不得乾政，柒玥也不敢惹怒皇上，隻是這事一日放在皇上心裡，皇上就一日不可安心，後宮和前朝也不會安穩。“為何？”玄燁側頭問柒玥。“臣妾以為，這張明德破壞了皇上和幾位阿哥之間的父子情分，想來也不是一個凡人。”柒玥將事情推到了父子情分一事上，說來，便沒有那麼心虛了。“……”聽了柒玥的話，玄燁沉默了起來，但也應允了柒玥的建議。很快，午膳送了上來，柒玥和玄燁便也沒有再談論此事，用了午膳，柒玥便離開了乾清宮。而晚間，玄燁便找來心腹，去細查張明德一事。原來張明德登過八貝勒府上，給八阿哥看了麵相，說，“八阿哥豐神清逸，仁誼敦厚，福壽綿長，誠貴相也！”不單如此，他還大放厥詞，說，“皇太子暴戾，若遇我，當刺殺之。”同時，自詡有十六個功夫過人的江湖朋友，隻需招來其中一二人，就可神不知鬼不覺地搬掉皇太子的腦袋。而八阿哥在聽了張明德如此言語，將張明德膽大妄為之言語斥罵一通，又逐出貝勒府了！玄燁在了解了來龍去脈之後，自然不會小瞧了張明德，便下令將張明德這個罪魁禍首淩遲處死！對於八阿哥被怨一事，玄燁並沒有原諒，而是覺得八阿哥在聽聞張明德如此狂言亂語之後，竟然不奏聞，所以革去貝勒，貶為閒散宗室。而張明德罪孽極為可惡，被淩遲處死的時候，玄燁還下令與此事有乾連的人都前去觀刑。至此，乾清宮八阿哥和十四阿哥被責一事也算是告一段落。……承乾宮。“姐姐這次為何要幫八阿哥？”含卉不解的問道。“我也不是幫八阿哥，不過是不想皇上為難，給了皇上一個台階下罷了。”柒玥苦笑著搖了搖頭，“至於八阿哥，也算他命大，表麵功夫做的太好了。”這次的張明德一事，八阿哥絕對不會那麼無辜！“姐姐這次幫了八阿哥，他也不會謝你的。”含卉撇了撇嘴。“我本就不是幫他，又何需他道謝，”柒玥冷哼一聲，“不過，你也不必擔心，八阿哥那樣的心思，永遠都不會成大事的。”就算八阿哥真的是彆人所說的八賢王，皇上也不會讓他有這個機會。從這次查的結果上來看，若是皇上疼愛八阿哥及對太子的一半，也不會以那樣的名義，廢了八阿哥的貝勒之位。“我倒不是怕八阿哥將來如何，對我們如何不利，”含卉搖了搖頭，“我隻是看不慣良妃那樣的人，自然也看不慣八阿哥。隻是沒想到，良妃和八阿哥也太心思深沉了，”“良妃的心思才不會這麼深呢，”柒玥擔憂的說道，“這次的事情，我覺得不會這麼簡單。一日無儲君，就一日不得安寧。”柒玥猜的沒錯，果然，不過安靜半個月，十月十五，榮妃所出的三阿哥胤祉獨自一人進了乾清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