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八，承乾宮。自從太子被廢後，不僅後宮的氣氛緊張，就連前朝大臣和各位阿哥之間的氣氛也是時刻緊張著。這幾日，不僅僅因為十八阿哥的事情，也因為太子的事情，柒玥都沒能吃好睡好，還是含卉日日不怕艱辛，跑來承乾宮，陪柒玥用膳說話。剛用過早膳，柒玥便坐在桌邊出神，含卉心裡無奈，便開口勸道，“姐姐，禦花園的菊花開的正豔，我陪你去看看吧。”柒玥搖了搖頭，“有些冷，不想出去，就坐一會兒吧，你若是想看，讓彆人陪你去吧，袁常在離禦花園也近，讓她陪你。”“姐姐，”含卉歎了口氣，“我和袁常在又不相熟，和她一起去賞菊也沒意思，姐姐你也沒有彆的事情，就陪我一起去吧，讓惜若給你找個披風出來。”“是啊，”一旁的惜若很是高興和嬪的勸解，跟著應和道，“娘娘就與和嬪娘娘一同出去走一走吧。”柒玥何嘗聽不明白含卉的用意？“含卉，也不用去禦花園了，我也和你說吧，”柒玥索性和含卉說說心裡話，“也這些日子心裡總是不安，惴惴不安的感覺。”“姐姐，十八阿哥的事情的確很是意外，可你也不能因為十八阿哥的事情，讓自己熬累過去吧？”含卉這些日子也沒說多少重話，“十八阿哥一向聽話懂事，他一定想著你能好好照顧自己，而不是現在這樣的。”“十八阿哥的事情，的確讓我很難釋懷，”柒玥解釋道，“可我也不是之前的我了，現在除了十八阿哥的事情之外，太子的事情才是讓我更不安的存在！”“太子？”含卉有些意外，她倒是沒有想到柒玥滿臉的愁容會是因為太子，“太子不是已經被廢了，姐姐還有什麼不安可擔心的？”“含卉，你不懂，”柒玥瞥了含卉一眼，更加煩愁，“太子被立已經是三十多年了，怎麼可能是皇上一句話廢了那麼簡單的事情。”“怎麼？”含卉是不懂裡麵的彎彎道道，可還是不屑的說道，“難不成皇上想立誰，廢誰，都不可以？皇上廢了太子，難不成太子還想要造反不成！”“你胡說什麼！”含卉的話讓柒玥心裡一驚，連忙瞪了她一眼，又看了看門口放向，“禍從口出，你也不知道嗎？”含卉有些心虛的吐了吐舌頭，“我這不是在姐姐這裡嗎？在彆人那裡可不會這樣說。”“那也不能胡說，”柒玥嚴厲的叮囑道，“你給我記住了，太子雖然被廢了，可你彆忘了，皇上到底有多疼愛太子，有多掛念著仁孝皇後。”“姐姐的意思是……”含卉越聽越糊塗了，疑惑的問道，“皇上是故意的？皇上還會原諒太子？皇上和姐姐這些都說了？”“我不知道，”柒玥搖了搖頭，“皇上也從來沒有和我說這些，我隻是明白，廢太子一事非同小可，前朝和後宮的關係從來都是捆綁在一起的，我現在最對不起十八阿哥的就是，我心裡竟然慶幸十八阿哥不用麵對廢太子之後的所有處境，但願我佟家不要牽扯到這場奪嫡之爭裡麵。”柒玥不會忘了，十八阿哥出宮前，皇上對她和十八阿哥說過的話。看來那個時候，皇上就對太子很不滿了，也有打算讓十八阿哥替了太子的打算，可是，十八阿哥出了事的情況下，皇上還是廢了太子，看來太子一定特彆錯的惹怒了皇上，不是那麼輕易得到原諒的那種。隻是，除了太子，皇上成年的阿哥還有十一個，這場奪嫡奪位之爭，怕是要真的上演了，畢竟除了太子，其他阿哥都是一樣的機會。“奪嫡？”含卉追問道，“姐姐這話什麼意思？”“沒有了太子，還會有彆的儲君。”柒玥說道，“也幸好孝昭皇後和姐姐都沒有子嗣，不用參與進來。可是十阿哥他……”十阿哥是溫僖貴妃的兒子，其姨母又是孝昭皇後，其母家鈕祜祿氏也是大族……十阿哥比起其他阿哥來，才是機會多一些。“十阿哥和姐姐的關係已經破裂，姐姐又何必管他？”含卉有些憤憤不平，“姐姐是貴妃，不管將來是誰做了新帝，也沒人敢虧待姐姐你的，怎麼著也是貴太妃，就是那未來的皇太後也不過是個姐姐平起平坐罷了。”“越來越胡說了，”柒玥伸手打了含卉的手，“再胡說，我不饒你，你莫不是忘了一朝天子一朝臣了？”被柒玥斥責，含卉不反思，反而點了點頭，若有所思的說道，“姐姐說的很有道理，不過想來，皇上那般疼愛姐姐，應該會替姐姐的以後處境考慮好了。”含卉的話讓柒玥不由得想起了那日皇上對她說的，玥兒，你放心，朕若是不在了，也能護著你以後一生，所以，儲君一事，朕不會馬虎。柒玥歎了口氣，“你說，若是真有那日，我隨皇上一起去了如何？”“姐姐！”含卉心中一驚，她一點兒也不懷疑。“娘娘！”惜若靜靜聽著柒玥和含卉說話，聽到柒玥這句，也忍不住驚呼。柒玥苦笑著搖了搖頭，她也隻是隨口一說，“你當我胡說的就好了。”“姐姐這些嚇我，可不好，”含卉拍了拍胸口，“姐姐……”含卉還沒能再說一句話，就見悅若衝了進來，“娘娘，不好了，乾清宮出事了。”“怎麼了？”柒玥這些日子因為太子的事情，一直掛心著乾清宮，聽到悅若這話，驚的站了起來，“皇上怎麼了？”“皇上在乾清宮大發雷霆，差點抽刀誅殺了十四阿哥，”悅若輕喘粗氣，將自己打聽到的事情，一一說了出來，“後來還是五阿哥攔了皇上，才讓皇上不至於真的殺了十四阿哥，可皇上還是下令讓人打了十四阿哥二十大板。”“好好的，十四阿哥怎麼惹了皇上？”不是玄燁出事，柒玥微微鬆了口氣，“還這麼大的怒氣？”在乾清宮抽刀誅殺十四阿哥，皇上這是有多生氣，才做出了這樣的事情！“就是，”含卉也是心驚不已，“好端端的怎麼想要誅殺自己的親骨肉呢。”“聽說……”悅若見柒玥問這事，反而有些猶豫，有些難以啟齒。柒玥感覺到了不同尋常，表情也冷了下來，“這裡也沒有外人，快說吧。”悅若得了命令，也清楚承乾宮這裡沒有二心的宮女輪值，咽了咽口水，豁出去的說道，“聽說是幾個阿哥和大臣要保舉八阿哥為新的太子，惹怒了皇上，皇上怒斥八阿哥妄蓄大誌、企圖謀害舊太子。後來，十四阿哥挺身而出，說八阿哥決無此心，他願為八阿哥的人品擔保。”柒玥聽了悅若的話，跌坐回榻上。“娘娘，你小心些。”惜若連忙扶了柒玥一把，“皇上今日的確是氣的厲害了，這事奴婢多嘴，也不能怪皇上對十四阿哥如此。”是啊，不怪皇上這般生氣，他不過廢了太子沒有幾日，其他的兒子就緊緊的盯上了他的皇位，如何不讓他生氣？更何況，他廢太子的時候，沒有一個阿哥替太子求情，替太子如此著想，偏偏推舉八阿哥為新太子的時候，大臣力薦不說，他斥責了八阿哥之後，還有十四阿哥替八阿哥的人品擔保？妄蓄大誌，結黨營私！皇上沒有真的誅殺了十四阿哥，已經是手下留情了！“後來呢？”含卉追問道。悅若繼續說道，“皇上被十四阿哥給氣著了，便抽了一旁侍衛的佩刀，想要誅殺十四阿哥，還是五阿哥抱住了皇上，才阻攔了皇上的動作，後來，皇上親手打了八阿哥幾個耳光，又命人打了十四阿哥二十大板。”“等等，”含卉聽的多了，有些糊塗，“你說什麼，是五阿哥攔在了十四阿哥前麵，四阿哥呢，其他阿哥人呢？”“奴婢……奴婢聽說，其他阿哥都有為十四阿哥求情，偏四阿哥一言不語。”悅若說這些話的事情也有些心虛，畢竟是從彆處打聽來的，她自己也不相信四阿哥看著皇上要誅殺他的一母胞弟，他能無動於衷？含卉聽的傻眼，開口道，“不可能，四阿哥怎麼可能……”含卉話沒說完，柒玥又突地站了起來，抬腿就要往外走。“姐姐你去哪裡？”含卉急問道。“娘娘，等等奴婢！”惜若和含卉連忙追了出去。柒玥剛出承乾宮，走到宮牆角，便看到了前麵不少人，有跪著的，有站著的，有聽的，有罵的。“本宮對你簡直失望至極，你怎麼可以這樣對你的親弟弟！你簡直是喪心病狂！當年本宮就不該讓你去了承乾宮，教出你這樣忘恩負義的小人！”德妃的聲音是那樣的大，又那樣的急，扶著柒玥的惜若也不由得看向了柒玥的臉色。柒玥的臉色的確不好看，畢竟德妃的話裡話外，也牽扯到了她的姐姐。柒玥握緊的拳頭不斷壓製著，才能讓自己不會衝上去，狠狠的打她一頓。可是不能，她不能做。柒玥看到跪在地上一直無動於衷，卻又在聽到德妃辱罵孝懿皇後時握緊了拳頭的四阿哥，不由得心疼不已。柒玥上前一步，冷冷的開口道，“若是四阿哥是小人，皇上和德妃你又是什麼？”“誰敢侮辱本……”德妃沒聽出來是柒玥的聲音，不悅的轉頭，卻在看到柒玥之後，訕訕的閉上了嘴巴，改了話頭，“貴妃娘娘這是要去景仁宮嗎？”“德妃娘娘不會以為貴妃娘娘這是個嬪妾去景仁宮用午膳吧？”含卉有些嘲諷的說道，又忍不住嘀咕，“當著這麼多宮人的麵，德妃一點兒麵子都不給四阿哥留，也不知道是不是四阿哥的親額娘。”“你！”聽了含卉的嘲諷，德妃自然很不高興，剛想嗬斥，便瞥到了柒玥冷冷的表情，憤憤不平的說道，“想必貴妃娘娘與和嬪也聽到了乾清宮的事情，這四阿哥如此對待十四阿哥，也怕兄弟間生分了，臣妾作為四阿哥和十四阿哥的額娘，自然要好生訓斥四阿哥，讓他能與十四阿哥兄友弟恭，才不枉費臣妾和皇上的心意。”柒玥淡淡的眼神從四阿哥冷靜的臉上掃過，不免心疼的同時又有些敬佩，開口說道，“德妃姐姐才是糊塗，四阿哥此事做的很是可讚，德妃姐姐冤枉四阿哥了。”“什麼？”德妃臉色變的更加難堪，顧不得禮節，怒道，“貴妃娘娘這是替孝懿皇後來為四阿哥說話不成，十四阿哥差點被皇上給一刀殺了，還是五阿哥抱了皇上的大腿，被讓皇上息怒的，可四阿哥這個同母胞兄卻無動於衷，不替十四阿哥求情一句，臣妾今日就是打死四阿哥，也沒人能說臣妾不可斥責四阿哥！”“德妃姐姐好大的口氣！”柒玥冷笑一聲，“你莫不是沒有將皇上和太後娘娘放在眼裡？今日是皇上要誅殺十四阿哥，四阿哥這個親哥哥更是不能攔！”柒玥的話音一落，原本握緊拳頭的四阿哥才有些鬆動，肩膀的顫顫聳動，卻能暴露出他的內心情緒。親額娘沒有明白他的苦衷和隱忍，卻被一個熟悉的陌生人給解讀出來了。“你！”德妃被柒玥一番斥責傻了眼，“貴妃娘娘這是要曲解是非嗎？為什麼其他阿哥能攔得，四阿哥就攔不得？”“哼，”柒玥搖了搖頭，不欲再解釋，提醒道，“看來皇上打了十四阿哥那二十大板並不重，德妃姐姐不去看看十四阿哥，在這裡逗留的久了，十四阿哥也能痊愈不成？”“哼，”德妃這才想起被打的十四阿哥，又被柒玥給氣的，不由得跺了跺腳，冷哼一聲，“臣妾告退。”德妃帶著一群人走了以後，柒玥才對跪在地上的四阿哥說道，“四阿哥起來吧。”“多謝貴妃娘娘。”小盛子連忙扶著四阿哥起了身。四阿哥好像是被德妃打了耳光，臉上有些指印，打的還不輕。“皇上今日氣的不輕，”柒玥歎了口氣，“沒想到打了十四阿哥，卻是連累了你。”“這事德母妃沒有做錯，”四阿哥搖了搖頭，淡淡的說道，“今日也怪兒臣沒有替十四弟攔了皇阿瑪。”“可是如果這樣的事情再次發生，你還是選擇不會火上澆油，讓皇上怒氣更重，不是嗎？”柒玥反問道。“……”四阿哥聽了，心裡更是舒服了一些，承認道，“是，兒臣不會替十四弟求情，那樣會讓皇阿瑪更怒，因為皇阿瑪也不想看到誰都站在他的對立麵。”十四阿哥是為了八阿哥才惹怒了皇上，其他阿哥，尤其是一向明哲保身的五阿哥替十四阿哥求情，才是真的兄弟情義。而其他與四阿哥走的近的阿哥，尤其是四阿哥這個親胞兄，若是替十四阿哥求情，難免是不明黑白，結黨營私。“你做的對，”柒玥說道，“德妃她也是因為十四阿哥被打，急了，才責怪你的，事後想想，她就能明白過來了。”“是，兒臣知道。”四阿哥苦笑著應了，指望德妃理解他的苦心，有些奢望，那樣一個隻疼十四弟的額娘，很多時候都不會多看他一眼。“好了，你也回去歇著吧，”柒玥點了點頭，“本宮要去乾清宮走一趟，看看皇上。”這個時候的皇上應該是最孤單的，剛沒了疼愛的十八阿哥，又廢了太子，今日怒極想要誅殺十四阿哥，安靜下來後，怕也是心裡不好受的。“是，”四阿哥應了，“那兒臣告退。”“好，那本宮先去了。”柒玥轉身就往乾清宮走去。“等一下！”柒玥剛抬腳，便聽到了四阿哥的喊聲，柒玥疑惑的頓住，轉了身。柒玥看到四阿哥一臉糾結，不由得好奇問道，“四阿哥可是還有事情要說？”四阿哥微微瞥了一眼含卉，想到含卉和柒玥的關係不錯，便沒有再遮掩，開口道。“兒臣知道貴妃娘娘一向得皇阿瑪歡喜和重視，可眼下情況特殊，兒臣還是想要提醒貴妃娘娘一句，還請貴妃娘娘不要嫌煩。”柒玥先是一愣，隨即反應過來，淡笑著搖了搖頭，“怎麼會呢，四阿哥也是好心提醒本宮。”四阿哥瞥了四處，並無其他宮人，才道，“二哥是仁孝皇後所出的嫡子，也是皇阿瑪唯一的嫡子，皇阿瑪親自教養了多年，疼愛二哥的心意，不是其他兄弟能比的，貴妃娘娘也要牢記此事，不可多言。”柒玥一聽，心中更是沉重了許多，她的猜想不隻是她一人察覺，還有四阿哥這樣一個聰慧的人。柒玥應了，“四阿哥說的，本宮明白，四阿哥也能想明白，本宮很欣慰，去吧，莫要亂了分寸。”“是，兒臣告退。”柒玥沒有將他的胡話置之不理，四阿哥心情好了不少。看四阿哥離開後，柒玥感歎的對含卉和惜若說道，“你們瞧，可不止我一人那樣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