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八，博洛和屯，伊府。紅兒伸手扶住了昏昏沉沉的額頭，睜開了眼睛，自己還趴在床上，難怪有些不舒服，也不知道自己是睡了多久。紅兒轉頭想要看一眼天色，還來不及看清眼前的情景，就聽見一聲驚呼。“大小姐，你醒了？”翡翠的驚呼在耳邊炸開，紅兒更覺得頭疼，皺著眉頭看向翡翠，“大呼小叫做什麼，吵死了。”“大小姐醒了，奴婢高興啊，大小姐都睡了九天了，奴婢擔心死了，”翡翠激動的手舞足蹈的，猛然又想起來什麼的想要往外跑去，“對了，得告訴老爺夫人。”“回來！”紅兒厲聲嗬斥。翡翠被一嚇，頓住了腳步，轉過身來，有些訕訕，“大小姐……”“你跑什麼？”紅兒瞪了翡翠一眼，很是不快的說道。“奴婢想去告訴老爺夫人，大小姐醒了。”翡翠老實說道，“老爺和夫人也很是擔心大小姐的。”“醒了就醒了，死了就死了，他們有什麼好擔心的？”紅兒毫不留情的說道。也許是這些年一向如此，也許是死了一次的感覺，紅兒的嘴巴還是這麼不饒人。而且，她也絕對不會相信，那個一直忽略她的阿瑪和夫人會擔心她。“他們當然會擔心了，還有……”還有玥貴人和庫倫首領啊。後麵的話，翡翠沒說出來，就被紅兒給打斷了，紅兒不耐煩的說道，“好了，好了，不提他們，你剛剛說什麼，我睡了多久？九天？”“嗯，”翡翠見大小姐問這些，便也不隱瞞，直接說了說了出來，“大小姐你塗錯了藥膏致使傷口更嚴重，而且你受的杖刑，累極心脾，所以才多日醒來。”“原來是這樣。”紅兒明白的點了點頭。“是啊，蘇程大夫說醫治你有點束手無措，還是第二日玥貴人來看你的時候，得知情況喚了陸太醫來，與蘇程大夫一起相助，才把你給醫治回轉的。”雖然紅兒不問，但翡翠還是把所有事情的經過都說了出來，“退了燒又喚了新的藥膏，陸太醫說再過兩三日，大小姐就可以下床了。”“玥貴人？”聽翡翠提到玥貴人，紅兒不由得驚訝不已，“她怎麼來了？”“玥貴人當然是因為關心你呀，”翡翠直白的說道，“大小姐，奴婢才知道原來你在將軍府服侍的主子是這麼一個漂亮女子，奴婢看到玥貴人的時候，眼睛都亮了。”“……”紅兒沒好氣的瞪了翡翠一眼，“說重點，她來做什麼？”“額……”翡翠被紅兒追問的有些窘了，“奴婢也不知道玥貴人來乾什麼，但是她一來就知道了大小姐你昏迷不醒的事情，所以這些天來了兩次都是為著讓陸太醫好好醫治你的事情，彆的什麼都沒有說。”“她……”紅兒剛想說什麼，翡翠又反應了過來，“哦，對了，玥貴人好像說了一些話。”“什麼叫好像，她說了什麼話？”紅兒皺了皺眉頭。是她和青兒對不起玥貴人，無論玥貴人來是要罰還是罵，她都認了。但是她沒想到，玥貴人竟然還喚了太醫來給她醫治，這是讓她疑惑又內疚的事情。“玥貴人把夫人叫走說的，奴婢沒聽見。”翡翠撇了撇嘴巴，“所以，也不知道她說了什麼。”“把夫人叫過去了？”紅兒顯然沒有想到會是這麼件事，“玥貴人找她會有什麼事情？”紅兒心裡直犯疑惑，玥貴人會找夫人說什麼？她記得，玥貴人是知道這個夫人不是她的親額娘的。“奴婢不知道，”翡翠老實的搖了搖頭，“不過，看玥貴人的樣子，還打算來的，大小姐見了玥貴人的時候，直接問玥貴人吧。”“嗯，”紅兒點了點頭，“那她來的時候，你一定要告訴我。”“好。”翡翠應了，想起來什麼的，忙問道。“大小姐你睡了這麼久，一定餓了，奴婢去給你端些吃食過來吧？”翡翠這麼一說，紅兒也覺得自己肚子空落落的，“恩，你去吧。”翡翠出了門，還有些迷茫，自己好像有什麼事情沒有跟大小姐說，算了，不管了，大小姐的肚子要緊，餓壞了，可不利於養病。翡翠出去後，紅兒趴在床上，還想著剛剛翡翠說的事情，她心裡有些遲疑，不知道遇見玥貴人的時候，該說什麼。因為是趴著，紅兒隻能煩燥的把頭轉來轉去，聽到腳步聲，本能的轉頭看去，卻與一人深深的眼眸對上。阿克木進來的時候，也沒想到紅兒已經醒來，一閃而過的驚喜之後，有些尷尬的彆過頭去，“你醒了？”“……”紅兒差點驚呼出聲，他，他怎麼在這裡？看到紅兒驚訝的沒有說話，阿克木也反應了過來，抬步就要往外走，“我先出去吧。”“庫倫首領，你來了，”翡翠正好端了吃食進來，與阿克木迎麵碰上，“大小姐醒了呢，你快進來。”“……”進來？紅兒看到翡翠和阿克木隨意的說話，好像很熟一樣，更是驚訝不已，這是發生了什麼她不知道的事情嗎？阿克木掃了一眼翡翠手裡的托盤，說道，“你先替她喂飯吧，我在廳裡等著。”說完，阿克木饒過翡翠出了內室。翡翠也沒有多說，端了托盤放到桌上。“他怎麼在這裡？”紅兒脫口而出。“大小姐是說庫倫首領嗎？”翡翠眨了眨眼，“他來，當然是看大小姐你的了。”“他……”紅兒這時才想起來，好像是有這麼一件事情，翡翠來和她說，庫倫首領來找她，結果被青兒攔去了，她也沒有在意，哪知道一覺睡了這麼久。“奴婢先喂你吃點東西吧，回頭再讓庫倫首領進來。”翡翠扶著紅兒半側身倚在床框上。因為挪動身體，紅兒疼的倒吸一口涼氣，不過比起剛被打的時候，養了九日的現在，已經好多了。紅兒疑惑著玥貴人來的目的，又疑惑阿克木找她的目的，隨意吃了幾口，味同嚼蠟，便讓翡翠端了下去。“讓庫倫首領進來吧，讓他久等也不好。”紅兒想了想，還是讓翡翠把阿克木叫進來。“好。”翡翠點了點頭，端了托盤出去，準備順便叫阿克木進來，這才想起來一件重要的事情沒說，“大小姐，奴婢好像忘記告訴你了，皇上給你和庫倫首領賜婚，於這月二十六完婚。”“……”紅兒聽到翡翠說的話，感覺到了晴天霹靂！賜婚？她和阿克木？怎麼可能？翡翠見大小姐沒說話，便走了出去，讓阿克木進來見紅兒。阿克木有些訕訕的進了紅兒的內室，低著眼不敢亂看，還沒開口，就聽見了紅兒的質問聲。“庫倫首領，翡翠說，我和你有婚事？”紅兒壓抑著自己快要崩潰的情緒，強裝鎮定的問向阿克木，“到底怎麼回事？你和姑姑她不是……”即使姑姑進了宮，這些年，阿克木也再也沒有過其他女人近身。雖然她們不會攔著阿克木娶妻，不會攔著阿克木忘記姑姑，可卻從來沒有想過，會是由她來嫁給阿克木的。“有些事情不必再提，”阿克木淡定的說道，“這婚是皇上賜下的，跟我沒關係。”“不行，”從阿克木嘴裡得到肯定，紅兒想都沒想的拒絕，“我不嫁！我不要嫁給你！”一個差點成為他姑父的人，她怎麼能嫁？她對不起姑姑，對不起阿克木對姑姑的心，也不對起自己。她雖然沒有心上人，可是，也不會選擇喜歡上他，嫁給他啊！阿克木聽到紅兒想也沒想的拒絕，有些愣怔，隨即自若的說道，“你要是不想嫁，正好。反正我也不想娶，你自己去皇上那邊推了這婚事，我對你感激不儘。”他要不是為了宮裡紅香的安危，為了庫倫部落的安危，為了伊家的安危，他也不會同意娶一個隻有兩三麵緣分的紅兒！“你！”紅兒被阿克木一堵，有些說不出話來，那是皇上的旨意，誰敢去違背？“這都過去九天了，你覺得皇上還會收回旨意嗎？”阿克木冷冷的分析道，“還是你準備拿什麼去交換？伊家幾十口的性命，還是你姑姑在宮裡的處境？”“我……”紅兒傻了眼，她沒有想那麼多，隻是本能的不想嫁給他罷了，“沒有彆的法子了嗎？”“我沒想娶你，你也不想嫁給我，可是如今旨意已下，還有不到八日就是完婚之日，你覺得還有什麼彆的方法？”阿克木冷冷的反問道。紅兒的心情如落穀底，不知道該如何爬起來，如何讓自己如以前一般。“可我真的不願意，不願意……”紅兒拚命的搖頭，眼淚竟然滑落了下來。阿克木看到紅兒的眼淚，和她嘴中拒絕的話語，心中湧出異樣的情緒。“紅……”阿克木還想說什麼，被屋外的一陣越來越近的嘈雜聲打斷。“紅兒，紅兒，我要見紅兒，紅兒你快出來呀，”青兒瘋瘋癲癲的和翡翠拉扯，想要進紅兒的內室。“二小姐，你回去吧！”翡翠拉住擔架上，幾乎快要趴不住的青兒，嗬斥跟著來的幾個嬤嬤，“你們是怎麼照顧二小姐的，還不快帶二小姐回去！”“青兒？”紅兒聽清外麵的聲音，不由得一愣，隨即喊道，“翡翠，讓她進來。”得了紅兒的允許，翡翠更是攔不住青兒帶著幾個嬤嬤走了進去。趴在擔架上的青兒，一進來就笑嘻嘻的看著紅兒，“紅兒，你陪我出去玩吧？”“……”紅兒看著青兒傻了眼，她有多久沒開過口，讓她帶著她出去玩了？因為在青兒眼裡，有紅兒陪著還不如夫人陪著呢，至少博洛和屯的名門世家會把她當作夫人的親女兒。“咦？”沒等到紅兒的回答，青兒轉頭看到了阿克木，臉上的笑意更大，“這位公子覺得青兒長得漂亮嗎？要不，你陪青兒出去玩吧？”“……”阿克木連理都不理，在青兒進來時退後了一步不說，聽到青兒說這話，又退後了兩步。紅兒哪裡還察覺到不對勁，看向青兒，很是遲疑的問道，“青兒她怎麼了？”“瘋子。”阿克木吐出兩個字。“大小姐，二小姐瘋魔了。”翡翠低著頭，扣著手小聲說道。“我沒瘋，我沒瘋！”青兒聽到了阿克木說的話，暴怒起來，在擔架上亂動個不停，“我不是瘋子，不是凳子，我要跟皇上回宮，我要嫁給阿克木，我……啊！”抬著擔架的人本來就累，哪裡夠青兒折騰，被青兒亂動的翻了到家，青兒落在地上，疼的她眼淚直流，冷汗直冒。“青兒！”紅兒看到青兒這樣，忍不住擔憂的驚呼。聽到紅兒的聲音，青兒抬頭看了過來，眼神變得很是通紅，顧不得身上的疼痛，朝著紅兒爬去，“都是你，都怪你！”青兒受的傷本來就沒有紅兒重，加上好幾個大夫救治及時，自是比紅兒好的快，雖然還是疼痛，但也能動彈了。不等紅兒反應過來，阿克木已經擋在紅兒麵前，正好被青兒伸過來的手指給抓到了臉。阿克木本來對青兒就已經失去了耐心，被她這麼一抓，毫不客氣的一把推開了青兒，吩咐抬擔架的兩人和兩個跟隨嬤嬤，“把她帶回去。”“好痛！珊瑚，我好痛！”被阿克木推過去的青兒，在地上打滾，哭著喊著說痛。可聽到青兒的說話，紅兒才發現好像青兒的貼身婢女珊瑚不在。“翡翠，珊瑚呢？”紅兒問向翡翠。翡翠看了紅兒一眼，又看了在地上狼狽不堪的青兒一眼，猶豫了一下才說道，“二小姐瘋了之後，珊瑚便被她老子娘給帶走了，說是說了親事，回家準備準備。”聽了翡翠的話，紅兒哪裡聽不明白？珊瑚是跟著青兒一起長大的，以後會作為陪嫁丫頭跟著青兒一起出嫁。如今青兒瘋了，珊瑚自然不想一直熬下去，跟著一個瘋子主子。“……”紅兒歎了口氣，扶額對翡翠說，“翡翠，你和她們一起，送二小姐回房。”“是。”翡翠隻遲疑了一下，便應了下來。“我不走，我不走……”即使青兒掙紮著不願意離開，也被兩個力氣大的嬤嬤給架上了擔架，抬著離開了紅兒的內室。這下內室就剩下趴在床上的紅兒，和站在不遠處的阿克木。阿克木臉上被青兒手指甲劃了一下，有些紅絲溢了出來。“你……”紅兒看著阿克木，遲疑不一下，“你臉沒事吧？”聽紅兒這麼一問，阿克木才抬手抹了一下臉，看到手上的一點血紅，並沒有放在心上，“我沒事。”“青兒她怎麼會瘋？”雖然聽到剛剛青兒說的話，紅兒心裡隱隱約約有了一些猜測，但她還是確定眼前的這個男人知道更多的事情。“被皇上杖責，被玥貴人救下，”提起青兒，阿克木忍不住冷笑反問道，“知道你姑姑在冷宮，知道皇上不會帶她回宮裡，知道皇上賜婚，嫁給我的是你不是她，你覺得她會不會瘋？”“這……”紅兒覺得嗓子眼裡有血腥味湧出，光她知道青兒要受這些刺激，都要吐血，那麼青兒自己會發瘋，也沒什麼不可能吧？可是，青兒是她的妹妹，是她最能依靠的親人，她怎麼忍心，怎麼願意她去受那麼多的苦呢？“這是她自作自受，你又何必攬在自己的身上？”看到她眼睛裡的內疚，阿克木忍不住替她覺得委屈。“她是我妹妹，唯一的妹妹。”紅兒閉上眼睛，難過的說道，“她這樣，我如何不內疚，如何放下心來？”“我也不同你爭論，”阿克木淡淡的說道，“你好生歇著，大婚之事有我準備，你就不必動心思了，過兩日我把嫁衣送過來。”“這麼急？”紅兒一聽，不由得慌張起來，又有些尷尬。“今日是十八，二十六就是吉日，你說呢？”阿克木挑眉反問道。“我……我還沒想好要不要嫁給你，”紅兒結結巴巴的說道，“你先回去，我想好了再說。”聽到紅兒說的話，阿克木臉上忍不住揚起一抹諷刺，眼裡的不屑也一閃而過，“你不就是擔心青兒沒人照顧嗎？你要是嫁給我，我答應你，把青兒接進府裡一起照顧，並重金遍尋名醫，替青兒診治。如何？”阿克木知道紅兒的軟肋是什麼，他知道，與其讓她說出來求他，不如他自己說出來成全了她。他就是要她承著這恩，這樣，才能不讓青兒在他的府邸繼續為非作歹！“我……”聽了阿克木說的，紅兒的確遲疑了，他說的沒錯，她知道旨意不可違，無論怎麼樣，除非她死了，她都得嫁給他。可是，那青兒怎麼辦？一個瘋子，一個不受阿瑪和夫人重視的女兒，她以後要怎麼護著青兒？他提出來的條件，的確讓她很動心，很動心，把青兒照顧好了，她的確沒有後顧之憂的可以嫁給他了。可是，還有一件事，就是她自己……阿克木看著明明已經聽進去他提議的紅兒，有些詫異，瞥到她的手指在無措的扣枕頭，又想到了之前她說的話。“不行，我不嫁！我不要嫁給你！”“可我真的不願意，不願意……”阿克木心頭一陣苦澀，閉上了眼睛，深呼吸一口氣後，才開口繼續說道，“你放心，咱們之間都不願意做成這樁婚事，可是既然是賜婚，又無法抗旨，那麼便相敬如賓吧，本來你姑姑進宮後，我就打算終身不娶的，而你，為了青兒，也願意守著空房吧？”阿克木為自己有著一絲的異樣而感到煩燥，他不是一直將紅香放在心裡的嗎？怎麼這個時候，心裡卻湧起了對紅香的內疚，對紅兒的一絲絲不安的期待呢？“好。”達到了自己的目的，紅兒沒有遲疑的應了下來。聽到紅兒的應話，阿克木覺得自己的煩燥快要壓抑不住，顧不得再多說一句話，衝出了紅兒的內室，出了伊府，回了自己的府邸……打了整整一個時辰的拳腳，才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