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九，紫禁城，禦花園。今日是重陽節，禦花園裡熱鬨非凡，隨處可見開的正千姿百態的菊花。雖然皇上沒在宮裡，到底也要稍微熱鬨一些的，貴妃和太後商量好了之後，便將宴席擺在了禦花園的千秋亭，各宮各處都聚在了這裡。“哀家瞧著還是還是榮妃手裡的那盆墨牡丹好看，”皇太後笑著掃了一圈，看向了榮妃手邊的那盆菊花，“隻是，怎麼好像有些無力？”賞菊也是要討彩頭的，所以各位妃嬪拿了自己最好看的菊花來給其他人的觀賞的。榮妃的那盆正是菊花中的珍品，墨牡丹。花朵大而端正，一大片一大片的開起來，像牡丹花一樣大氣，而花色卻是越開越發黑，故而起名墨牡丹。“是臣妾沒有照料好，讓太後娘娘見笑了，”榮妃有些訕訕的笑了起來，“倒是辜負了貴妃娘娘將墨牡丹送給臣妾的一片心意了。”挑菊花的時候，是貴妃帶著她們去挑的，榮妃本來打算隨便挑一盆的，偏偏貴妃將這盆指給了她，說最配她的淡定心氣，加上墨牡丹的珍貴，也算是彌補了她上次委屈。若是以往，榮妃是絕對不會接下這盆容易讓人誤會的菊花的，可想清楚一些事情之後，尤其是有那個佟佳氏在宮裡，她也慢慢的決定將自己置身這場鬥爭中，而不是隔岸觀火看熱鬨。看熱鬨，求的是旁觀者清，可看的多了，容易惹火燒身，那何不置身其中讓自己掌控所有格局呢？“原來是貴妃送你的，”皇太後笑了起來，“那你可得好好照料。”貴妃瞥了一眼榮妃手邊的菊花盆，笑了笑沒有說話。那花盆分明不是當初從花房拿走的彆個花盆，也聽宮人說，三阿哥去延禧宮那天，有人聽到正殿裡東西摔碎的聲音呢。“是，臣妾知道了。”榮妃應了下來，才看向皇太後手邊的金色菊花，笑道，“太後娘娘還誇臣妾的，臣妾還是覺得太後娘娘的金皇後最好看！”如今宮中沒有正宮皇後，而皇太後是曾經的正宮皇後，當今的太後，當然配得上金皇後這盆菊花了。“都好看，都好看，”皇太後高興的合不攏嘴，指著貴妃的“香山雛鳳”，德妃的“瑤台玉鳳”，惠妃的“胭脂點雪”，宜妃的“綠菊”說道，“今年的賞菊可是看到了好多美色，不同於往年呢。”“太後娘娘說的沒錯，”貴妃笑著接了話，“今年花房花匠研出來的品種是比往年多呢，單說落貴人手裡的“輕見千鳥”就是今年新見的呢。”隨著貴妃的話，眾人的視線都看向了已經身子顯懷的落貴人，她的身邊正放著一盆白菊，白菊朵兒並不大，看起來比德妃的“瑤台玉鳳”小的多，但同為白菊。當然了，大多人是沒空看落貴人的菊花，反而看向她那肚子。都說肚尖男肚圓女，落貴人的肚子是尖的，語常在肚子是圓的，所以合宮的視線都注意在了落貴人身上。落貴人和冷宮裡那位玥貴人一樣，可不是普通的貴人，上麵各有一位皇後姐姐不說，還有著不容小覷的家世。再說了，冷宮裡的那位玥貴人雖然聖寵時盛寵，但失寵時也真落魄。雖然佟佳氏在朝廷的影響力更甚一籌，但赫舍裡氏仁孝皇後畢竟是皇上的嫡皇後，所以落貴人的身份自然非同一般。眾妃嬪的視線又忍不住看向了端莊嫻靜的貴妃，畢竟這貴妃與前兩者一樣，有一個皇後姐姐，還生下了十阿哥，更重要的是，在生下十阿哥之前就已經憑皇上的寵愛坐上了貴妃之位。貴妃之位還有空缺，若是落貴人生下皇子……“菡兒過來，”皇太後笑著朝著落貴人招了招手，“來哀家這裡。”皇太後的出聲打斷了大多妃嬪的思緒，眼睛也不由得跟著落貴人的身子看到了皇太後身邊。“太後娘娘。”落貴人扶著春桃走到了皇後麵前，福身給皇太後行了一禮。“挨著哀家坐下，”皇太後示意其其格搬了軟和的錦凳給落貴人坐，“讓哀家看看你瘦了沒有。”落貴人頂著其他妃嬪看過來的視線，坐了下來，小心的回道，“太後娘娘放下，嬪妾都好。”“皇上不在宮裡，你這身子也是虛弱，哀家多關心關心也是應該的。”皇太後拍了拍落貴人的手，滿是感慨，“好好將養著，皇上很快就會回來的。”“是。”落貴人乖巧的應了下來。“貴妃，”皇太後看向貴妃叮囑道，“落貴人和語常在都是有身子的人，你平日裡一定要多上心啊。”皇太後雖然多問了落貴人幾句，但也沒有忘了這宮裡還有另外一些有身孕的語常在。“太後娘娘放心，臣妾一定照顧好兩位妹妹的。”即使不用皇太後交代，貴妃也已經做好了，但皇太後叮囑，貴妃還是賢惠的應了下來。“嬪妾多謝太後娘娘，多謝貴妃娘娘。”落貴人連忙起身向皇太後和貴妃致謝。那邊坐在落貴人之前位置邊上的語常在也起身福身行禮，“奴婢多謝太後娘娘關心，多謝貴妃娘娘照顧。”“好了，都快坐下，”皇太後一邊說著，一邊伸手去拉落貴人的手，輕聲說道，“小心一點。”“好。”落貴人點了點頭。“太後娘娘，這也到了晌午了，咱們準備用午膳吧？”貴妃看了看天色，對皇太後說道，“用了午膳後，咱們再賞花評判分彩頭，可好？”幸好是在千秋亭裡麵，不然到了這個時候，日頭雖不毒，但也怪讓人熱燥的。“好，就依你，先用膳，”皇太後到底年紀大了，不像妃嬪們還有想要熱鬨的心氣，“用了膳分了彩頭，就夠了。”分完彩頭也就能早些回去歇著了，皇太後心裡這樣想的。禦膳房的人早就在一旁備著了，聽到皇太後這般應了下來，又得了貴妃的示意，便連忙在一旁分開四桌傳菜。貴妃請了皇太後在主座主位上坐了下來，才挨著皇太後右首邊自顧坐了下來。因為皇太後一直拉著落貴人沒鬆開，所以落貴人便在皇太後的左手邊小心翼翼的坐了下來。“惠妃、榮妃、德妃、宜妃你們也一起坐下。”皇太後瞥了一眼，開口讓她們過來。“多謝太後娘娘。”即使因為落貴人在場，有些不甘不願，但也坐了下來。其他幾嬪坐在了次桌上，拉了香庶妃一起，湊了一桌。剩下的貴人和常在、答應等分彆擠了剩下的兩桌，倒也正好。當然了，烏拉庶妃沒來。有宮女正魚貫而入的上菜，一人的驚呼聲引起了其他妃嬪的注意。“咦？這不是乾清宮的眉舒姑娘嗎？”開口的是晴答應，晴答應看向的是一旁正指揮傳菜宮女擺放菜品的眉舒。眉舒聽到晴答應有些不屑的話語，並沒有動怒，不動聲色的請了安，“奴婢見過晴答應。”“……”晴答應挑了挑眉，並沒有叫眉舒起來。眉舒卻不理她，福身後，便直起了身子，繼續指揮傳菜宮女把一碗雞湯放到語常在麵前，其他妃嬪麵前也都有雞湯。“你！”看到眉舒的樣子，晴答應火氣上來了，“沒有我的允許，你怎麼能起來呢？”“晴答應是想奴婢一直不起來？”眉舒帶著委屈的麵容反問回來。“我……”晴答應被堵了話，臉色黑的厲害，不知道該如何反應。眉舒是皇上從宮外帶進來的，如今在乾清宮當差，是禦前宮女，以後會不會成為妃嬪中的一個，誰也說不好。皇上走了之後，好多人想利用這個機會去乾清宮找她的麻煩，卻都被乾清宮的陳公公給擋了回來，可今天不一樣，這是她上趕著來禦花園的。“若晴答應沒有為難奴婢的意思，那就是奴婢的錯了，奴婢也是想著不能耽誤各位小主的用膳，便自作主張起來了，請晴答應責罰。”眉舒淡淡的解釋道。“你！”晴答應本來性子有些跋扈，可是進宮這麼些年，位份又低，早就被磨圓了性子，雖然生氣，但到底也說不出太多的話來，隻好轉頭看向太後這邊，“太後娘娘，你瞧瞧看，眉舒姑娘多理直氣壯，好像不把奴婢們看在眼裡呢。”皇太後也是冷眼看著這邊鬨騰，被晴答應一句話給拉扯進來，眼神又暗了幾分。“用個膳都用不安穩嗎？”皇太後冷冷的說道，“這皇上幸好不在這兒，不然看著像什麼樣子？”“這……”晴答應在宮裡也待了七年，主子們說的什麼話也算是能明白一些，連忙起身給皇太後告罪，“奴婢錯……”皇太後這話分明是斥責她的，皇上要是在宮裡，誰敢欺負眉舒姑娘？“好了，”皇太後也不想晴答應的告罪來助長眉舒的風氣，不耐煩的出聲打斷了晴答應的話，“安靜的用膳罷。”“是。”晴答應硬生生止住了嘴巴，又坐了回去。再看眉舒，不聲不響朝著皇太後福了福身，又繼續指揮幾個傳膳宮女擺膳。“姐姐怎麼讓她來禦花園伺候了？”惠妃正好坐在貴妃身邊，小心翼翼的瞥了皇太後一眼，問貴妃。“今日這宴席人手緊張，從清閒的各處都調了人，”貴妃有些訕訕說道，“誰知道會是她來，我也奇怪呢，陳青平怎麼同意放她出來？”“原來是這樣，”惠妃明白的點了點頭，“正疑惑呢。”到底是禦前宮女，又是皇上特特帶進宮裡來的，不僅惠妃幾個，就是貴妃也會禮讓三分的，又怎麼會讓她來禦花園伺候。“用膳吧。”皇太後也聽見了貴妃和惠妃咬耳朵的話，淡淡的開了口，並伸筷子夾了一筷子的魚，算是開了頭。“是，多謝太後娘娘。”剛用了兩口，皇太後想起了什麼，抬眼掃了一圈，回頭淡淡的吩咐其其格，“將一些吃食揀了，送去玉明殿。”貴妃和惠妃對視了一眼，便開了口，“太後娘娘，今日是重陽，不若你開了口讓烏拉庶妃出來一趟，用了膳再回去吧？”玉明殿，是烏拉庶妃住的地方，被禁足後，沒有旨意，從未出來過。即使是中秋，太後也都沒有提過烏拉庶妃的事情，也是一樣讓人送了吃食去玉明殿罷了。“不用了，”皇太後搖了搖頭，臉上沒有絲毫動容，“她在玉明殿也挺好的，不用出來打擾你們了，其其格。”“是，奴婢這就去。”其其格應了下來，取了乾淨的碗筷，從桌上夾了一些吃食，不多，每樣揀了兩筷子。貴妃見狀，也就沒有再說什麼，看了惠妃一眼，也是歎息。皇上早就沒有再管烏拉庶妃，也算是允許了皇太後可以多照顧烏拉庶妃，可皇太後好像是真的放棄了，放棄了曾經的想法，也放棄了烏拉庶妃的這個人。正要安靜的用膳，就聽見那邊有人開了口，是冬常在，“袁常在這般心不在焉做什麼？”袁常在莫名被一旁的冬常在給盯上了，但到底心虛，說話也有些不利索，“我……我沒有，冬常在這話何意？”“沒什麼，”冬常在指了指袁常在麵前的綠豆糕，笑了起來，“我看你收了兩塊綠豆糕，還以為你要留著給玥貴人呢。那邊有皇太後掛念著烏拉庶妃，這邊有你掛念著玥貴人，我要是玥貴人，我也開心呢。”貴妃看著皇太後臉色變了，連忙起身嗬斥冬常在，“冬常在，胡說什麼呢！一個冷宮的貴人，也要你拿出來說道嗎？”“貴妃娘娘，”冬常在起身福了身才說道，“奴婢也不過隨口一提，怎麼好像貴妃娘娘很生氣啊？”“你！”貴妃娘娘瞪了冬常在一眼，想著她能長點腦子，把嘴給閉起來。“怎麼，奴婢說錯了嗎？”冬常在忽略了貴妃的眼神和怒氣，挑了挑眉說道，“也是，玥貴人是被貴妃娘娘你給抓起來的，彆人當然不能隨便提，提了，可就是惹貴妃娘娘你不高興呢。”冬常在笑了起來，挑撥貴妃和玥貴人的關係，也許有利於宮裡其他妃嬪的地位呢。她倒要看看，一個貴妃，一個被皇上寵愛至極的貴人，又同樣是皇後的妹妹，糾纏起來，皇上到底是要護著誰！“冬常在，你到底想要說什麼？”貴妃放在桌上的手掌，因為怒氣不由得用力且指骨分明。“貴妃娘娘莫氣，奴婢沒彆的意思，”冬常在很是滿意貴妃的怒意，嘴上說的話也不敢太過，“奴婢就在想，若是很快皇上回來了，看到玥貴人被打入冷宮，會怎麼樣？會不會生氣呢？奴婢隻是好心提醒貴妃娘娘你，也沒彆的意思。奴婢若是多有得罪，還請貴妃娘娘見諒。”說完，冬常在就坐了回去，她的目的已經達到了，自然不打算再繼續惹怒貴妃娘娘，不然現場就有她好果子吃呢。她隻想看看，被逼著表態的貴妃，會如何下台。貴妃強忍著怒氣，不讓自己發出來，掃了一圈後，眼睛在榮妃那淡淡的臉上多盯了兩眼。好，很好，這一計借刀殺人，用的當真不錯，但也要看她配不配合！“好了，貴妃娘娘莫要動怒，和冬常在計較什麼，”德妃開了口，笑著安撫貴妃，“她一個小常在，有什麼好替你著想的。”“是啊，”宜妃瞥了德妃一眼，不知其用意，但也跟著開了口，“貴妃娘娘快坐下吧，回頭午膳涼了，可就不好吃了。”“冬常在說的的確多慮了，”榮妃這才淡淡的開了口，“過幾日就是孝懿皇後的冊諡忌日了，這玥貴人自然要順理成章的出冷宮來，貴妃也自然不會再讓玥貴人回冷宮去，這一切不就如常了？”冊諡忌日也算是皇室承認孝懿皇後的身份日子，所以，這一天和忌日一樣，都要上香燒紙的。說完，榮妃的眼神從貴妃麵上掃過，果然從她強撐鎮定的麵容上看到了一絲慌張。慌張？嗬嗬，可不是慌張嘛，冷宮裡那位“玥貴人”可不是真的玥貴人，到時候又怎麼能出現在孝懿皇後的冊諡忌日禮上，替她的好姐姐上香燒紙呢？她不急，不急現在拆穿她，因為無論她怎麼挑撥，貴妃都不會讓玥貴人出冷宮，同樣的，她們也沒機會進冷宮。可有了名正言順的理由就不一樣了，貴妃也不得不讓“玥貴人”出來的，那麼，就夠了，她瞞住的消息就保不住了。“榮妃娘娘說的這個理由不錯，”冬常在聽到榮妃的話，忍不住譏諷道，“也算是替貴妃娘娘找了放玥貴人的借口出來呢。”也不怪冬常在此刻不屑榮妃，畢竟在前一晚，她是在禦花園聽到榮妃和翡翠的談話的。翡翠提議讓榮妃挑撥貴妃和玥貴人的關係，榮妃很是猶豫，想了很久，才應了下來，打算找機會這麼做。她聽了後，也覺得翡翠想的挺周到，若是玥貴人和貴妃之間有了矛盾，那麼這後宮就沒有現在這麼和諧了，於其他人來說，也是利大於弊的。隻是，沒想到今日，她左等右等都不見榮妃開口，急的她隻好先開了口。如今看來，這榮妃當真一如既往的小心，不，是懦弱！幸好她昨夜沒有現身，她還想著榮妃不聰明，但她身邊的翡翠聰明，以後與榮妃聯手，也不至於跟在惠妃身邊，一直無聞吧。“用個膳都不安穩！吵吵鬨鬨的，像什麼樣！”皇太後忍不住的怒氣衝衝，扔了筷子站了起來，“哀家累了，要回寧壽宮休息，你們繼續吧，下午分彩頭的事情交給貴妃和惠妃了，就彆打擾哀家了。”說完，皇太後扶著其其格就走。貴妃狠狠的瞪了冬常在一眼，連忙要去扶著皇太後，結果被皇太後甩開了手。看來，就是皇太後也生了貴妃的氣了。見貴妃如此狼狽，冬常在忍不住麵露喜色，真好，貴妃把所有的怒氣都發給玥貴人吧！若不是玥貴人的存在，你也不會這般狼狽，這般被人擠兌吧？就連榮妃也忍不住嘴角上揚，不急，左右不過等上十天的功夫，就能看到貴妃真正的慌張了。她倒要看看，貴妃如何從冷宮李變出一個真正的玥貴人。當然了，她也不怕玥貴人趕回來，宮門各處，她都安插了人手，或者收買人手，一旦有異樣，她也不介意提前把玥貴人抓個正形。貴妃被皇太後甩了攙扶，也有些尷尬，但回頭看到冬常在的笑臉，也是忍不住的發怒，“冬常在話這麼多，是因為吃食不合胃口嗎？”“怎麼會，禦膳房的膳食當然是最好的了。”冬常在笑嘻嘻的接了話，“奴婢剛剛也是為貴妃娘娘你著想的，娘娘不會怪奴婢吧？”“你！”貴妃剛要出聲責罵，就被惠妃給拉住了，隻好作罷，“都閉嘴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