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南胥拖著夏翎一路直奔他往日安歇的主院。這裡,他平時從不許女眷進入,就連符清霜偶爾過來,也是事畢很快離去,從未有留宿一說。至於夏翎,她上輩子連靈雀樓都難出,更遑論此處。夏翎邊走邊打量四下:這院子極大,四下通透,正屋向南,兩旁還有齊整整對著西北兩排屋,通著外麵的角門虛掩著。封南胥見她好奇,便拉著她的手順著院落繼續前行,走到前方時折轉往南,經過一片極大的場地。封南胥指著場地說:“本殿常在此練功。”夏翎點點頭:“此處同我夏府倒有幾分相似,父親在世時也在我我們府裡這般布置了一處練武場。”話音未落,身後的符清霜就冷哼一聲:“拿你父親一個大逆不道的罪臣練武場來作比咱們王爺的習武處,夏翎你真是好大的膽子,如此你置皇家威嚴於何處?”封南胥有些頭疼,原來覺得符清霜還算識大體,今日看來怎麼如此聒噪?他剛要開口斥退她,夏翎卻已搶先開了口:“符姐姐,我父親罪名是抗敵不力並非大逆不道,雖抗敵不力,但他駐守邊疆多年,功夫身手不凡,連聖上也是讚譽過的,咱們王爺也曾與我父親切磋過兩次。我如此作比,算不得汙了王爺這地。不過,符姐姐的父親是文官,這職位又不高,符姐姐自己又是家中庶女,想必這其中關節,姐姐定是不知的,所謂不知者不為罪,我也就不與姐姐一般見識了。”封南胥看著夏翎一本正經諷刺符清霜的樣子心中暗笑,不想夏翎看著表麵柔順,內裡竟還有如此毒舌的一麵。符清霜怒極,她平生最恨人家拿她的出身說事,如今夏翎不但說了,還當著封南胥的麵說的,這讓她如何能忍?她臉色鐵青,對著夏翎出言就斥道:“咱們府裡何時有了姬妾怪罪側妃的規矩?”夏翎臉色一正,轉頭對著封南胥:“王爺,您看看妾的冊封旨意未到府裡之前,妾以何身份自居為好?”夏翎說這話時,眉梢上挑,雙眸含情脈脈盯著封南胥。封南胥明知她不過是想利用自己打壓符清霜,奈何自己此刻就是心甘情願被她利用。雖那請封旨意並沒真正送進宮,他還是微微一笑,順著夏翎的話說:“本殿既已經決定了,你自然就這府中側妃,如今府中尚有知樂苑空著,你便搬去那裡吧。”“知樂苑?”夏翎口中重複著這名字,一下子楞在當場。上一世這府中並沒什麼知樂苑,難道這一世重生後,很多事情都變了麼?可為何,事情會如此湊巧,竟是用了自己閨名做這院名?封南胥見她不斷反複那名字,側頭反問她:“怎麼?可是不喜這院名?”怎會不喜?自己閨名,乃是父親疼愛自己才的,寄托了父親對自己無限的愛意。自從府中出事,便再沒人如此稱呼過自己,如今驟然聽到這稱呼,她心中一時有些激動悵然。夏翎搖搖頭:“並非,妾甚喜。”“你也喜這名字?這院名乃是本殿親取,本殿也甚是喜愛這二字。”封南胥對著夏翎一樂。夏翎怔怔看著他,熟悉的府裡熟悉的人,為何看起來卻如此陌生?她喃喃問封南胥:“殿下,您為何會想起來這二字取名?”封南胥臉上飛起一絲得意:“本殿那日讀書,偶有心得,所謂人生之樂,乃為自己心知方算為樂,故想到這知樂二字甚好,提醒本殿莫忘初心,銘記本心所樂之事。”夏翎眼中莫名有淚就掉下來:是啊,父親當日為自己取名時實乃發自本心的快樂,說有了自己,他才知道人生之樂。知樂,知樂,兜兜轉轉,你竟是住進了知樂苑,莫非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麼?一旁的符清霜就差氣暈過去,這夏翎不是罪臣之後麼?為何能請立側妃?還有那知樂苑,位置離開這主院極近,她當年曾明裡暗裡提過多次想住在那處,奈何封南胥搪塞她說那處本是為正妃娘娘準備的,搞得她再不敢多事肖想,唯恐引起封南胥不快,為何今日封南胥竟脫口而出讓夏翎住在那處?符清霜咬緊牙根,硬生生擠出一個難看的笑意:“王爺,那知樂苑怕是不妥吧?那處乃是為了正妃娘娘準備的,如今夏翎搬進去,怕是有些名不正言不順吧?”夏翎不知道還有這麼一出,她也有些遲疑了。如今,她既打算長居於此,那麼一切都要求個穩妥。封南胥有正妃是早晚的事情,如果自己貿然住進了這正妃的院落,隻怕屆時一個恃寵而驕的名頭,若正妃是個有心計的,隻怕自己餘生日子不會好過,再有厲害者,隻怕自個小命也難保。思及此,夏翎也趕緊說:“王爺,既如此,夏翎還是住彆的院子為好。”封南胥看一眼端莊大方知進退的夏翎,再看一眼咄咄逼人,滿懷心思的符清霜,心中一下想起來夏翎以前說的那話:“所謂大家閨秀,還是要端莊得體才是。”如今仔細看這符清霜,果然是小家子出身,頗有些上不得台麵,自己以前究竟是如何想的,竟是為了她還惹得龍顏大怒?當時恐怕真是昏了頭了。封南胥不耐煩地擺擺手:“無須多說,本殿既是決定了,便如此辦吧。”符清霜泫然欲泣,裝模作樣拿著帕子擦拭著眼角,一副期期艾艾的模樣:“王爺,妾身也是為您著想,若日後正妃娘娘進門後咱們府中不睦,會招至旁人笑話的。”封南胥對她失了耐心,自然就不耐煩見到她這般模樣,他冷哼一聲:“本殿由著你一個庶女出門打點壽親王府中諸事才是失了體麵呢,如今你還好意思和我說什麼旁人笑話?隻怕本殿這府中早就被人笑話八百回了。”這話一出,符清霜臉色登時刷白。夏翎也是吃了一驚,她抬眼看一眼臉上帶著十分煩躁的封南胥再看一眼臉色煞白毫無雪的符清霜。心中既有痛快又對符清霜有一絲同情。她心中暗想:“原來,要傷害一個女人,根本不用自己親自動手,隻要自己搞定她心儀或者她依仗的那個男人就行了。這男人狠起心來,可比女人無情多了。”然而看著符清霜告退離去的孤寂背影,她一時又起了同病相憐之感。說到底,自己也不過是依附著封南胥而活的其中一人罷了,和符清霜的區彆就在於,自己眼下看似正是得寵,而符清霜,顯然是失了寵了的。雖然符清霜失寵,自己是其中推手,但也是其中得益者。至少,自己日後在這府中,應該會少了許多責難,多了幾分自在。想到符清霜上輩子陷害自己,設計自己,最後逼死自己,夏翎心中穩了許多,如今,自己既然回來了,那爭鬥也是少不了的。這一世,自己絕不會再坐以待斃。封南胥見夏翎發呆,以為是自己剛剛對待符清霜的態度嚇到了她,他趕緊輕咳兩聲,自顧解釋:“咳咳,那個今日你我回府,本是高興之事,符側妃卻一再掃本殿興致,本殿這才對她嚴厲了一些,本殿,平日裡對女人不是這樣的,你,你莫擔心。咳咳。”夏翎有些好笑地看他一眼,他平日當然不會這樣,上一世,他從不把女人當人看,隻看做玩意,就這些玩意哪裡配得上他開金口訓斥一回?夏翎點點頭,隨意應著:“好,妾知道了。”封南胥卻不知她心中所想,隻以為自己那幾句解釋夏翎聽了進去,當下心中高興,拉著她手就往裡走去:“走,本殿帶你去看看你的院子。”一行人直奔前麵南門,直接轉到宅院最後麵,後邊形如一段小花園子,偏著東邊單隔斷開一段短牆,到處裡遍種花木,又清靜又優雅。小花園子正對的就是一座四四方方的大院子。院子瞧著乾淨利落,門口處上書三個大字:“知樂苑”筆記遒勁有力,顯然是封南胥所題。封南胥見夏翎抬頭看那牌匾,心中得意,開口便問:“這牌匾上字寫的如何?”夏翎終於真心了一回,她誠懇地點點頭:“王爺師從名家,這字果然名不虛傳,遒勁有力,字體端方,好字。”封南胥大喜:“如此,這處正適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