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翎口中的包子一下噎住,她連咳了數聲才止住。封南胥起身輕拍她後背,順便還遞給她一杯水。雖不甘心,夏翎眼下卻也沒了不跟封南胥走的理由。她低垂著頭,蔫蔫應了一聲“是”。封南胥居高臨下看著她,半晌沒有回應。等他們回到驛館,天上都掛星了。守在門口的顧子晉一看到他們,立即上前問:“怎麼樣?人抓到了麼?”夏翎無精打采地點點頭:“抓到了。”忽然想到凶手其實還是跑了的,又搖搖頭:“還沒抓到。”顧子晉被她這一連串的動作弄得一臉懵,但見她精神萎靡的樣子也不好再逼問,隻能硬著頭皮給封南胥行禮:“敢問王爺,那凶手可有抓到?”封南胥很滿意顧子晉的姿態,他大手一擺,身後的羅同上前,仔仔細細將今日的事說與了顧子晉聽。不想越聽顧子晉的眉頭皺的越深,他盯著羅同問:“王一刀的屍身確實被放在了破廟之中?”羅同點頭:“確實如此,不知那凶手是何用意,費了這般麻煩將屍身運出了城卻又不處理掉,真是好生古怪。”顧子晉想了一會說:“不古怪,他是想讓人看到。”夏翎一抬頭,有些驚喜地叫:“你也這麼想麼?我也覺得這其中蹊蹺之處就是那凶手到底是想讓誰看到這具屍體?”“放在那處,應該是想讓我的弟兄們發現。”顧子晉聲音不大,卻讓在場的人都為之一振。“哦,為何有此說法?”封南胥率先發問。“那處本就是我們弟兄們進城之前的落腳之處,若恰有我兄弟路過,且隻根據屍體上的刀口判斷,我的弟兄應該也會認為是我殺了此人。”顧子晉濃眉深蹙,他搖搖頭似有不解:“是什麼人呢?竟是對我如此了解?”封南胥沉默了一會,突然神色大變:“此人怕是意不在你,應是想要挑利用你那班兄弟們的誤會對大魏不利。”顧子晉一愣,很快也想通了各種環節:若不是封南胥突然出現,隻怕此刻顧子晉同夏翎早就死在了大魏軍營的鍘刀之下。顧子晉的死訊一旦傳開,他的一幫弟兄定不會善罷甘休,如有人又能發現破廟中的屍體,自然就有人聯想到是因為顧子晉殺了人才被魏軍斬首。就算顧子晉的兄弟們想不通其中關節,但也定會為他報仇。屆時,本來一心幫著魏軍抗敵的大漠沙匪不但從此不再幫助魏軍,隻怕還會與魏軍反目成仇。如此,魏軍失了大漠中的助力,大金反而得利,再無人在大漠中與他們為難,他們想來魏軍邊境劫掠也是方便了許多,當真是一箭雙雕之計。二人同時想到了這一層,對視一眼,均看到了對方眼中的不甘和憤懣。封南胥不甘心就此罷手,但他卻再沒有更多時間徹查此事,大都那邊傳來消息,二皇子最近動作頻頻,與封南胥很是不利,封南胥的謀臣們一封接一封的書信催促他回朝。前幾天,封南胥也是暈了頭,一聽到夏翎的消息後竟然不顧一切奔來了邊城,如今事情也算完滿,實在是該回去了。顧子晉不甘則是因為事關自己生死,想他縱橫沙漠七八年,竟如此被人設計暗算,甚至差點丟了性命,他心中如何能忍?何況,還事關大魏和他的兄弟們。他,自然是要追查下去的。靜默中,夏翎忽然開口:“金人是想借我大魏軍之手除掉顧子晉,然後利用顧子晉之死挑起大魏軍和沙匪之間的矛盾,令二者反目成仇,讓沙匪不再是我大魏的助力。”話音剛落,封南胥和顧子晉齊齊扭頭看向她。“我說的可對?”夏翎鎮定回看向二人,眨巴一雙大大的眼睛問他們。月下的夏翎膚若凝脂,煙眉秋目,像是支在冬日裡綻放的桃花,很是嬌豔動人,封南胥和顧子晉齊齊失了神。封南胥率先回神,他掩飾性的清咳一聲:“我翎兒果然聰穎,確實如此。”顧子晉聽了這話卻神色一黯,垂下了頭沒有說話。夏翎神色轉了興奮:“既如此,我們決不能放過此人,當設法將此人擒住,以防他還有彆的謀劃。”顧子晉聞言很是認同,他猛點頭:“確該如此。”封南胥也表示讚同:“此事事關重大,確實該追查下去,這樣,本殿派人告訴陳將軍,讓他繼續追查此事。”夏翎想借機不回大都,她主動請纓:“殿下,您先行回去,我留在邊城替您繼續探查此案,您放心,我一定儘職儘責,不負您所望。”封南胥聞言卻黑了臉:“你不能留下,你必須同我一起回大都。此事,我會安排旁人負責。”夏翎心有不甘,卻也知同封南胥爭辯無益,她咬著下唇沒有說話,扭頭進了房間。顧子晉所有所思地盯著夏翎的背影看了一會也轉頭回了自己房間。封南胥喊羅同:“今夜守好夏翎,明日一早我們就出發回大都。”羅同不敢怠慢,趕緊去布置了。夜黑如墨,本來的星光點點也不見了蹤影。夏翎側臥在榻上,眼淚一滴滴掉進枕頭上。她有些惱恨自己。父親在世時,請了武學大家來教授自己功夫,自己卻貪圖玩耍,隻學了個皮毛,但凡當日有五分的刻苦,今日也不至於被封南胥這般掌控。正想著,忽然聽到一聲輕微的開窗聲,夏翎驚覺起身,一人就勢滾了進來。夏翎將匕首握在手中,剛要出手,卻聽來人輕聲說:“噓,是我,彆出聲,我帶你走。”是顧子晉。夏翎有些遲疑。顧子晉上前拉她手催促:“莫遲疑,封南胥機警,若不快些,隻怕會被他發覺。”夏翎當機立斷,跟著顧子晉就翻身出了屋。顧子晉的馬不知何時已經立在了客棧角落處,兩人上馬後飛快向著城門奔去。夏翎提醒他:“此刻沒有軍中手牌出不了城門。”顧子晉朗聲一笑:“我自有法子。”待到了城門,顧子晉從懷中掏出手牌一亮,值守之人很快就恭敬地將大門打開。夏翎又擔心地說:“我們如此大搖大擺就出了城,他很快就會追來。”顧子晉相當自信:“大漠是我的地盤,若無我的人帶路,便是常年駐守在此處的魏軍也難走出這大漠。”夏翎將信將疑:“若他們快馬加鞭,隻怕一會就追上來了。”顧子晉回頭看了她一眼:“你當我顧子晉這些年都是白混的麼?”夏翎心中疑慮,但嘴上卻不再駁他。好在她終於逃離了封南胥身邊,聽聞父親的屍骨就是埋在了大漠之中,自己此行倒也隨了心願,惟願上天助她,能順利尋到父親的遺骨才好。此刻天邊已經微微泛起了亮光,兩人一馬飛奔在路上,除了呼呼的風聲,便隻有彼此的呼吸聲。不知跑了多久,顧子晉忽然停了下來,他反手從背後的包袱裡抽一一件外衫整個將夏翎裹住:“要進沙漠了,大漠晚間夜涼如水,白日卻烈日似火,你沒有東西遮掩,怕是要曬傷,先裹上我的衣裳吧。”夏翎小心翼翼問道:“聽聞沙漠之中天氣詭異莫辨,我們不會迷路吧?”顧子晉嗤笑一聲:“你這話可是瞧不起我麼?”夏翎磕磕巴巴回:“不,並非如此,我擔心我們若是迷了路,怕是性命堪憂。”顧子晉表情不屑:“我生在大漠,長在大漠,這大漠就是我的家,你會在家中迷路麼?”夏翎歪頭想了一會,腦中突然蹦出幼時偷跑出家門迷路的情景,她認真的點點頭答道:“會。”顧子晉一愣,而後狂笑幾聲:“我可不似你這般呆傻,我絕不會迷路的,衣裳裹好,若順利,我們下半夜就能到我大舵。”夏翎將那衣裳罩在頭頂,隨著顧子晉一同前行。顧子晉中間停下來休息了一會,他給夏翎一個水袋和幾塊乾糧,還給馬也喂了水和乾糧。夏翎見封南胥果然沒有追上來,心中稍安。她指著漫漫荒漠好奇問道:“你們的人常年都在大漠中是生活麼?這大漠寸草不生,你們何以為生呢?難不成都靠劫掠麼?”顧子晉瞧她神色認真,心下好笑,但也不戳破,隻點點頭胡亂答:“全靠劫掠。”夏翎雖頑皮了一些,但自幼讀書識字,對這種旁門左道自是有些瞧不上的。她想了想,委婉勸顧子晉:“此也不是長久之計,你就不考慮另謀出路麼?”顧子晉故意逗她:“你覺得何以為生?”夏翎見他這樣問,還當他願意悔改,趕忙出主意:“你功夫好,可以走鏢,還能參軍,也可以開武館,能戶口的營生多了,隨便做什麼都好過這大漠之中劫掠的營生。”顧子晉微微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你若嫁於我做娘子,我就聽你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