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突然安靜了。周啟直勾勾地看著她,一點一點把半根殘餘的巧克力棒咬進嘴裡,冷漠的眼似乎在問:蕭曉,你是不是有病?蕭曉瞬間清醒了。他抽煙又怎麼樣?反正這輩子和她沒關係了。他隱瞞事實又怎麼樣?反正他們已經離婚了。翻篇了!全都翻篇了!做好心理建設,她露出天真可愛純良的笑容,把半截白巧克力棒塞到嘴裡。“謝謝你給我巧克力,我正覺得嘴巴沒味道。”周啟眼中的嫌棄更明顯了。“你要吃的話可以和我說,不要搶我嘴裡的。”這話說得擲地有聲,梆梆硬的鋼鐵直男味兒。蕭曉眨巴兩下眼,心想如果當年不是她倒追,以他這樣的性格應該找不到女朋友的吧?自己真是在造福社會、拯救結婚率。周啟沒再搭理她,轉身出了休息室,半分鐘後他又回來了,給她一整包白巧克力棒。“我爸買的。”他淡淡地說道。蕭曉聽後微微一笑,探出腦袋朝門喊了聲:“謝謝叔叔!”她的臉皮似乎比之前更厚了,厚得令周啟有點尷尬,而周勳的反應更讓他大跌眼鏡,剛剛還教育“女人不可信、女人是騙子”的老爸笑得見牙不見眼,迎合蕭曉說:“不用謝,以後多來玩啊。”他似乎把蕭曉當成兒子的初戀女友了。夾在中間的周啟感覺到了人生的惡意與艱難。蕭曉突然拿手指戳戳他的肩,又問:“對了,你知道這附近有靠譜的美術培訓班嗎?”。周啟微怔,或許他隻以為蕭曉是隨便說說的。“不清楚。”他搖頭,不怎麼關心的樣子。蕭曉撇下嘴角,覺得挺無趣的,明知道他是個機器人,問了沒反應還要去問。“好吧,我走了,謝謝你的電腦。”說著,蕭曉拿起一包巧克力棒打算回家了,走到門口恰好遇上周勳,他似乎是想進休息室拿東西。“叔叔我走了,謝謝你的巧克力。”她眯眼笑著,露出兩枚討巧又可愛的梨渦。比起婆婆,這位“公公”更順眼些。“不謝,不謝。”周勳連連搖頭,笑得比她還燦爛,“噯,剛聽到你說美術培訓班,我正好認識一個美術老師……”“爸,你彆多事行不行?”周啟冷漠打斷。“你同學的事應該幫忙。”說完,周勳朝蕭曉咧嘴笑,顴骨上的肉都要擠到眼睛裡了。“那美術老師是我同學,在上大工作,她也有培訓班,比彆的地方正規不少。如果你想學我可以幫你打個電話問問。”蕭曉一聽兩眼直冒星星,興奮地搓起小手:“真的嗎?那太好了!辛苦叔叔幫忙問。”“哪裡,小事一樁。”周勳很大方地擺手道。周啟在邊上看著很是無奈,這牛皮吹大發了,等蕭曉一走,他很不悅地與周勳說:“你什麼時候認識上大的老師了?做不到的事不要輕易答應彆人。”“誰說做不到了?!”被兒子鄙視,周勳眉微皺,有點點受傷的樣子,“我是認識美術老師,我現在就給她打電話。”他從口袋裡拿出手機,撥通了某個號碼,響了很久都沒有人接,氣氛在周啟直勾勾的注視下漸漸凝固了。周勳尷尬地笑了笑,然後把手機放到褲袋子裡,有意無意地扯開話題:“剛才那個是不是王波說的小姑娘?蠻好的,性格不錯,人也長得漂亮。”周啟板起臉:“我去前台收銀,你在這裡呆著吧。”兒子賭氣走了,周勳無奈地搓把臉,然後又撥起那個電話,終於,電話那頭通了……蕭曉回到家,小心翼翼地往浴室裡探,聽到“嘩啦啦”的衝水聲,她鬆了口氣,立馬踮著小腳尖走到客廳掏出紙片以及一疊壓歲錢鄭重其事交給了蕭爸爸。“爸,我的夢想都在裡麵了,你就按著這個去買,如果能說動老娘,讓她有多少買多少。”蕭爸爸口水一沾,啪啪啪地數了數錢,千把塊隻夠買幾百股,接著他又看了看蕭曉給的神秘代碼,半信半疑地問:“你這些代碼從哪裡弄來的,靠譜嗎?”“爸……”蕭曉嘟起嘴,撒嬌抖肩,“你說過站到我這邊的,你就按著我說的去做好了。媽覺得我的出路是嫁人,難道你也這麼認為?你不希望女兒有出息?”蕭爸爸憨憨地笑著說:“你媽說得也不能算錯。”蕭曉一聽立馬黑了臉:“沒想你也這麼俗套,認為女孩子嫁人是最好的出路,除了嫁人外,我也有我自己想做的事啊。”“行行行,爸支持你!”蕭爸爸邊點頭邊美滋滋地把她的壓歲錢收進口袋,態度有點敷衍。蕭曉總覺得他不太靠譜,說不定又拿著她的錢去買煙、打麻將了。“明天你買好股票把票據給我看,要不然我就和媽去告狀,說你藏私房錢。”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蕭曉已經不再是十六歲的蕭曉了。蕭爸爸一聽果然變嚴肅了,忙不迭按住她的嘴做了個噤聲手勢。“好了,我知道了,你可千萬彆告訴你媽私房錢的事,否則我就不站到你這邊了。”蕭曉眯眼笑了,像隻狡猾的小狐狸,得意洋洋地甩著毛絨大尾。“那我等你好消息,應該能賺到點錢,到時你再貼我點,讓我去上美術培訓班。”說著,蕭曉伸出小手指,“拉勾。”“拉勾!”話音剛落,蕭媽媽洗好澡出來了。蕭曉與爸爸相視一眼,心領神會地笑了起來,然後她走進自己的小臥室,拉開抽屜,翻出那本神秘日記。日記前幾頁的內容已經和之前不太一樣了,周啟的名字正漸漸地從裡麵減少,取而代之的是她想上國美的堅定意願。不知道為什麼,她有點難過,記憶正一點一點被抹去,說不定哪天“周啟”隻是個普通的高中同學,他會和彆的女人結婚,生下健康可愛的寶寶。想著,蕭曉難過地吸吸鼻子,然後把日記放回抽屜裡,不再去想與他有關的事。新的一周平淡無奇地開始了。蕭曉一進教室就有些萎靡不振,雙休日在家裡補課補傷了,以至於看到書就頭暈。前座的杜薇嘰嘰喳喳地和彆人討論《超級女生》總決賽,尖銳的嗓門似魔音穿腦,讓蕭曉腦殼更疼了。《超級女生》2005年火到天邊的綜藝節目,放在今日算的話,話題度、前三甲都是頂流了。蕭曉是提前知道結局的人,心想已經塵埃落定有什麼好討論的,轉念一想,或許這就是青春吧,她也曾經曆過,隻是時間過得太久,有點淡忘了。“蕭曉,你說李宇春唱得好,還是筆筆唱得好!”杜薇爭論輸了,紅著眼拉她進入戰壕。蕭曉猝不及防,她抬起頭就看到好幾雙眼巴巴地望著,無奈之下隻好與杜薇站統一戰線,掐著嗓子發出嬌嫩的少女音:“當然是筆筆啦!”塑料花友誼瞬間就牢固了!杜薇得意地抬起下巴,哼唧一聲:“我就說嘛,有眼光的都會選筆筆。”蕭曉說:“其實我覺得張靚穎也不錯。”杜薇的眼神瞬間黯淡。塑料花凋謝了。“蕭曉,你以前喜歡筆筆的,怎麼又喜歡張靚穎了呢?”“就是啊,你的立場也太不堅定了,我要把你從少女團裡開除。”“這個教室怎麼這麼吵?你們的班主任呢?”……這場誰是NO1之爭在教導主任意外闖入後嘎然而止,剛才趴在桌上睡覺的周啟終於抬起頭,幽怨地瞪了蕭曉一眼。“真吵。”蕭曉還他個白眼:“你繼續睡覺。”“啪”的,周啟突然拍了下她的桌子,把她的小心臟嚇得怦怦跳。蕭曉以為他要暴走,沒想到他給了張紙,紙上抄著地址和電話號碼。“我爸幫你問來了,沈潔老師,她說如果這周日你有空的話,可以去她的畫室。”“啊,真的嗎?謝謝叔叔了!太感謝了!”蕭曉十分激動,差點沒跳起來,不過教授授課學費都不菲,她有點擔心小錢錢,於是弱弱地問了句:“學費要多少?”“不知道,你自己去問。”周啟趴回桌上,“人有夢想是好事,祝你夢想成真。”悶悶的聲音從他臂間傳來,聽來隻是很隨口的一句。蕭曉瞧他這半死不活的腔調,恨不得一腳踹翻。她把紙片當寶貝似地藏好,然後細細咀嚼他的話,總感覺有點奇怪。“為什麼這麼說?難道你沒夢想嗎?你將來不是要做律師?”靈魂拷問三連。周啟聽後懶洋洋地直起身,把背靠在椅子上,眨了幾下惺鬆的睡眼。“律師。”他哂笑,“我對這個職業一點興趣也沒有。”啊?蕭曉心裡又受到了重擊,她一直以為當律師是他的夢想,所以他才會兢兢業業、為了案子徹夜不歸,難道之前隻是他逃避婚姻的一種方式嗎?這個答案沒人能告訴她了。蕭曉抿緊嘴,難過顯而易見。周啟微微偏過頭,恰好看到她眼眸低垂,拚命忍淚的樣子。“怎麼了?”他的語氣一如既往的冷漠。“沒什麼。”蕭曉深吸口氣,對過去一笑了之,“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人沒有夢想和鹹魚有什麼區彆?你年紀輕的時候不追逐,長大了會後悔的。”“那如果有一天夢想追到了,你發覺不是你想象的,不是也會後悔嗎?”蕭曉微愣,她之前的夢想就是和他結婚生子,為他的快樂幸福而活著,夢追到了,但結局卻無比的慘痛。“不後悔。”蕭曉咬著唇沉思了許久,“雖然結果讓人不滿意,讓人很懊惱,但仔細想是自己選的路,好的壞的都體會過了,沒什麼好後悔的,如果當初沒這麼做,過後才會後悔吧。”周啟的目光凝在了她的眼底,隱約閃爍著微小的光輝,像花火,稍縱即逝。他又趴回桌子上。“你說話怎麼像我媽。”蕭曉翻他白眼:“愛聽不聽,反正你的事和我沒關係。”周啟蒙著頭,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