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瀟一見易楠也在,心裡無端膈應幾分,躊躇了好一會才走過去跟他們拚桌。程中宇這次來是為了豆豆的事。豆豆爸媽關係不好,爸爸喝酒就動手,媽媽飽受家暴之苦,卻太軟弱不敢離婚。直到這次豆豆爸喝醉連豆豆也打,當媽的終於心一橫要離婚。誰想豆豆爸一聽這個,把豆豆媽又打了一頓,警告她不許離婚。“你李敏姐工作被他搞丟了,娘家人也不願意幫忙。我跟你李師傅可憐這娘倆,不是沒跟他爸談過,他爸啊,根本不聽,還不讓小豆子在我們這學,說我們把孩子給帶壞了。”豆豆爸是大程瀟兩屆的高中學長,暴發戶家庭,他以前總欺負比他小的學弟,程瀟看不過,就和陸昭找機會把他教訓了一頓,導致他有半年看見道館都繞道走。“要不我回去跟他溝通溝通?”程瀟說著給自己倒了杯酒,笑嘻嘻說,“實在不行,我帶師兄一塊回去。”程中宇一筷子敲在她手背上,斥責道:“你還嫌你師兄麻煩不夠多!你自己也是,要比賽的人,還不多花點心思!酒杯放下!”程瀟還以為能偷摸喝上一口,這下沒戲了,隻能鬱悶的拿起筷子吃菜。易楠剛叫的烤魚上桌,他夾了塊魚肉挑了刺,放在程瀟碗裡。“我們也想著要不幫李敏請個律師,可這走官司,我們也不懂……”程中宇親手剝了個蝦給易楠,感慨道,“幸虧你沈叔提醒,說問問易楠,他懂得多點。”換做平時,程瀟早把易楠大力推銷出去,可現在她心裡計較著事,“哦”了聲就不作聲了,開始一心一意吃起烤魚。易楠又想往她碗裡放魚肉,她立刻把碗挪開了。“我自己有手。”趁著易楠去結賬,程中宇問程瀟,易楠爸對她態度如何。程瀟說還行,程中宇聽著不像作假,委婉提了一下:“你沈叔最近也勸我,說你年紀大了不好耽誤。我呢,也不是不講理的人,以前的事爸就不提了,這小子方方麵麵算過關了。這次來,我想順便考察考察他家裡人,你看他爸媽這兩天有沒有空,我見見。”程瀟正低頭疊紙巾,聽到這裡把紙巾揉作一團,負氣說:“我又不一定嫁給他,有什麼好考察的。”401門口,易楠借口胳膊不好用,跟程中宇借程瀟,去樓上幫他喂一下狗。這借口用的極其拙劣,可程中宇卻特彆捧場的把程瀟攆了上去。豆豆還想跟著一塊去看狗,被程中宇提著領子拎回了家。羊入虎口自然沒有好下場,程瀟剛進501的門,就被易楠堵牆角,逼問為什麼生氣。“我沒生氣。”“沒生氣乾嘛不理我?”“你是人民幣啊,我非得理你!”程瀟又是罵又是咬,易楠就是不讓她走,她氣不過踢他一腳,威脅道:“你再不讓開,我踢你下麵信不信!”“踢吧,反正你用,壞了算你的。”“下流!”程瀟漲紅了臉,在他“你不告訴我我就耍流氓”的威逼下,用力推了他一把,吼道:“我今天去找趙雅思了,她親口承認是她做的,說你也知道,還替她保密了!所以我才生氣!”“你信她說的話?”若他此刻承認,程瀟說不定能消氣幾分,她冷下臉道:“我沒有相信她,還信誓旦旦說我男朋友絕不會害我,然後,她給了我這個。”程瀟摸出口袋裡的錄音筆,裡麵是他跟趙雅思達成協議的內容,當他說會裝作不知道,瞞著自己時,程瀟實在不想再聽,直接把筆往他身上一砸。“人證物證,你還有什麼話好說!”“我可以解釋……”“解釋什麼?這裡邊不是你?易楠,虧我打心眼信你喜歡你,覺得你一定不會讓我受委屈,結果呢?你就這麼欺騙我!”見他沉默,程瀟紅了眼眶,她實在沒辦法掩飾對他的失望,恨道:“你知道我最氣什麼嗎?你在這種情況下,還敢向我求婚!你知道你多不要臉嗎,易律師!”昨晚程瀟回家把門摔的震天響,程中宇便猜兩人談的不好,今早讓豆豆去樓上喊易楠下來吃早飯。豆豆正想看看狗,立刻歡天喜地的領任務上樓叫人。程瀟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頭發,火燒屁股從房間裡躥出。她急急忙忙衝進衛生間,忽然又退了一步,指著陽台上正對著豆豆手裡的包子流哈喇子的二哈,扭頭問道:“誰把狗放進來的?!”程中宇正在廚房忙活,聽見她問回道:“我放的!你哪裡不待見了?一大早大呼小叫的。”程瀟已經看見餐桌旁坐著某人,四目相對,她立刻轉身進衛生間,把門摔的哐啷響。程中宇一麵數落程瀟一麵把蒸好的紅薯放在餐桌上,他把碟子往易楠麵前推了推,親切說:“小易啊,吃點粗糧,補補身體。”“謝謝叔叔。”易楠乖巧的拿起一個紅薯,袖口露出的一截手腕上赫然印著一處牙印。程中宇再看他額頭的包和脖子上的紫印,心中更是愧疚,關心道:“你洗個澡磕成這個樣子,要不還是去醫院看看,萬一有什麼內傷……”“叔叔我真沒事,這種小傷沒必要看醫生。”程中宇訕笑著坐下,昨天他才知道易楠爸在法院工作,本來就不是特彆喜歡程瀟,這要知道程瀟這麼欺負他兒子……程中宇頭疼不已,他讓程瀟學跆拳道,不是讓她學了打男朋友的,她要這麼下去,跟豆豆爸有什麼區彆?子不教,父之過,程中宇越看易楠,目光中的那股愧疚越濃烈。“小易啊,我送你的那本書,你看了吧?有沒有哪裡看不懂?”易楠差點被紅薯嗆著,咳了一聲說:“看了,不懂的地方……程瀟都教我了。”“她教?”程中宇眉頭一皺,瞪了眼衛生間方向,恨鐵不成鋼道,“一看就是沒認真教!這次你跟我回去,我好好教你兩招!”程瀟收拾完出來,易楠還在吃早飯。她就當他不存在,拿了桌上兩個紅薯,提包就往外走。程中宇急忙喊住她:“你怎麼也不跟小易打招呼?走了都不吱聲。”程瀟翻了個白眼,扭頭不耐煩回道:“吱,吱吱吱,行了吧!”程瀟一進報社正遇上主任從辦公室出來,他一麵跟小奇說話,一麵順著腦袋邊上兩撮頭發。鄭祺正等著程瀟來跟她講八卦:“哎哎哎,你剛剛看見沒,主任那頭發!”程瀟一屁股坐下,在鍵盤上啪啪幾下登陸賬號,不以為意說:“看見了,又塗發膠了吧。”“什麼啊,你沒看見他頭發又少了麼!”鄭祺壓著聲音,鬼鬼祟祟地說,“社會線那李裨不跟主任一小區嗎,昨天他們小區有人報警,他想著有新聞,鐵頭衝過去想搞,結果就看到我們主任被媳婦按在小區垃圾桶邊上暴打。”程瀟這麼一回憶,主任剛剛抓頭發的時候,手上和耳朵後邊,似乎有好幾道血痕。鄭祺又把手機遞過來給她看視頻,捂著嘴笑說:“你看,他老婆直接拿衣架抽,還薅頭發,主任一點也不敢還手,下雪天就穿著個大褲衩子……真的笑死我了……哎呀,這家暴啊,可真不分男女……”程瀟眼皮一跳,感覺自己好像被內涵了。昨晚她一時衝動,說以後她的事不用他管,不僅把戒指跟手鏈扔了,還氣的要去陽台抱貓回家。易楠不讓走叫她冷靜,她怒極順了根衣架嚇唬,結果他不躲,就結結實實挨了一下。再後來他又非要讓她把手鏈戴回去,爭執之時程瀟推了一下,他腦門撞牆,鼓起好大一個包。想到這些,程瀟這心裡跟做了賊一樣心虛,按著鄭祺手機說:“這人家家事,有什麼好看的。趕緊把主編說的那稿子發我看看,我急著用呢。”程瀟不停的在心裡給自己做功課,覺得都是易楠有錯在先,她沒想真打他,是他自己送上來的。可過了那氣頭,她就悔的不行,她再生氣也不能欺負一個病人啊!她撥了撥好好待在手腕上的小金豬,撇了撇嘴,嘀咕道:“我這也不算家暴吧……”她正想著,“狗男人”給她發消息了,說跟爸一起去塢鎮了,最近都不回來,鑰匙在梳妝台,讓她回家上樓給貓狗喂點吃的,太陽好的時候再幫他曬個被子。“你是我誰啊,我給你喂狗做家務!”程瀟對著手機一頓罵,罵完後又恨恨的把“狗男人”的備注改成了“姓易的殘疾人”。趙黎平正坐在樹下認真刻著手裡的木頭,他長相清秀乾淨,眉間一顆小痣,蹙眉時顯得格外生動。包子火急火燎的跑過來叫他,說師傅回來了。趙黎平立刻問道:“師姐也回來了嗎?”包子搖頭,嘿嘿笑說:“師姐沒回來,不過姐夫來了!”易楠到達道館時是下午,因為寒假的原因,道館裡的孩子都在。他們像參觀稀有動物一樣扒著教室門,一個堆一個,不知怎麼讓易楠想起上次程瀟挨揍的場景。程中宇有事走開,這些孩子立刻來勁,拖著易楠進了教室,開始七嘴八舌的問起來。“姐夫,你家的大狗咬不咬人?包子說可凶可凶啦!”“姐夫,上次你給我買的餅乾糖可真好吃,我給你的超人卡片你收到了嗎?”“還有我的青蛙玩具!”“姐夫……”“姐夫……”易楠腦袋被吵得嗡嗡嗡的,一抬眼看到教室門口站了個穿道服的少年,手裡拿著個木雕。他一下就想起來這是誰,衝少年笑了一下。“是趙師弟吧?”趙黎平點頭,看著被圍坐在教室中央的男人,憋了半天也沒能喊出“姐夫”兩個字,隻局促地問:“我師姐怎麼……沒回來?”“她有工作,沒辦法回來。”易楠仔細打量了一番趙黎平,暗想程瀟這些年眼光真是沒半點長進,但凡是有點姿色的男人,她都能覺得帥。這時一個孩子好奇問他什麼時候跟程瀟結婚,他摸摸孩子的小腦袋,淺笑問:“你想你師姐嫁給我嗎?”“我不想師姐嫁人,”孩子沮喪地說,“可我媽說師姐馬上三十了,再不嫁人就嫁不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