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上的鐘表滴滴答答地走著,程瀟盯著表盤有些出神,都已經過了二十分鐘了,他會不會半途後悔,不想來了?她懊惱地垂下腦袋,盯著沾了塵土的鞋麵發呆。禿頂院長還在哼哼唧唧地打電話,大聲跟對方說著要讓她們被刑拘。兩分鐘後,玻璃門響動,程瀟立刻抬頭去看,易楠果真來了。進來後他眼睛瞟都沒往她這裡瞟一下,隻跟鄭祺了解了大概情況,直接把她當透明人。知曉事情經過後,易楠又跟民警溝通了一下,對禿頂院長表達了一下立場和意見:“闖醫院違規我們承認,也願意道歉,但犯法實屬牽強。至於打人這件事,還是希望和平協商,醫藥費我們也會適當賠付……”程瀟本來不想說話,可聽到他說賠償一下急了,跳起來說:“我是正當防衛,憑什麼要給他賠償?”“是你先打人的吧?”易楠冷冷地望著她。“是他先要搜身,我才動手的!”程瀟憤怒地指著禿頂院長,氣得眼圈都泛紅了。死禿頂說是她未經允許進療養院,還私闖病房騷擾病人,懷疑她偷東西,上來就要搜她身。禿頂院長亮出紅腫的半張臉,又張嘴給大家看他殘缺的門牙,分外淒慘地說:“我是例行公事呀,哪想到你反應這麼大!”鄭祺聞言氣憤不已,也不甘示弱道:“彆說得那麼冠冕堂皇!搜身本來就是不對的,你就是想占程瀟便宜,老流氓!”禿頂院長一聽這個立刻捂著臉大叫起來:“喂喂喂,你這是人身攻擊了呀小妹妹,我還沒碰到她呢!”這架勢似乎又要吵起來,民警吼了一句三個人才老實。易楠抿著唇,幾步走到程瀟麵前,沒什麼表情的問道:“他碰你了嗎?”程瀟扁扁嘴,氣鼓鼓地說:“碰了一下我的胸。”“有監控嗎?”程瀟想了想,當時她被保安趕到保安室,那裡肯定是有的,隨即點了點頭。易楠“嗯”了聲,又轉身往禿頂院長那裡走去。禿頂院長還在鬨著要做傷情鑒定,告程瀟“故意傷害”。程瀟聽到他還打算告鄭祺汙蔑誹謗,氣得剛想罵人,結果氣場兩米八的易律師搶在她前頭,走過去就給禿頂院長一頓言語碾壓。“第一,《憲法》規定我國公民的人身自由不受侵犯。你拘禁我當事人,並強行搜身的行為是非法的;“第二,我詢問過我當事人,你在強行搜身過程中觸摸她的隱私部位,已經構成了猥褻,以暴力、脅迫或者其他方式強製侮辱婦女的,處5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郝院長,你們療養院有監控,人證物證俱在,都是既定事實。“至於你剛剛說要告故意傷害,我當事人人身自由受到侵犯,做出了過激行為,最多算防衛過當。您要走法律途徑,我們當然尊重您的意見,但我的當事人也願意花時間花精力,在法庭上爭取自己的權利。”出了派出所後,鄭祺很是氣憤,禿頂院長剛剛慫了要調解,她覺得還不如按易楠說的告到底好了,乾嘛賠他醫藥費。“你們闖療養院在先,打人也是事實,走訴訟少不了處罰,”易楠掃了一眼垂頭喪氣的程瀟,又補了一句,“彆不服那點醫藥費賠償,請律師才是大開銷。”“程瀟有你,還要請什麼律師啊!”鄭祺一聽這話,趕緊撞撞程瀟,擠眉弄眼地暗示她跟人家說句好聽的。可程瀟嘴給人縫上似的,就是不說一句話。鄭祺沒讓易楠送,她男朋友馬上到了。她硬把程瀟推擠進了副駕,還囑咐她要記得好好謝謝人家易律師,路上彆吵架。等她走了,程瀟立刻扒著門把手想出去,結果車門被易楠鎖了。“這個地段不好打車,就算打到,車費也很貴。”程瀟立刻係上安全帶,嘴裡含糊說了句“謝謝”。這次賠償讓她本來就貧窮的日子更加雪上加霜,跟他爭氣有什麼用啊。她接受命運的安排,又不想同他講話,乾脆閉上眼睛裝睡,誰知精神一鬆懈,沒多久就腦袋一歪見了周公。夜風習習,易楠靠著車身,目光垂落在指間香煙猩紅的光點上。他本來不會抽煙,失戀的那個晚上,同寢室的同學遞給他一支,安慰他說,下一個會更好。下一個麼……易楠緩緩吐出一口煙,嘴裡留存著淡淡的苦澀味。他怎麼會想到兜了一圈,最後還是遇上了程瀟,讓他的人生徹底沒了下一個。當年失戀後出於報複,他試著找過彆人,來證明她也不是那樣必不可少。可這世上的人即使麵容性格與她有幾分相似,卻都不是她。不是那個穿著道服在樹下等他,搖頭晃腦給他念情詩,最後在麵館裡奪了他初吻的笨蛋。這短短七年,這笨蛋過得多麼豐富多彩啊。雖然是他拒絕在先,可他卻從未變心,不像她,移情彆戀的本事這樣厲害,見一個愛一個,爛桃花沒有一個瞧得順眼的。程瀟靠著副駕睡的口水直流,還做起了夢。夢裡她回到了初次見易楠的時候,他舉著鑰匙,白皙俊秀的臉龐比小鎮上任何一個男孩都好看,說話的聲音也格外好聽。“易楠你聽姐姐跟你說……你做個好人,彆做衣冠禽獸知道嗎……不然姐姐長大了打爆你的狗頭……”易楠本就心情不佳,一回來又聽到程瀟在說夢話罵他。他順手抄起一本雜誌,卷成筒往她頭上重重敲了一下。“哪個王八蛋偷襲我!”程瀟好好的美夢沒了,捂著腦袋一下大叫起來。易楠見她一臉慍怒看過來,立刻把作案凶器藏到背後,先發製人質問道:“還不下車,打算在我車上過夜?!”這個點小區樓下還有老大爺在拉二胡,程瀟隻覺得分外符合自己窮困潦倒的悲涼心境。她今天去療養院是見到了隋安,可還沒能說上幾句話,就被趕走了,到最後因為打人還折損了一筆醫藥費。程瀟忽然像想到什麼似的,二胡也沒心思聽了,急忙小跑著追上易楠。她也不管他聽不聽,劈裡啪啦一通把隋安的事大概講了,說隋安明明醒了,療養院的人卻不讓他會客,算不算監禁,能不能把他救出來。易楠想到她做夢罵自己,現在醒了又跑過來叫他幫忙,前後反差真是怪可笑的。他斜了她一眼,反問道:“你覺得我長得像救世主?看誰可憐都上去幫一把?”程瀟麵子有點掛不住,嘴硬道:“我隻是問你問題而已,又沒叫你幫忙。”是了,就像今天她沒有打電話給自己一樣,她心裡壓根不需要他的幫助,她的桃花那麼多,隨隨便便叫個前男友也能搞定,他可真是多事瞎操心了。想到這裡,他的語氣一下變得生疏冷硬起來:“程小姐,每個人的時間都是寶貴的,尤其是我們這行,今天我臨時幫你已經是我分外情分。如果你還想問法律方麵的問題,可以去律所找律師谘詢,我相信人家會很樂意接待你的。”程瀟今天一天已經吃夠了他的冷臉,本來因為他幫忙也不想計較他陰晴不定的怪性格了,現在他又這樣刻薄,她腦子一熱回道:“知道易律師時間寶貴,今天來撈我可真是麻煩您了!律師費我會按時算給你,至於那什麼分外的狗屁情分,您自己留著吧,我不需要!”程瀟不想跟他一起坐電梯,扭頭就往樓梯的方向走。她越想越委屈,他既然這麼勉強,乾嘛要去派出所撈她,既然去了,乾嘛要陰陽怪氣的惹人討厭!一天都不對勁給人擺臉色,他以為他是誰啊他,不就是會掰兩句條例麼,不就是會做點飯,不就是長得帥麼!這樣的男人,外邊多的是!“小氣鬼……不就是一個豬鼻子嘛……乾嘛這樣……”程瀟一邊爬著樓梯,一邊用衣袖抹著眼淚,“虧我還覺得你帥,覺得你可愛,覺得你是個好男人……我真是瞎了眼了!”程瀟罵罵咧咧的終於走到了四樓,正巧與電梯裡出來的易楠打了個照麵,她立刻轉過臉,冷哼了一聲往家門口走。“喂……”易楠看見程瀟紅著眼睛,忍不住在她背後喊了一聲。結果程瀟彆提理他,頭都不回開門回家,隻留給他一聲重重的摔門聲。臻彩剛結束直播,正坐在沙發上敷麵膜。她見程瀟回來,懶洋洋的開玩笑道:“你不就找個人,怎麼弄到這麼晚,信息也不回,我差點都要去警局報失蹤了啊。”平時程瀟都高高興興的,就算有個什麼煩心事也會給她講一通,可今天她卻沒任何回應,換好鞋就去廚房燒水了。臻彩感覺不對,趕緊走到廚房,正巧看到程瀟在抹眼淚,脫口而出問道:“你被人欺負了?”“沒有,”程瀟否認,背過身去擦掉眼淚,努力維持情緒說,“跟人吵架吵輸了,心裡憋屈。”程瀟可沒因為吵架吵輸哭過,臻彩想到剛剛去陽台看到她和易楠在樓下說話,心裡頓時有了底。她一把撕掉麵膜,惡狠狠地說:“他媽的,他瘋了是吧,這還沒怎麼樣就把你吵哭!老娘這就上樓把他祖宗十八代全罵個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