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良娣答應在家裡住幾天,“三仙姑”也稍稍心安了些,可她回頭看到良棟頭上的紗布,心裡又是一堵。“兒子,你們領導什麼時候帶你去看眼睛啊?”她問。“已經預約上專家號兒了,後天就能去北京看眼睛了。”良棟回答:“可是,這幾天人家工作太忙,估計要我們自己去北京了。”“自己去啊?”“三仙姑”心裡一沉,從他們這裡去北京,要倒三次車。良棟的眼睛不方便,她和李老實也隻是良棟大學剛剛畢業那年,帶他們去北京旅遊過一次,早就忘了怎麼倒車了。“三仙姑”看了看良娣,良娣便搖搖頭:“我也沒去過幾次啊。”“要不,讓金鳳請兩天假,陪著她小舅舅去一趟?”“三仙姑”說。“金鳳去省裡開會了,”良棟說:“要三天後才能回來。”“這可怎麼辦?”“三仙姑”發了愁。良娣忽然想起沫沫兒來:“要不……你問問沫沫兒?”“我都和人家說分手了,還問什麼問?”良棟一聽提沫沫兒,便來了脾氣:“再說,我眼睛好好兒的時候,人家都是勉強看上我的。現在我眼睛這個樣子,人家還能理我?”提到沫沫兒,“三仙姑”不禁有些後悔,兒子出事兒這些日子,她常常想,如果自己同意了他和沫沫兒在一起,他是不是就不會一個人出去喝悶酒了?他不一個人喝悶酒,就不會摔跤,就不會摔傷眼睛,那麼,現在自己雖然看兒媳婦兒堵心,至少兒子健健康康的啊。所以,她這些日子一直很自責。“我覺得沫沫兒是個好姑娘,你請她幫個忙總可以吧?你們年輕人不是說分手了還能做朋友嗎?”良娣說:“你可以試探一下,如果沫沫兒嫌棄你,就證明媽的眼光是對的,你也就不用埋怨媽拆散你們了。如果沫沫兒願意和你去看眼睛,願意和你一起麵對可能的風險,那樣的話,我估計媽也不會反對你們在一起了。”良棟吃驚姐姐分析自己的事情居然頭頭是道,不禁點了點頭,可隨後他又苦笑了一下,說:“想得多美啊?好事兒都讓咱趕上了?咱好好兒的,沒事兒的時候看不上人家,現在咱出事兒了,憑什麼讓人家和咱分擔風險?”“她要是和你有感情,也許會心疼你呢?”良娣說。她又想起了趙大寶,她想,如果趙大寶現在和良棟一樣,眼睛看不到了,外麵的小騷貨一定會離開他。自己才是會和他不離不棄過一輩子的人,不管他是貧窮疾病,他越是需要人幫助,自己就越會守在他身邊。良棟看著姐姐一瞬間有些失神的眼睛,猜到了她可能想到了什麼,他知道,母親雖然也算是生在新社會,長在紅旗下,可是思想還是比較守舊的。這就造成了姐姐的性格也朝著所謂的婦女傳統美德靠攏,雖不至於三從四德,可要做到乾淨利落地轉身還是很不容易的。“姐啊,你傻了?”良棟一語雙關:“人家又不欠我的,我那麼對人家,還指望人家能以德報怨?怎麼可能?誰會那麼賤,給彆人踩進了泥巴裡,現在你摔跤還指望人家過來拉你一把?說實話如果換做是我,我不跑過去踩他兩腳已經算是善良了。農夫和蛇的故事知道不?東郭先生和狼的故事知道不?”良娣便低頭不語了,她又不傻,自然知道弟弟話裡的意思。“三仙姑”卻沒聽明白他們姐弟的話外音,隻是自己感歎:“這人啊,誰有長前後眼了?早知道現在,當初就同意你和那個徐沫沫兒在一起又怎麼樣?大不了你們小兩口兒搬出去單過,我眼不見心不煩,我還能活幾天?管你們那麼多事兒乾嘛呢?”良棟便也低頭不語了,過了片刻,他說:“其實沫沫兒心最軟了,要不,我再求她試試,其實,我也希望在我最難的時候她能陪著我。不過,我話先說下,如果我的眼睛能治好,我就等眼睛治好了,風風光光娶她進門。如果我的眼睛治不了,我就不耽誤她了。”“三仙姑”見又引得兒子傷心了,便不提這些事情,對良娣說:“要我看,你也彆回趙家了,也彆養什麼豬啊雞的了,讓你弟弟給你在城裡找份工作,自己掙錢自己花。”良娣苦笑:“我一個農村婦女,一沒技術,二沒學曆,誰會用我呢?”“隻要你肯找,怎麼就不能找到工作?我同學開了家家政公司,回頭我問問他,看看能不能幫你找份保姆的工作。”良棟便說:“你在趙大寶家乾了大半輩子保姆,也沒人開給你一分工錢,虧不虧?”良娣心裡不是很樂意,可是,事到如今,她也沒有辦法,隻在心裡還希望,趙大寶能回心轉意,來娘家接她回去。一夜無話,第二天一整天,良娣都心不在焉的,院門兒一響,她便伸著頭往外看,總希望是趙大寶來接她了。可是她卻不知道,她心心念念的趙大寶,在和她打了一架之後,問“滾刀肉”要了些錢,第二天天一亮就趕回鎮上了,說是去上班,其實是買好了早點,去討好小芹了。良娣就這樣坐立不安的等了一天,一直到吃晚飯的時候,趙大寶也沒來接她。“三仙姑”看著女兒的神情,她又怎麼會不知道女兒在想什麼?“你就彆等了,”“三仙姑”索性說明,斷了她的念頭兒:“我中午的時候去小賣店買東西,人家說趙大寶一大早兒就回鎮上了。”良娣的筷子剛剛挑起幾個米粒兒,就那麼停在半空中足足有十幾秒,才又重新把筷子放到碗裡,有一下沒一下的攪著:“他愛乾啥乾啥吧。”良棟聽到她們的對話,知道再談下去難免又要傷感,便說:“我倒是有個好消息。我給沫沫兒打過電話了,求她陪我去看眼睛。她考慮再三,答應我了。明天她開車來接我,有她陪我去,你們就放心吧。”聽了這話,“三仙姑”心裡不是滋味,她既高興兒子能有姑娘肯陪著,又有些難過這姑娘最終還是徐沫沫兒是苗賽雲的女兒。她輕輕歎了口氣,心裡說,這也許就是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