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七十一顆糖(1 / 1)

嗜甜患者 遲非 1717 字 23小時前

裴寂那一箱子煙花快放完了,都沒見叢蔚出來。許鄧嵐倒是興趣很大,一直圍著裴寂說話打趣,還不著痕跡地往裴寂身邊站得近了幾分,遠遠看去,還真像一對情侶並排而站,幸福美滿。謝放站在一邊,雙手抱胸,嗤笑。從車裡把最後一箱煙火搬下來:“最後一個了,放完了就沒了,我想回酒店洗澡睡覺,一路高速開過來,我快累死了,還要在這裡陪你泡妞。”許鄧嵐聽見最後兩個字,臉上泛了點紅,揚著腦袋有些不好意思地看裴寂,心道原來他也是有意的。手剛搭上裴寂的胳膊。裴寂忽然像是再也忍不住了一樣,大步流星往街對麵走去。萬舟診所的玻璃大門還沒鎖,從外麵一拉就拉開了。屋裡黑漆漆的,可裴寂一進門就精準捕捉到了叢蔚站的地方,她就在門邊,靠著牆,裹一身的長款棉服,把臉埋在棉服衣領裡,越發顯得臉小。何萬舟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不在了。整個屋裡,就隻有叢蔚一個人。“知知。”他叫她。就像是一個開關,聽見裴寂叫她的時候,叢蔚的眼淚就“刷”地湧了下去,她的情緒並不激動,表情並不猙獰,就隻是呆愣愣地站在那裡,無聲地流淚。好像穿過兩年多的噩夢,回到了他們高中,偷偷在公交車上拉手的時候。“所有的路我都可以陪你再走一遍,以後的路,我也會一直在你身邊,所以,當我求你,彆怕,好嗎?”裴寂走過去,手掌撫上那張臉,皮膚一如既往地嫩滑,隻是太瘦,臉頰上早就沒了軟軟的肉感了。他給她擦眼淚,擦了許久,歎了口氣:“所以女孩兒是水做的這句話是真的嗎?眼淚怎麼這樣多。”裴寂說得很溫柔,嗓音刻意壓輕了,好似怕再大聲一點點就會把人嚇跑似的,“今天大年三十呢,你都不出去看看我冒著再進一次派出所的風險,給你放的煙花嗎?我把家裡打掃了一遍,貼了對聯和窗花,掛了中國結和小燈籠,我還做了一桌年夜飯,你要讓我一個人孤零零地吃年夜飯嗎?”久違的撒嬌。他還是像以前那樣,喜歡對著她裝可憐撒嬌,吃準了她舍不得讓他委屈。有一隻小小瘦瘦的手,蓋住了裴寂貼在她臉頰上的手背,臉頰偎在他溫暖的掌心裡,輕輕蹭了蹭,濕漉漉一片。“裴寂,我很想你。”閉著眼,眼淚被眼皮擠壓,簌簌往下落。那是裴寂第一次聽到叢蔚的聲音,很軟很糯,帶一點奶音,和他從前想象的一樣,就像一隻幼貓一樣,細細的,卻甜得讓人心口發顫。他不知道她什麼時候可以開口說話的,但他直覺這個過程不是什麼美好的回憶。他想問,但他不敢問,怕她想起來會疼。裴寂低頭,額頭抵住叢蔚的,強壓著嗓子裡的顫抖:“我們回家好不好,年夜飯要涼了。”“嗯。”叢蔚對自己說,就這樣吧,就這樣放縱自己去依賴他,她實在太需要一個休息的地方了。不去想自己的現狀,不去想他身邊站著的那個閃閃發光的女孩兒。她實在是太累了。裴寂把叢蔚從診所裡抱出來的時候,許鄧嵐耳邊最後一炮煙火升空炸裂,隨即一切歸於平靜。她看見裴寂從那個診所裡出來,懷裡抱著一個身形非常嬌小的女孩兒,女孩兒把臉埋在他懷裡,細瘦的手指抓著他外套的衣領,露出的那一片手背,白得驚人。謝放把打火機撥的“吧嗒吧嗒”響,站直了身子:“趁警察沒來,我就先閃了,不打擾你們今晚二人世界。”都沒跟許鄧嵐打聲招呼,開著他的車直接走了,尾燈落下兩行紅光,倒是應了過年的景。許鄧嵐上一秒還得意於自己的聰明,下一秒就被現實打了一個耳光,嘲笑她的自作聰明。“裴寂。”擦身而過的時候。叢蔚聽見她叫他,拽著衣領的力道緊了幾分。裴寂托著她肩膀的手,輕輕拍了兩下,下巴在她的太陽穴處貼了貼:“沒事,彆怕。”轉過頭,看著許鄧嵐:“我們要回家過年了,你也早點回去吧。新年快樂。”許鄧嵐還沒反應過來,耳邊輕飄飄聽見一聲“新年快樂”,轉頭,視線裡就隻剩下一個高大的背影,穩穩當當托著懷裡的珍寶進了小區。——不管臨水再怎麼溫暖,冬日裡也是冷的,裴寂早早就把屋裡的空調打開了,飯菜都在鍋裡熱著,電視正在放著春節聯歡晚會,屋裡所有的燈都亮著,配上那些紅通通的裝飾,還真的有幾分過年的氣氛。裴寂把叢蔚放在沙發上坐著:“我去廚房端菜,今天還給你包了餃子,裡麵有小元寶,吃到了明年一整年都會開開心心。”裴寂沒哄過孩子,就算是裴讓,他也沒有這麼耐心地哄過。他原本是個沒什麼耐心的男孩兒,有著天然的躁氣。可偏偏到了叢蔚的麵前,就恨不得用儘所有的溫柔,他想去握叢蔚的手,剛碰到,叢蔚就條件反射地往回縮。大約是在燈火通明的地方,叢蔚還無法適應,她在黑暗裡生活久了,對光明有種說不出的畏懼,好像所有的光都會把她心裡已經腐爛的地方照出來,把她最不堪的樣子暴露。她往沙發角縮了縮。裴寂也不惱,隻是看著她這個樣子有些心疼,明明他們最後相處的那段日子,她是那樣明媚,身上就像落滿了陽光。他起身進屋,沒說話。叢蔚摳著手指頭,回頭去看他,擔心他會不會生氣。卻見裴寂從屋裡出來,手臂上撈著條毛絨毯子,蓋住叢蔚的腿,原本是想順手摸摸她的劉海,臨到額前還是收了回去:“我第一次做這麼豐盛的飯菜,就算不好吃也給個麵子。”這間屋子,叢蔚很熟悉。她曾經跟叢文晏在這裡住過很長一段時間。叢文晏學著照顧她,一直都很笨拙,那間廚房裡摔過碗筷、糊過飯菜,每一個地方都有叢文晏的影子。她精神混亂以後,一度逃避般地不去想他,想一次痛一次,每次清醒過來,都是在灑滿了血的病床上,手腕上的疤一層摞著一層。叢蔚有些喘不過氣,看著裴寂在廚房裡的背影,似乎有一刻,有些恍惚。裴寂回到客廳,就看到叢蔚盯著他發愣,眼神空蕩蕩的。端著一碗餃子坐到她麵前,假裝什麼都沒注意到,假裝他們之間的氣氛還如從前一樣親密和諧。“芹菜肉末,我記得以前你給我帶過一盒。”一顆餃子遞到叢蔚的嘴邊,溫溫的熱度抵著她的唇瓣,香氣透過餃子麵皮,混合著一點點薄醋,往她鼻子裡鑽。回神,盯著裴寂的眼睛。她想在裡麵尋找一絲絲的同情、可憐或者嫌棄,然而,看到的是自己瘦脫了相的樣子,和從前相比一點也不好看,可裴寂看她依然是如水一樣的溫柔,透著最適宜的溫度,像是要用眼神包裹著她。那樣的目光好像在告訴她,她和從前並沒有什麼區彆,還是一樣地可愛。叢蔚覺得自己沒辦法逃脫這樣的溫暖。張開嘴,任由裴寂把餃子送進她嘴裡。原本應該是個熱熱鬨鬨的新年,可臨水最普通的一個小區裡,一間60平的小房子,一對年輕人,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坐在沙發上,看電視裡春晚舞台上正在表演的小品,其實並不怎麼好笑。叢蔚身上披著毛毯,懷裡抱著熱水袋。溫度把她兩隻手都烘得暖暖的,皮膚甚至有些微微發紅。滿屋子漸漸充盈了一些生活的味道,柴米油鹽、洗衣液、陽光,還有茶幾上擺著的水仙,剛剛開放沒多久,根泡在水裡,枝頭冒著黃融融的小朵。叢蔚回憶自己已經有多長時間沒有處在這樣溫暖的環境裡了,這兩年,精神病院白茫茫的房間就像一個監獄,關著她的身體,也關著她的靈魂。“裴寂。”她出聲叫他。裴寂一直盯著電視,注意力卻全部放在叢蔚身上。聽見那模糊的聲音時,他一時還有些不敢置信。“知知?”叢蔚轉過頭,垂著眼睛:“你不回家過年,你家裡人同意嗎?”怎麼會同意你在臨水這樣一天天無望地陪著我呢?“當然同意,我爸以前就說讓我早早把你拐回家,還有裴讓,他還記得你,去年我回家的時候還聽他問起你。”藏在毯子裡的手一不小心摳破了指甲,疼痛感蹭上腦子,小小地驚呼一聲。裴寂現下對她的每一個反應都極其緊張,扯開毯子一看,她右手食指的指尖,已經有一塊指甲被她摳得翹了起來,露出裡麵嫩紅的甲肉。這時候,裴寂才仔細看清楚了叢蔚的十根手指頭,原來圓潤修長,指甲粉粉的,修剪得乾乾淨淨,貼在指甲尖,就像是個藝術品,而如今,有好幾個指甲都坑坑窪窪,甚至還有一片長得有些歪。叢蔚想縮手,可裴寂盯著那一排手指發愣,大掌鉗著她的手,沒法動彈。縮了半天也收不回去,寬厚的掌心摩挲著她的手指。竟讓她心生留戀。力道越來越小,直至最後乖順地躺在他的手裡。“難看。”叢蔚嗓子眼發抖。卻不料裴寂抬眸看了她一眼,然後對著那劈了指甲的手指輕輕吹了吹,從茶幾下麵的雜物盒裡找出一個指甲剪,就坐在叢蔚的身邊,捧著叢蔚的手,認認真真給她剪指甲。叢蔚看著裴寂的頭頂,突然就想起那年學校檢查儀容,他在她家的書房裡,給她剪劉海的樣子。裴寂剪得很仔細,沿著甲床,一點點地剪,然後用磨甲槽給她磨著剛剪出來的邊緣。“一點也不難看,就是太瘦了,再長點肉就好。”裴寂放下指甲剪,拿著叢蔚的手在自己臉上刮了刮,自顧自道,“不紮人呢。”兩人之間的距離就這樣不自覺地拉近了。此刻裴寂就坐在叢蔚的身邊,大腿靠著叢蔚的小腿,胳膊因為剪指甲的緣故也貼著她的胳膊。主持人在電視裡倒計時。叢蔚聽見裴寂靠近她的耳朵,輕聲道:“歡迎回家,知知,新年快樂。”新年快樂!我的寶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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