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濤輕輕地晃了晃高腳杯,聞一聞,最後裝模作樣地喝了一小口。他雖不懂行,但也喝出這是好酒。可是對麵這個人明明是個窮講究的,這會兒卻跟喝啤酒似的,毫不優雅地一飲而儘。看來,於誠的心情確實不太好。“你這廚藝什麼時候學的?”郭濤試著聊點彆的話題。“她之前住院那會兒。”於誠放下筷子,兀自倒酒,“她一生病就挑食,吃什麼都沒味兒,我就學著做咯,也不難。”繞來繞去,就是繞不開蘇沅昭。郭濤無奈地搖頭,有些恨鐵不成鋼,道:“她生病的時候,你陪在她身邊,悉心照顧她,那你生病的時候她在哪兒?”“她什麼都不知道。”於誠擺擺手,顯然不想聊這個。郭濤咽下後麵的話:“算了,我們喝酒吧。”飯後,於誠指揮郭濤去洗碗,郭濤抗議無效,隻得一邊嘟囔著“天下果然沒有白吃的晚餐”,一邊端著杯子、碟子進了廚房。於誠走到客廳沙發前,準備坐下休息,忽然仿佛聽到窸窸窣窣開鎖的聲音。他盯著門,見果然是蘇沅昭開門進來了,她手裡還提著一袋子書。“你回來了。”於誠笑著說,見她手指被勒得有些發紅,便要伸手去接袋子,“這是?”“我買了幾本書。”蘇沅昭還在換鞋子,提袋子的手往後挪了挪,避開他的動作,“不用了。”於誠眸光一凝,緩緩收回手,仍是笑著看她,說:“你怎麼一副不高興的樣子,不是說搞定李新澤了?”“我有點累。”蘇沅昭換好鞋,勉強笑了笑,便要進臥室。忽然,廚房那邊傳來水聲,而後是郭濤的喊話聲:“於誠,我這是拿手術刀的手啊!你讓我給你做手術就算了,讓我給你洗碗算怎麼回事?”蘇沅昭的腳步頓了一下,她轉身去看於誠,目光帶著疑惑。“哦,郭濤晚上在這裡吃的飯。”於誠解釋了一句,隨即坐到沙發上,並沒有要去廚房幫忙的意思。“你怎麼能讓客人洗碗呢?”蘇沅昭把手上的袋子放到一旁,隨即脫了外套,鑽進廚房。蘇沅昭和郭濤客套一番,最後出來的當然是客人郭濤。他打濕的手在自己的衣服上蹭來蹭去,留下深色的水痕,臉上卻是一副意想不到的樣子,他嘟囔著:“你這麼快就回來了?”於誠懶得戳破郭濤:“你趕緊滾!”“嘿嘿。”郭濤不懷好意地笑著,走過去,拍拍於誠的肩,說,“謝謝你的晚飯了,兄弟。”於誠一臉嫌棄地擺擺手。在郭濤關門離開之後,客廳一時安靜下來,隻隱隱傳來嘩啦啦的水聲。於誠看著廚房的方向,表情漸漸凝固起來。他跟蘇沅昭在一起這麼久,對彼此太過熟悉,隻需要一個眼神,他便能感知她今天情緒不對勁兒,並且不是因為工作上的事。他的目光轉了一圈,最後落到她剛剛放在另一側沙發椅的那袋書上。他走過去,翻開袋子,袋子裡前麵幾本的確是綜藝專業書,而最底下那四本都是署名為周言的畫集。他的臉色倏地難看起來,眼睛死死盯著那個名字。這段時間,他儘力不去深想她的過去,現在記憶全部翻上來,令人妒火中燒。這時,廚房的水聲停了,他把書放回原位,卻仍站在原地,良久沒有動作。蘇沅昭從廚房出來,看他一個人在客廳裡,隨口問道:“郭醫生走了?”於誠沒說話,點點頭算是回答,而後便走到原先坐的沙發前,拿起手機,準備進臥室。蘇沅昭看著他的背影,忽然開口:“郭醫生剛剛說的‘你讓我給你做手術就算了’是什麼意思?”於誠頭也不回,敷衍道:“我哪兒知道是什麼意思?”“於誠!”蘇沅昭忽然激動起來,“你能不能不要什麼事都瞞著我?”他終於頓住,轉過身來,定定看著她,目光輕輕掃過她的臉,像嘲諷一般緩緩出聲:“我做什麼手術跟你有什麼關係?”蘇沅昭定在原地,張著嘴,說不出一句話來。是啊,她怎麼忘了,他好的時候可以對人很好,讓人幸福到誤以為自己擁有全世界。可是,隻要他願意,他隻需要說寥寥幾個字,便可讓人如墜冰窟。今晚的書房自然是空無一人,兩個人都窩在各自的房間裡,拒絕交談。蘇沅昭靠在床上看書,不知是不是工作環境變化的緣故,書上的字她分明都認得,卻無法在腦子裡形成連貫的意思,她怎麼都看不進去。一個小時過去,她隻翻動了一頁。她自暴自棄,把書放在一旁,起身去倒杯水喝。她回來經過客臥,他的門依舊緊閉著,她隻是在門外走了一會兒神,便徑自走回自己的房間。她不會再去敲門了。從前,她敲了很久的門,他都拒絕為她打開。她終於下定決心離開他,就是不想再體會這種抓不住、握不到的絕望。蘇沅昭第二天很早就醒了。她走出臥室,看到於誠的房門仍是關著,不知他是已經走了還是在家。她洗漱完畢回來,動了動門鎖,打開門,床上果然是空的,被子整整齊齊地鋪著。她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離開的,是今天早上,還是昨天淩晨?當然,她也沒有立場詢問。蘇沅昭才懶得失落,收拾完就準備出門吃早餐。她走到小區大門附近那個自己以前常去的粉店,發現那個早餐店的招牌已經換成了進口零食店,這會兒還沒營業,大門緊閉。她站在門口看著那個顏色鮮豔的招牌,一時有些茫然。“半年前,老板娘的家裡出了點事,她就回老家了。”她的身後傳來一道慵懶的聲音,她轉過身,見來人竟是郭濤。“郭醫生。”蘇沅昭笑著打招呼,“她出什麼事了?我都一年多沒來過了,以前常常在這家吃粉來著。”“她的家裡人生病了吧。”郭濤露出惋惜的表情,“這家的粉味道最好,對吧?走,我帶你去另一家粉店,也不遠,我現在總在那家吃。”蘇沅昭點點頭,跟上他。郭濤是個話癆。其實,兩人並不熟悉,但他就算自說自話,也永遠不會冷場,畢竟他在醫院工作,每天接觸那麼多人,還愁沒故事講?蘇沅昭一路靜靜聽著,跟他走到那家店。兩人點好餐,一落座,她就插了一句嘴:“所以於誠也是因為生病,在醫院遇到你,然後跟你成了朋友嗎?”“差……”郭濤一句“差不多”還沒說完,驚覺她話裡有話,立刻搖頭,說,“弟妹,你在套路我啊。”“弟妹?”蘇沅昭微微一笑,毫不猶豫地揭穿他,“剛才我說一年多沒過來,也不知道那家早餐店早已易主,你卻一點兒都不驚訝,仿佛早就知道我過去這一年多都沒有住在這裡一樣。”“所以,郭醫生,你其實早就知道我們已經分手了,對嗎?”“這……”郭濤直冒冷汗。他以前還當大兄弟這個女朋友隻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傻白甜,沒想到她心思縝密著呢。她特地等到他落了座,餐都點好才提這茬,可不是故意讓他無處可逃,逼他就範嗎?蘇沅昭也不再拐彎抹角:“郭醫生,我隻是想知道於誠到底生了什麼病,做了什麼手術。你能告訴我嗎?”郭濤已經恢複鎮靜,露出無能為力的表情:“抱歉,這是病人的隱私,我沒有權利透露。”“可是我真的很擔心他。我們分手這段時間確實沒有聯係過,我也不知道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你可以告訴我嗎?”蘇沅昭哀求道。郭濤堅持搖頭:“對不起。”蘇沅昭的眼神黯下去,臉上露出悲哀的神色來。郭濤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才低頭繼續吃早餐,喝了一口豆漿之後,好似突然想起什麼般,說:“你這麼關心他,那你還記得昨天是他的生日嗎?”蘇沅昭愣了一下,張了張嘴,卻沒發出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