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平安夜裡多夢,早起就不大有精神了,一直打哈欠,早飯也沒用多少。後來天又下起雨來,陰冷陰冷的。她便沒去醫館,裹著毯子歪在羅漢床上打瞌睡。歪了沒一會兒,沈庭竹來找她玩了。自從沈庭靜嫁人後,她的日子就變得很無聊。沈平安又每日去醫館,她沒人玩,蘇氏就逼著她繡花、寫字,煩都煩死了。今天好不容易沈平安沒出門,她聽說後,馬上就興衝衝地趕來了。可惜沈平安精神不佳。被沈庭竹拖著玩翻花繩、九連環和拆房子,玩了一會兒她就沒興趣了。“你應該跟母親學打葉子牌。”沈平安說,“那個好玩又費時間。”沈庭竹撇撇嘴:“娘才不教我這個,她天天逼著我寫字、繡花,讓我當個大家閨秀,要不會她懷了小弟弟,這些天還得逼我。”“你整天無所事事,就沒有什麼特彆想做的嗎?”沈平安問。沈庭竹毫不在意:“我就想整天玩,將來嫁了人也整天玩。”“那你喜歡玩什麼?”沈庭竹還有些害羞了,瞥了一眼桃花她們,悄悄兒地說:“我喜歡編故事。”“??”“就是跟話本子差不多的那種故事。”沈庭竹自豪地說,“我偷偷寫了兩本了,大姐姐,你可不能告訴爹娘,爹娘知道了非打死我不可!”沈平安才沒那個閒工夫告她的狀。沈庭竹在這沈平安這廝混了一天,到用晚膳的時候,正院的丫鬟才請她們去正院用飯。沈鈞儒如今是二十四孝好父親,每天都準時歸家,陪蘇氏和肚子裡的孩子吃飯。蘇氏這一胎不知道男女,倒是很安穩,她一點罪沒受,吃得好睡得好,臉色紅潤。還喜歡熱鬨,用膳必須叫上其他人,沈庭竹現在每天都陪她吃飯,沈平安要是在家,也會被叫過去。蘇氏有孕,小廚房單獨加菜,她想吃什麼就做什麼。今兒就特地做了一道酸筍炒牛肉,裡頭加了紅辣椒,老遠就聞到酸味。沈庭竹笑道:“人家常說酸兒辣女,娘又吃酸又吃辣,也不知道將來生弟弟還是妹妹?”蘇氏就問她:“你喜歡弟弟還是妹妹?”“當然是弟弟,我以後要教他打架的。”一桌子人都笑了起來。蘇氏胃口好,那麼酸的東西,她一口接一口,吃得很香。沈平安不愛酸,光聞著嘴巴裡就冒了很多酸水。蘇氏很愛吃酸筍,隔天被叫過去用飯,桌上又出現了酸楚炒毛豆。負責蘇氏這一胎的大夫姓穀,笑言蘇氏這一胎八成是個兒子。沈鈞儒高興得不得了。他雖然已經有一個兒子了,但對大戶人家來說,兒子越多,以後家族才會越繁盛。這日,沈平安從醫館回來,正院的人又來叫她去用膳。她進屋換衣裳,迎春進來伺候她,輕聲道:“小姐,今天下午發生了一件小事。”迎春臉色如常,語氣也沒什麼特彆,聽起來好像真的是件小事。“什麼事?”沈平安問。“今天下午,夫人院子裡一個粗使丫頭過來找你,說是吃壞了肚子,想請你賞點治腹瀉的藥。我說你出去了,她忽然間肚子又疼,就在院子裡坐了一會兒,等她走後,海棠發現咱們院子裡曬藥的籮筐裡多了一味其他的草藥。”沈平安揚眉:“多了什麼藥?”“附子。”附子,味辛、甘,性大熱。有回陽救逆,補火助陽,散寒止痛之效。主治胸痹心痛,虛寒吐瀉。但,有孕之人慎用!正院的人又來催了,沈平安換好衣裳,便去了正院。這回,桌上多出的菜是酸筍番茄魚,鮮香酸爽,就擺在蘇氏麵前,方便她食用。沈平安笑道:“每回都見到母親吃酸筍,惹得我也想嘗嘗了。”蘇氏也笑了笑:“很酸,恐怕你不喜歡,也隻有我們這些懷了身子的也受到了這股酸。上回你父親嘗了一口,酸得整張臉都皺到了一起。”她一邊說一邊濃情蜜意地看了沈鈞儒一眼,沈鈞儒就笑了:“跟喝醋似的。”沈平安作出一副驚奇的樣子:“聽父親母親這麼說,我就更想試試了。”蘇氏這才吩咐伺候的丫鬟給她盛了一碗。沈平安夾了一片筍放進嘴巴,剛嘗到味兒,臉上的五官就擠到了一塊兒。桃兒機靈,趕緊拿帕子捂住她的嘴,把筍包了出來。沈平安道:“好酸。”又喝了好幾口水才緩過來。一桌子人就笑她。蘇氏道:“我說了很酸,你偏不信,這下好了。”“我哪裡曉得會這麼酸?”沈平安道,“什麼味道都沒有,就隻有酸味,這筍怕不是泡在醋裡長大的吧?”大家又一齊笑了起來。沈鈞儒看著嬌妻女兒和樂融融,心裡彆提多高興了。沈平安笑著笑著就低下頭繼續吃飯,誰也沒看到,她低下頭的一瞬間,笑意斂去,眼神冷了下來。那道酸筍番茄魚裡,分明被加入了附子。因為分量很少,又有酸筍衝天的味道掩蓋,所以她才一直沒發現。蘇氏幾乎天天吃酸筍,就算分量再少,這一日一日的累加,也該有不少了吧?她抬頭看了一眼蘇氏,蘇氏衝她溫柔一笑,好像什麼都沒有發覺。正院。男人就是男人,嘴巴裡再怎麼說疼愛妻兒,欲望來的時候,還是去找小妾了。沈鈞儒晚上在正院用完飯,就去了柳姨娘的院子。蘇氏也不在乎,她現在一心一意隻想扳倒沈平安,為沈庭靜報仇。“夫人,都安排妥當了。”袁嬤嬤一邊替蘇氏除下頭上的首飾,一邊輕聲道。屋子裡除了她們主仆二人,再沒有其他人。自從她院裡的丫鬟接二連三地壞事,她就不再信任她們了。袁嬤嬤是她院裡的掌事嬤嬤,是她從蘇家帶過來的。蘇家亡了之後,是袁嬤嬤一直陪著她。再沒有人比她更可靠了。“會不會被那丫頭發現?那丫頭邪門的很,每次都能轉危為安。”經曆了前麵幾次事情,蘇氏變得有些不自信。袁嬤嬤安慰她:“不會的,夫人,這次我們一定會成功。小寒已經把附子藏到聽雪苑了,就算被發現了也不要緊,隻要她丟掉,這就是一個把柄。她是大夫,要弄一點附子還不是易如反掌?”“她今天嘗了一口酸筍,會不會……”“這酸筍比外麵賣的還要酸上好幾倍,她嘗不出什麼的,你看她都吐出來了。就是苦了夫人您,吃了這麼多天酸筍。”蘇氏在袁嬤嬤的安慰下,臉色漸漸好了,她道:“隻要能扳倒她,我什麼都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