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城外的驛站。驛站平日裡說不上人煙稀少,可也鮮少有人造訪,隻有每歲的官員評核,才是人來人往,此時卻迎來了一行奇怪的訪客。這幾位訪客風塵仆仆,他們身著灰衣短打,頭上帶著鬥笠隱去了麵容,渾身上下透出的疲憊卻告訴眾人他們是如何辛苦的日夜兼程而來。一個小廝打扮的人拿著官方的文書去給驛站的官員驗看,另一個身材修長勁瘦的男人卻站在驛站門口前,透過鬥笠打量這片土地。金黃的麥穗在風中舞動,一片一片的農田相連,像是金黃的薄毯,田邊幾個身著短褐的農人喚了幾個年輕力壯的漢子,拿著農具便要下田割麥。糧食成熟了便要儘快收割,不然若是下一場大雨或是來一場暴風,今年一年的賦稅便要毀於一旦。雖說攝政王如今把持朝政,在一些清流文官的眼裡是禍亂朝綱,但是底下的民眾卻是實實在在的得了好處的。說的上是海晏河清,吏治清明,隻要聖上不作妖。男人臉上露出一絲譏諷的笑容,怎麼可能不作妖?“幾位大人進來吧。”不消片刻,他們已經確認了文書的真假,熱情的迎接這一行人進來,這一行人的到來,宮中的人很快收到了消息。幾人安置好之後,便到了顧非朗的房間,眾人摘了鬥笠,隻聽其中一人略帶希冀的問道:“我們會見到陛下嗎?”問話的人身材高挑,麵容英氣卻輪廓柔和,顯然是個女子,顧非朗看了她一眼,沉聲道:“不會,我們隻求見攝政王。”女子神色一僵,又道:“我們不需要當麵拜見陛下嗎?”“不需要。”顧非朗斬釘截鐵的否定了她的想法,“洛鳶姑娘,你們為大軍做出的貢獻,陛下已給了封賞,如今我們隻為運送藥材,陛下也不會願意見我們的。”“為何?此次運送的藥材本就是陛下賜予我們的,卻不許我們當麵拜見,跪謝陛下大恩?”洛鳶詢問。顧非朗玩味的看了洛鳶一眼:“想見陛下?”“自然,吾等難見天顏,陛下賜下藥材,可是救了吾等的命,自然是想拜見陛下的。”理由無懈可擊,顧非朗手指在袖子裡摩挲了幾下,答應了她的要求。“既如此,我便向上提請,若是不允……”“自然不會怪顧先生,隻當吾等運氣不好。”洛鳶隻求一個麵見陛下的機會,這一次不行,還有下一次。“如此也好。”顧非朗此次上京是得到顧家支持的,他不僅僅是因為不放心陛下賜下來的藥材,更是因著身邊的這名女子——洛鳶。洛家與顧家沒有交集,卻不代表無人識得洛家的後人,洛鳶若是以為自己掩藏的好,那真是太過天真了。顧非朗壓下思緒,喝了一口茶,唇邊勾起一絲笑意,清俊的眉眼此時帶了一點點狡猾。的看著六人談論此次進京的事情,這裡隻有兩人是洛鳶的人,剩下的則全是顧家的人。顧昭泫拿著密信,快速看了一眼,道:“顧非朗來了?三日後讓他們進宮。”十王爺摸了摸鼻子,還不是因為燭淚,顧非朗怎麼說也是個醫者,遇到這種奇珍上京實在是正常不過。但是他也知道,顧家的人如非必要,決不上京,以往是因為陛下,陛下性子乖戾,無論如何隻要能給攝政王添堵的事情從不放過,顧家人一上京就會成為攝政王的把柄,即使攝政王不會在意,可是顧家在意。顧昭泫將密信放置於燭火之上,待其點燃之後放進了炭盆裡:“顧非朗來的事情不必告知陛下。”這顯然是不想讓洛鳶見到陛下的意思。十王爺應了一聲是。二人又說了一些其他的消息,顧昭泫便揮手讓十王爺退下,十王爺行禮後便踏出了禦書房,迎麵便看到了安南月。少女漆黑的長發被束起,層層疊疊的衣裳穿的很厚,外麵套了一件玄色暗紋的披風,披風偏大了些,將她整個人都罩住了,越發顯得她弱不禁風。十王爺今日未著朝服,白衫廣袖,玉冠束發,隻在腰間配了以示身份的玉牌,越發顯得他風流倜儻,玉樹臨風。叫安南月看的怔了一怔,十王爺瞧見安南月也是一愣,正要行禮,被安南月叫停。她手裡捧著手爐,看見十王爺出來,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議完事了?”他道:“恩,陛下在此等了很久?為何不進去?”“也不曾,剛到而已,怕打擾你們,聽聞你們議事許久了,我猜你們也快商量完了,就在外麵等著了。”她笑得眉眼彎彎,眉目昳麗溫柔。長長的發絲被風一吹,拂過她蒼白美麗的臉頰。看她蒼白的臉色,才不是隻等了一會兒。十王爺心疼極了。小聲對她道:“陛下不必如此,下次彆這樣了。病了多讓人心疼。”安南月答應下來,笑道:“那我進去啦。”十王爺嗯了一聲,又叮囑了幾句,方才行禮恭敬道:“微臣告退。”安南月點了點頭。她踏入禦書房,顧昭泫正專心致誌的在批奏折,安南月黑白分明的眼睛一轉,唇邊勾起了一個狡黠的笑容。她將手爐交給紅佩,自己放輕腳步走到他身後,正要一把抱上他,男人卻迅速轉身一把扣住她的手腕拖到了懷裡。安南月驚呼了一聲:“哇!”他撫了撫少女的長發,為她解下了披風,屋子裡燒了地龍,溫暖如春,少女的手卻還浸染著寒意,也不知她在外麵等了多久。他黑沉沉的眸子更沉了些,他把她的手包住,握進懷裡暖著:“以後不要讓自己凍到。手這麼涼。”少女嗬嗬笑了兩聲,琥珀色的眸子彎起,小扇子一樣的睫毛顫抖著,笑道:“好的好的。一切都聽你的。”男人親了親她的臉頰,黑沉沉的眼眸中溢滿了笑意,周身冷厲的氣勢都因為懷中的少女溫和下來:“今日這麼有時間?”“我一直都很有時間嘛,沒時間的是你好不好。我可是聽說你在不眠不休好幾日了。”她點了點他的胸膛,認真道:“你該休息了。”顧昭泫捏了捏她的臉頰:“敢管我?”少女拍了拍他的手:“痛死了,放手放手!”顧昭泫依言放開了手,少女盛氣淩人道:“我當然敢管你,現在,我命令你去休息!”她從他懷中跳下來,拉住他的胳膊噘嘴道:“走了!十皇兄不是說了嗎?戎狄暫時被打退,藥材也已經準備出發,你可以暫時休息一下,就休息一晚上?好不好?”聲音又暖又甜又溫柔,她雖已及笄,卻因為身體不太好,外表看上去依然很小,尚沒有少女窈窕的身姿,連嬰兒肥都尚未消退,此時撅著嘴的模樣像一隻可愛的小狸奴。高大的男人頂不住少女撒嬌耍嗔,無奈的同意了她的建議,被拉到禦書房偏殿休息,這裡原本隻有冷硬的木桌木椅,自從少女來了以後,卻完全轉變成了另一番天地。精致柔軟的能讓人直接窩進去的舒服的座椅和蓬鬆柔軟的被褥。男人溫和道:“那我休息一會兒。”“好。”沒過幾日,王爺的回複也下來了,麵見攝政王可以,但是想要麵見陛下,不可能。顧非朗那時正去宮裡驗了藥材回來。他沒想到,陛下竟然給了……那麼多的奇珍!也不知她從那裡弄來的,燭淚這樣的奇珍,她竟是一車一車的給!隻怕是王爺使了些手段,顧非朗沉吟著,等麵見了攝政王滿足了洛鳶的心願他們就即刻啟程。實際上,顧非朗巴不得洛鳶麵見陛下,也不知王爺為何擋了一擋,洛鳶的底細誰不知道?隻怕是恨極了陛下。洛鳶得知能麵見攝政王自然是喜不自勝,麵見就在明日,她匆忙的準備了些許東西,卻都被顧非朗攔了下來,他道:“王爺不喜歡這等麵子上的情誼,你人去了便是了。”洛鳶愣了一愣,便也歇了心思。隻細細的叮囑了自己帶著的兩個隨從,究竟叮囑了什麼,卻也無人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