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販是個憨厚老實的中年男人,看見安南月衣著華貴,有些局促的招呼道:“姑娘看一看吧,這都是我家女兒做的。雖然用料不好,但是很配您的。”安南月驚喜道:“您家女兒做的?呀,您女兒真厲害!她必定是個七竅玲瓏心的姑娘。”聽到衣著華貴的姑娘這樣誇自己的女兒,中年男人不好意思的笑起來:“哪裡哪裡,貴人您過譽了。您看一看,看一看。”安南月對中年男人笑了笑,中年男人鮮少遇到態度這麼可親的貴人,有些受寵若驚。她挑來選去,終於看中了一個最合心意的簪子,她荷包裡錢不夠,於是打算先買了這個,等先生回來再買其他的。便伸手去拿,誰知卻觸碰到了另外一隻雪白細膩的柔荑。咦?安南月轉頭看去,正對上一雙剪水瞳眸。這是一個長的很好看的姑娘,她身著水藍色紗裙,少女麵容小巧精致,眉似柳葉,雙瞳剪水,膚如凝脂,櫻桃小口芙蓉麵,頭上珠翠叮當,卻不顯得俗氣。好看的人總是有特權的,安南月手一偏,拿起了旁邊的另外一根步搖:“我覺得這個步搖極是好看。就要這根了。”說著就乾脆利落的付了錢。鄧斂玉愣住了,沒想到對方這麼簡單就放棄了。她從未遇見過這樣的人。但她心思一向敏感。見安南月連爭都不與她爭,便也沒有拿那根簪子。而是拿起了另外一根簪子付了錢。寧洱拉了拉鄧斂玉的袖子,輕聲道:“小姐。明明您就是很喜歡啊。”鄧斂玉道:“我從不奪人所愛。”安南月拿起那根被兩個人爭搶的簪子,問她:“你不要啦?”鄧斂玉看了那個簪子一眼,高傲道:“不要了。我說了,我從不奪人所愛。”安南月啞然失笑。她付了錢,再次笑意盈盈的問她:“真的不要了?”看著那一雙仿佛汪著一汪泉水的溫和眼眸,鄧斂玉不知怎的,一股怒氣從心底炸開:“我說不要了就不要了,你怎麼那麼多話!”話音剛落,她便又道歉:“對不起。”她也不知為何自己如此暴躁,莫非又是被人下了什麼藥?明明對待害死她的鄧清蘭她都可以冷漠的無視,可是當對上那雙笑意盈盈的眼眸的時候,她就忍不住暴露了自己的真實情緒。安南月笑眯眯的點了點頭,算是接受了她的道歉。安南月沒有生氣,她上前一步,捉狹道:“那這個簪子現在是我的所有物了對不對?”鄧斂玉此時已經平複了心情,她道:“是,已經是你的了。”安南月笑道:“好。”她踮起腳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把簪子插進了鄧斂玉的發髻裡。她插的角度極為刁鑽,鄧斂玉要是想拿下來,隻能拆掉整個發髻。她怒道:“你乾什麼!”“送你的禮物啊!”穿著淺桔黃底色齊胸襦裙的少女笑起來,綺麗的眉眼溫柔的蕩開,“這都是我的東西了,那我就把它當月夕節的禮物送給你了,月夕節嘛,就應該開心啊。”她繞著她走了一圈:“你戴起來特彆好看。”許是製作人心思精巧的關係,這一隻木簪在她頭上的珠翠中毫不違和,反而有一種相得益彰的感覺。鄧斂玉羞惱道:“你……你……”她像是氣的狠了,玉白的臉上染上煙霞,美豔不可方物。但隻有鄧斂玉知道,其實她心裡並沒有多麼生氣,反而……竟隱隱有些高興。這時,人群中忽然一陣騷動,隻聽人道:“花魁要出來了!就在前麵!大家快去看啊!”安南月被人推搡了一下,險些跌倒。鄧斂玉連忙伸手去扶她:“喂!”卻沒有拉住她。此時一雙骨節分明的大手握住了她的肩膀,她摔進了一個堅實的懷抱裡。男人堅實高大的身軀為她在這擁擠的人潮裡隔出一個安全的空間。顧昭泫的眉心出現一道深深地刻痕:“人太多了。”鄧斂玉見她被人救下,暗地裡鬆了一口氣。隨即又驚覺,自己竟然在為一個隻見過一麵的人擔心?撞到安南月的是個年輕公子,長相斯文白皙,正是時下大安最欣賞的長相,見自己撞到了人,連連道歉。安南月擺手說不必在意。年輕公子卻很不好意思,他自報家門道:“在下魏紀中,正住在西城郊外的一間茅草屋中,若是姑娘有什麼事,可去那裡尋我。”魏紀中?這名字略有些耳熟。安南月尚還沒來得及說話,顧昭泫便冷聲道:“不必勞煩,我家娘子自有我操心。”鄧斂玉和魏紀中雙雙一驚,沒想到這個戴著麵具的男人竟然是這位姑娘的相公,二人看起來……並非很相配。魏紀中帶著歉意道:“是在下冒犯了。”安南月再次說了一句不必在意。鄧斂玉微微蹙眉,戴著繁複圖紋麵具的男人身材高大健碩,氣質冰冷,麵容冷肅,一見麵就是責怪,安南月還是個嬌嬌軟軟的小姑娘,看起來他還比小姑娘大了好幾歲。她想起前世自己被逼嫁人的事情,意有所指道:“前朝已經亡了,若是有什麼困難,我可以幫你,我是禮部侍郎嫡長女,若是有需要,帶著這塊玉佩到府上來找我。”說著,她從脖子上拽下一塊玉牌遞給安南月。魏紀中在一旁連連點頭:“若是有需要,我也會儘全力幫忙的!”這就是女主!安南月微微瞪大了眼睛,一點都不像裡說的那樣心黑手狠啊,明明很善良。鄧斂玉見她不動,直接把玉佩塞到她手裡。隨後同寧洱道:“走吧,花魁表演也要開始了。”魏紀中立刻理解了鄧斂玉的意思。也同安南月笑了一下:“在下告辭。”這……這什麼情況?怎麼他們都覺得自己一定有什麼困難要找他們幫忙呢?顧昭泫在一旁早就把所有事情看的清清楚楚,他們無非……無非是覺得自己與懷裡的少女不相配罷了!他黑沉沉的眸子越發深邃,宛如深不見底的深淵。安南月敏銳的意識到顧昭泫的情緒,想到鄧斂玉的那一句前朝已經亡了。她才終於意識到他們在說什麼。以為她是被逼和顧昭泫在一起的?她掩唇而笑,她抬手抱住他的腰,靠在他身上抬眼看著他,顯得嬌俏又靈動:“乾嘛?因為他們說的話不開心了?”顧昭泫耳朵立刻就紅了,麵容冷肅的男人低喝道:“成何體統!”說是這麼說,自己雙手卻也虛虛的攏住少女。安南月接過快被他捏碎的紙袋子,從裡麵拿出一個糯米團子:“啊~張嘴~”顧昭泫皺眉,卻還是張嘴吃下了她手裡的團子,舌尖悄悄舔過她的手指。安南月指尖被柔軟濕滑的舌頭舔了一下。嚇了一跳,不可置信的看向他。卻看到男人黑沉的眸子破天荒的出現一絲笑意。嘴上說不要,身體卻很誠實。萬萬沒想到你竟然如此悶騷。幾絲紅霞爬上了少女的臉頰,她假意咳嗽了幾聲:“我們去看花魁表演吧,相公~”才沒過幾分鐘,她又恢複了以往的情態。這話尾音微微上揚,像是含著一把小鉤子。勾的顧昭泫心神狠狠蕩了一下。他周身的氣質更加冷酷,耳朵尖卻紅到滴血,他攬住安南月道:“恩,走吧。”安南月露出一個得意的微笑,卻沒看到男人越發暗沉的眸子。蘭若生春夏,芊蔚何青青。花魁蘭若,據說有傾國傾城之貌,驚才絕豔之藝。她彈的一手好琵琶。音如泉水叮咚,玉石相擊。台上的女子以麵紗覆麵,著一身熱烈如火的紅衣,襯得一身的冰肌玉骨更是欺霜賽雪。露出的一雙纖纖素手白的好似天光,美目含情,顧盼之間波光流轉,媚意橫生。一曲終了,安南月不禁激烈的鼓起掌來。鄧斂玉看著身邊站著的少女和少女身邊高大冷酷的男人,心中不由得氣惱,莫非這個傻姑娘是沒聽出她的潛台詞?鄧斂玉低垂著眉目,想著等會要找個機會細細與她分說才行。她尚還不覺得,她對安南月的關心已是超過了給陌生人的關心。正在這時,台上忽然降下兩張紅綢,紅綢揭開,卻是一副對子。蘭若身邊的侍婢道:“這是我們姑娘出的一個對子,倘若對的讓我們姑娘滿意,那麼便可以上台一親芳澤!”人群騷動起來。安南月的眼睛也微微亮起來,她搖了搖身邊的男人:“你對的出來嗎?快告訴我告訴我!我想上台!”男人抿唇不語,安南月黏黏膩膩的撒嬌:“先生~”顧昭泫到底還是招架不住,低下頭湊到她耳邊,說出了他對出來的對子。也不知自家小姑娘哪裡來的自信,認為他對出來的對子一定能行。鄧斂玉站在一旁,莫名有種被閃瞎眼的錯覺。她默默的轉開眼,想要把少女解救出來的心更加強烈了。安南月不出意外獲得了勝利,蘭若看到她的時候,也難得愣了愣神。她正要履行承諾解下麵紗,安南月卻阻止了她,她略帶點羞澀道:“蘭若姑娘,我可不可以借你的地方,給我未婚夫表明心跡。”蘭若一雙美目頓時多了點興味,她意識到什麼:“你隻是想借場子?那……這對子也不是你自己對出來的吧?”她就說嘛,這樣一個未經世事的小姑娘,怎麼會對的出她的對子。安南月十分不好意思:“蘭若姑娘真聰明,他就在台下。”蘭若看到少女羞澀明亮的眼睛,也彎了一雙眼睛:“借給你,去吧。”安南月驚喜道:“謝謝!”她高興的抱了蘭若一下。猝不及防懷裡撞進一個纖細柔軟帶著體香的身體,蘭若呆怔了一下,暗笑道,果然還是個孩子。顧昭泫在台下看著,臉色已經黑如鍋底,她竟然亂抱人!兩個人看似交談了許久,實際上不過瞬息之間,安南月深吸了一口氣,走到台前。她玉白的臉已經紅透了,更顯得她容色姝麗,麵若桃李,一雙琥珀色的眸子燦若繁星。她雙手背在背後,緊張的絞緊。略有些不好意思說:“我方才,和蘭若姑娘說了,我想借這個地方跟我未婚夫說兩句話。”對他?顧昭泫對上那一雙燦若繁星的眸子,裡麵的情意纏綿而溫柔,她笑起來,一片清澈的眸底蕩漾著清淺溫柔的光。她的聲音不高也不低,像是淙淙的流水一般將事情娓娓道來:“先生,我一直覺得我們的相遇並不愉快,我記得,你那時總是很討厭我……”她的聲音溫柔和緩,仿佛有著特殊的韻律,卻叫人聽得十分舒服,仿佛春風拂麵,“先生,可是我很高興遇見你。”她說到這裡,驟然停了下來。安南月收斂了臉上所有的表情,非常認真而鄭重道:“相公,餘生請多指教。”少女說的每個字都像是一滴春雨,滴在他的心裡,讓他早已荒蕪的心田長出了姹紫嫣紅的花朵。他唇邊的弧度越拉越大,露出了一個溫柔又寵溺的笑容,這笑容很淺很淡,卻宛如冰雪消融,雨過天晴,吹散了他身旁終年不散的陰翳。她看到他的笑容,突覺眼中酸澀,這還是她第一次看見男人笑呢,她心中激蕩起來,明澈的琥珀色眸子裡皆是纏綿的情意。她張開雙手,向前跨了一步,就從台子上跳了下來。顧昭泫心臟驟然緊縮,腳尖重重的一踩,飛身而上將她緊緊的抱在懷裡,待落地以後,他神情緊張的嗬斥道:“你不要命了嗎!”她又笑起來:“有你在啊。”她清澈的眼睛裡滿滿都是信任。顧昭泫卻沒那麼好的心情,他冷聲道:“以後不許再做這麼危險的事情!”眾人起哄:“哇哦!小娘子也是喜歡你嘛!一刻也不能分離啊。”是啊是啊,彆生氣了,今天是個開心的日子嘛!”“祝兩位白頭偕老,早生貴子!”“白頭偕老早生貴子啊!”由於開國皇帝是女帝,大安民風開放,在野的名士還有裸奔的,衣冠散亂在街上喝酒的,遇見長的斯文俊秀的書生還有人丟手帕,上前搭訕的。像安南月這般,並不算出格。安南月方才一鼓作氣直接表白,這個時候卻頗有些無地自容之感,聽得眾人哄笑。連耳朵都燒了起來。蘭若也花枝亂顫的笑起來:“喂,小姑娘,看在你今晚讓我開心的份上!這個送給你當禮物。”她從腰帶上拽下一串精致的小鈴鐺,扔給了安南月。蘭若的侍婢張口欲言,卻被蘭若冷酷的瞪了一眼。這鈴鐺也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但是色澤圓潤。一看就是被人摩挲過很多遍,她問道:“這是你心愛之物吧,就這麼輕易的給我了嗎?”蘭若卻不在意道:“人都不在了,拿個死物有什麼用。送你了。”安南月拿著鈴鐺晃了晃:“那我先替你保管,等以後……我們有緣再見麵的話,我在還給你。”蘭若素手微搖。並不在意這話。鄧斂玉沒想到他們是兩情相悅,男人身材高大健碩,臉上的麵具莫名給人陰翳之感。一看就是個粗俗的武夫,小姑娘嬌嬌柔柔的,兩個人不搭極了。但鄧斂玉還是祝福道:“祝你們幸福。”千萬不要像我前世那麼傻。安南月謝過鄧斂玉,主動牽上了顧昭泫的手,十指交叉緊扣。二人相視一笑。隻聽她期期艾艾的說道:“先生……我可以買一個肉夾饃吃嗎?”顧昭泫:……男人再一次無情的拒絕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