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已是深秋,藍寶石一樣的天空仿佛被水洗過,一碧如洗。金碧輝煌的皇城被暖融融的陽光一寸一寸的細細描繪,為其鍍上一圈金邊。以琉璃為頂,金磚為底的富麗堂皇的宮殿內。安南月站在金絲楠木雕刻成的桌前,她身著一件藕荷底色妝花寶藍底鑲邊大袖,身前放著一個打開的小木箱。她正在清點木箱中的東西。須臾,一個身著淺青色宮女服的麵容稚嫩清秀的小宮女又抱著一個紅木小箱子匆匆的走了進來。她看見安南月氣定神閒的在清點東西,不禁憂心忡忡道:“陛下,咱們偷偷出宮,王爺會生氣吧?”安南月揶揄的看了小宮女一眼:“那麼,我親愛的紅佩姑娘,你敢說你沒有悄悄的告訴先生?”紅佩一時之間有些麵紅耳赤。她的確是王爺放在陛下身邊的人,但是每每陛下拿此事來調侃她時,她總覺得無顏麵對陛下。她將手中的箱子一同放於桌上,幫助安南月繼續清點。她們口中說得王爺乃是這大安朝的攝政王——顧昭泫。在外人眼裡,攝政王把控朝政不肯還政於皇帝,性情暴戾,喜怒無常,年輕的皇帝——也就是安南月。還不知被如何欺壓。但是安南月知道,事情並不是這樣的,事實上,攝政王才是真正的皇家血脈,而安南月不過是個冒牌貨罷了。先帝原有數十個兄弟,但成年的王爺不過是一掌之數,成年的王爺中,最受寵的是先帝的三哥,也是被默認是最有可能上位的。但最終皇位卻花落先帝。三王爺則被遣出皇城。但他如何能甘心?自然是瘋狂反抗。安南月的母親乃是先帝義妹安康公主。她雖是義妹,但卻是以國號為封號的公主,由此便可知安康公主在當時是何等受寵。安康公主比先帝小三歲,二人青梅竹馬一同長大。她於豆蔻年華嫁與指腹為婚的蘇將軍,很快生下長子,可惜好景不長,沒過幾年,蘇家獲罪。先帝在時,大力推行改革,觸動了世家的利益。於是世家便借上位失敗反抗激烈的三王爺的手,給了先帝一個下馬威,讓先帝不得不將蘇家滿門抄斬。世家又以安康公主非皇室血脈為由,不肯饒過。於是安康公主和蘇將軍隻能帶著自己的長子叛逃出京,哪知即便如此,世家依舊不肯放過安康公主,竟是要斬草除根,當先帝趕到時,安康公主身亡,蘇將軍與他們的長子不知所蹤。他隻來得及救回兩個人出生沒多久的小女兒,他將二人的小女兒帶回宮中。取名安南月,對外稱是皇後所出的十三公主。蘇家之事過後不久,三王爺謀反,史稱“庚寅之變”,同年,皇後被謹妃謀害身死。庚寅之變後,皇後所出的二子一女唯有十王爺安清邢幸存,十三公主一出生便是死胎,而嫡子安清玨不知所蹤。先帝以雷霆手段鎮壓三王爺的謀反並屠儘三王爺黨羽。隨後將安南月立為繼承人,沒過幾年,顧家顧昭泫將軍崛起,以軍功上位。不多時便權傾朝野,先帝去後,安南月繼位,而顧昭泫被先帝立為攝政王。當然,這都是宮中秘聞,知道這些事的人在宮中不過三人,原身更是被蒙在鼓裡,先帝隻希望她可以愉快的成長,因為他把她推上這皇帝的位置,就已經是對不起她了,但安南月不一樣,她誤入這個世界,便也愛著這個世界。當初安南月以為自己應該隻是當一個傀儡皇帝便可,然而現實給了她重重一擊。她穿越沒多久,便發現她身邊的人名字都非常熟悉,比如攝政王顧昭泫,比如十王爺安清邢。而當她聽聞京中禮部侍郎嫡長女名為鄧斂玉時,她終於是恍然大悟,原來這並不是一本簡單的升級流爽文,而是一本嫡女重生逆襲瑪麗蘇爽文。隻不過主角不是她,是那位禮部侍郎的嫡長女鄧斂玉,而她,隻是這部裡的一個當了皇帝的背景板,並且還是死的很慘的背景板。劇情她其實隻記得一半一半,而且穿越都已經一年多了,她記憶也已經很模糊,能記得她自己和攝政王的身世已經很厲害了。畢竟這本瑪麗蘇爽文隻是睡前讀物,如果她知道自己會穿越,那麼她一定死記硬背把每個標點符號都給背下來!然而世事沒有如果,她也隻能走一步看一步。安南月收回了思緒,重新盯著桌上的小木箱子,談話間,紅佩已幫安南月清點完了兩個小木箱子裡的東西,安南月把小木箱子合上,正準備抱起來的時候,紅佩連忙讓她把箱子放下來:“陛下!,您可是萬金之軀,怎麼能做這種粗活呢!”安南月從善如流的放開小木箱子:“好吧,那我不抱了,叫上溫聲,我們現在出宮去送送明家人吧。”紅佩傻眼了:“現……現在嗎?不是說巳時才出發嗎?現在……現在才辰時啊!”安南月寵溺的點了點紅佩的鼻子:“傻丫頭,你都告訴先生我們巳時出發了,到時我一出宮,先生必定著人看著我,以防我言行不當,還要與我一同出宮,不如打個時間差,好讓我在先生到之前和他們說說話。”“可是……”紅佩小心翼翼道,“陛下您現在就言行不當……”您應當自稱“朕”安南月的臉黑了,她敲了一下紅佩的額頭:“行了,叫上溫聲,出發吧。”天高雲淡,柔和的陽光穿過雲層,天邊的白雲被風吹開,揉捏出各種形狀。溫聲和紅佩都是她的貼身大宮女和大太監,兩個人同她年紀相仿。溫聲穩重,紅佩活潑。做事乾脆利落,雖然都是攝政王派來監視她的人,但是業務能力值得肯定。至於明家,則是前幾日剛剛獲罪的家族。明家乃是將門世家,罪名卻是貪汙官鹽,這罪名明眼人一看就是栽贓誣陷的,一個武將世家怎麼去貪汙他們根本插不上手的領域?你說他們貪汙軍餉還有點可能,貪汙官鹽?簡直貽笑大方。毫無疑問,又是世家的鍋,攝政王近幾年來手段越發激烈,他一向性情暴戾,對世家常以血腥手段鎮壓反抗,以周家為首的世家已經被逼的快要狗急跳牆。於是又故技重施,明家是攝政王的人,於是他們便硬是扣上一個一看就知道是栽贓誣陷的罪名,意圖給攝政王一個下馬威,硬是要逼的攝政王處置明家。他們的謀算自然也成功了,原本明家是要被株連九族,但是中途硬是殺出一個安南月,直接頒布聖旨,將明家的懲罰改成貶為庶人流放三千裡,可把那些世家氣的不輕。他們滿以為攝政王把控朝政,必定與安南月不合,雙方應當默契合作剪除攝政王的羽翼,然而誰知安南月並不是原身,原身的確和攝政王不和,但是安南月可不是。安南月前世還是個在象牙塔生活的大學生,彆提處理朝政了,她文件都沒處理過,怎麼可能處理朝政,並且安南月依稀記得,在那本中,這些所謂的世家,為了自己的利益罔顧平民性命,以至於貽誤戰機,導致邊關一城民眾被屠殺殆儘。她記得作者在裡寫了一句話:倘若明家的人還在,沒有被皇帝冤殺,戎狄絕不可能這麼簡單的長驅直入。所以明家,必須要救。並且安南月和明家的關係本就不錯,所以於情於理肯定都是要救人的。而今日正是明家流放的日子,想到路上日子清苦,安南月便決意帶些東西去送送他們。三人一同出宮,溫聲早已在宮外準備好馬車,馬車並不奢華,反而很是低調,裡麵的空間卻很大,還都鋪了軟墊,中間還有一方矮幾,放了糕點和茶。明家也是世家,以軍功起家,底蘊並不如彆的世家深厚,但是因為他們功勳卓著,因此居所離皇宮並不遠。紅佩先是在馬車下方放了一個矮凳,讓安南月踏於其上,將她送上馬車,隨後自己也上去,溫聲將矮凳收了起來,自己爬上馬車,駕起馬車向宮外行去。安南月到時,明岐正在指揮家仆收拾行李,明岐乃是明家的長子嫡孫,雖然明家貶為庶人還流放三千裡,但是在攝政王的照顧下,他們還是有些特權的,至少可以收拾一些金銀細軟帶上。明家眾人正忙的熱火朝天,此時,一輛馬車緩緩的駛過來,馬車沒什麼奢華的裝飾,但是卻是上好的木料製成的,隱秘處還有攝政王的徽記。駕車的人年紀不大,約莫十四五歲的模樣,麵白無須,麵容陰柔,明岐認得這是陛下身邊的大太監溫聲,遙遙行了個半禮。又讓人叫明老太爺帶著全家人出來迎接。馬車停下,駕車的溫聲率先下車,紅佩緊接著也跟著溫聲跳下車,隨後伸出手,從車裡接出來一個少女。少女身著一件藕荷底色妝花寶藍底鑲邊大袖,一頭青絲以一根羊脂暖玉簪子鬆鬆挽起,她麵容姣好,膚如凝脂,一雙琥珀色的丹鳳眼似挑非挑,雖然年歲尚小,但已經可以看出以後容色是何等姝麗。她瞧見明岐已經站在馬車邊,立時笑了起來。綺麗的眉眼一瞬間舒展開來,像是盛放的牡丹,她琥珀色的眸子清澈透明,顯得她眉眼極是溫柔,一雙似挑非挑的丹鳳眼裡含著融融笑意,更顯得瀲灩多情。卻正是安南月。她在溫聲的幫助下跳下馬車,隨後紅佩也跟著下了馬車,馬車之中便再無動靜,明岐有些啞然失笑:“王爺竟然沒和您來?”誰不知道攝政王盯的安南月緊著呢。話音剛落,頭上就被明老太爺敲了一記:“沒大沒小!先行禮!”安南月阻止道:“老太爺不必了,我這回可是偷偷出來的,您這樣不是暴露了我的身份嗎?”明老太爺無奈的笑道:“是微……是老朽考慮不周了。”安南月讓他不必在意,隨後她叫溫聲和紅佩把兩個小木箱子拿了出來,交給明老太爺道:“老太爺,這裡麵是一些金銀細軟,還有一些常用的藥材和金瘡藥。昨天我和先生要了幾根上好的人參,此去山遙路遠,也不知先生何時才能讓你們歸來。隻盼你們好好保重身體。”明老太爺著人接過小木箱子,也對安南月叮囑道:“陛……畢竟南姑娘在京中才是真的危險。”他歎了口氣,“京中的水深,我們這些出去的尚還有一線生機,南姑娘您在京中,隻怕會被那些人盯上。”安南月點點頭,其實讓明家流放也好,流放地被他們做了手腳,乃是有明家人的邊關,加之他們明家各個勇武,攝政王也會派人盯著,讓他們流放,世家鞭長莫及,反而能夠保護他們。二人閒話了一會兒,她又看著明岐,調皮道:“攝政王等會就來,我隻是打了個時間差。”明岐頓時做出一個明白的表情,他就說嘛,攝政王怎麼可能放任陛下一個人出宮太久。隨後安南月又對明夫人道:“你們此去,我也幫不上什麼忙,便給你們準備了許多上好的藥材。你們也有許多女眷,我也特意準備了些女眷能用的東西,切莫拒絕。”明夫人聽聞此言,頓時明了那是些什麼東西,她走上前,親昵的看著安南月,卻恭謹而不失禮的道:“勞您費心了。”她又握住安南月的手,“南姑娘,這京中渾水實在太深,您躲在攝政王後麵便是,可彆像這回待我們明家似的,硬是出頭。明白嗎?”她明白這回是安南月出手護住了明家,但也因此更擔心她。安南月雖是皇帝,但其實受到的桎梏最深,她若還是個傀儡皇帝還好,如今一出手,世家立刻便會警惕起來,隻當她是要掌權了,那些人可都不是好相與的。大安內有世家分權,外有戎狄虎視眈眈,坐在皇位上,就是一個靶子。更何況,安南月自一年前醒過來後,性情大變。她溫和愛笑,性子又軟綿綿的,攝政王說什麼就是什麼。難得有一次如此強硬,明夫人看得出來,她隻怕是沒什麼想要爭權的心思,但是正因為這樣,才更加危險。安南月點了點頭:“我知道了,有王爺在,不必如此擔心。”明夫人點點頭,但看著安南月的眼神卻更擔憂了,這麼沒有戒心。以後可怎麼是好。安南月性格溫和,尤其看著人的時候,她琥珀色的眼眸清澈又透明。想到她要留在京中,又深深地歎了口氣。